有些人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劫难当头,她也别无选择。不想那些,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不能因为自己一念之仁,给振国和阿奇留下祸根。
床单自盐水中捞出来,书房内杜奇也表明自己意思:“爷爷,你不用有负担。爸能自己奋斗到今天位置,我也可以。”
所以您一大把年纪,不用为我放弃自己的原则。虞爷爷教虞北那番话很对:人,只有靠自己的本事扎根于社会,才能算作真正成人。杜家全须全好那自然皆大欢喜,不好的话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也可以自己站起来。
“爷爷,当初你也不过是林海雪原中的一个土匪。”
“臭小子。”
杜老轻拍孙子面颊,身子确是止不住颤抖。后继有人、薪火相传,而后生生不息。
“没坏成那样,顶多你爸明年不升官。”
“那正好,他也多点时间陪我妈。”
“你爸失意了还有你妈陪,阿奇你呢?光棍一条,可得加把劲。”
杜奇愣在写字台对面,爷爷话题也转太快。本以为他要用很久劝说二老心情好转,没想到他还没开口,爷爷已经开启为老不尊模式。
“我去煮安神汤。”
书房门关上,杜老望着墙壁上的光影。振国努力那么多年,才熬到军中一位大校退休。这次如果晋升成功,他的仕途将进入崭新行列,而且他能彻底摆脱一线,回到北京过安定生活。
难民暴动粮食局被抢,这是农民起义的节奏?李成栋入京,衣服都不换就马不停蹄去阿奇店里订五十台手机?塔吉克姑娘是美,虞邛也脑子不灵光,但偏偏他被逮个正着,明显影响民族团结的事还被扩散开?
太多的巧合从四面八方汇聚,一根根丝线缠绕,组成如今这颗死结。卡在虞巩和振国上升的瓶颈上,两人不上不下动弹不得。
“爹。”
杜振国和唐诗夫妇相携走进来,身上带着汗味和夏日独有的暑气。黄昏接到通知,俩人处理完手头所有事,踏着月色赶回家。
“都坐,没人死没人伤,沉着张脸干嘛?”
夫妻俩坐下,书房内一片寂静。直到杜奇端着安神汤进来,打破诡异的气氛。
“爷爷、爸、妈,我有个想法。”
端着一碗汤小口喝着,杜奇坐着的身形笔直:“我记得爸是这次最有希望晋升的军官,你的条件甩其他人好大一截。”
杜老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爸,你今年才三十九,熬到副军级最起码得等四五年。如果把这次机会让出来,下面盯着那些人自然不会再针对我们。而且爸你那么厉害,等到了年份升大校,挂副军级一年就能直接提少将。”
杜老一口气喝完安神汤,这汤效果真好,喝完后他精神倍儿棒。
校官升将官条件并不严苛,只有一条,必须得卡到副军级。如果是正师级,混上十年直到退休也别想再升一步。所以这些年振国一直呆在部队里,一点点从大头兵变成军区有影响力的参谋。
表面上他官不大,本身也只是个工程兵。但实际上,他手里有兵,本身又专业技术过硬,这正是全军最需要的人才。所以越到后来,他路越宽,做火箭般地往上升,现在他已经甩同龄人八条街,成就高到没朋友。
是该缓缓了,让出一个大校又何妨?就让他们狗咬口一嘴毛,也让他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后面搞鬼。
在场四人除了努力多年的杜振国有些心绪难平外,其余三人都绝对同意。唐诗收起四只汤碗,拍着丈夫肩膀:“振国,看来咱俩中还是我先换制服跟肩章。”
“你想得美,我换不成你也别想换。”
“走着瞧?”
夫妻俩间火药味渐浓,杜振国目光陡然转向儿子:“阿奇,曼曼应该到了吧?你妈这脾气肯定会吓到曼曼,你得注意点。”
杜奇不置可否,这俩人的破事他一点都不想参与。
“杜振国你人身攻击?我脾气怎么了?”
“我也没说你怎么,怎么你觉得自己怎么。”
“我哪觉得自己怎么,你给我站住。”
☆、第145章
杜奇默默地收好四只碗,对看书隐形的爷爷摇摇头。祖孙俩对视,彼此对这样幼稚的人还是不升迁之事达成共识。
最关键的一环打通,杜家也算暂时恢复宁静。
虞家确是真正的家宅不宁,对于二十年前虞邛做那事,邓芝觉得没什么好隐瞒。边铺着晒干的粗布床单,用力地扯平宣泄愤怒,她边出来。
“你那老姐妹,说真的?”
为人父的虞老,轻易不会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儿子。或许……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即便这可能很渺茫,他还是在追逐一线希望。
“她人在南京,好多年跟我没见,刚聊天就在说虹虹这次找的人踏实,过日子踏实点好。而且她以前也不认识虞北妈,更不知道咱们家那事。”
的确是这样,作客之人谁会无缘无故无赖主人家儿媳妇。
“早些年她跟我一起学弹琴,她比我有天赋。”
邓芝始终记得闺蜜弹钢琴时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对音乐有那般感悟的人,肯定坏不到哪去。
虞老没有愤怒,而是耷拉下肩膀。教出这样的儿子,是他为人的失败。躺在铺好的粗布床单上,比之藤席更柔软的触感并未让他有丝毫放松。
“阿芝,这次的事我们无能为力。”
电视上天天放着赖达喇嘛的新闻,西北非常不安定。国家一直以来的民族政策,都是鼓励少数民族融入汉族生活,文化互相交融,后代在心灵上产生彼此一国的心理认同感。这些年坚持下来,大多数地区已经做的不错。
但塔吉克不同,他们深处大漠之中,地理位置闭塞。这些年下来一直保持着本民族传统生活方式,他们的民族传统之一,就是抢婚。
当地小伙看上哪个姑娘,就会伙同三五好友把她抢回家。姑娘只要踏入陌生男人家里,就已经代表不贞,她一辈子只能跟这人一起生活,没有别的男人会娶她。
“除非虞邛离婚娶她。”
邓芝皱眉:“要是能这样,我还真得烧三炷高香。”
虞老也不喜欢小儿媳妇,那就是根搅屎棍,连带着虞邛一块组成双节棍,天天搅得这个家不得安宁。虞邛是他儿子,血缘关系在那他赶不出去,但只要离婚,舜华就跟他们没关系。
可惜劝了这些年,他就认定了这个女人。对了撇子,俩人跟正反两极永磁体般黏一块,怎么都拆不开。
“婚他肯定不会离,阿芝,这次我们只能放弃他。”
邓芝眼眶一下红了,她为虞邛不争气而愤怒,为他坑虹虹而痛心。但那始终是她儿子,是她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又养了将近四十年的亲儿子。
“哎,天不早了,睡吧。”
虞老起身扶着老伴躺下,放下蚊帐自己躺在床另一端,睁眼盯着窗外月色。虞邛出生那天,也是这般月朗星稀。
敞开的窗户外,乌鸦踏月飞来,留下“嘎嘎”地叫声,乌黑地翅膀绕着树伸展,最终停在树梢。
“乌鸦叫了。”
这是她几年来第一次在虞家听到乌鸦叫声,邓芝心沉到谷底,虞邛这次注定凶多吉少。
“早叫总比晚叫好。”
盖上毛巾被,虞老闭眼常熟一口气。他算是看明白,虞邛那跳脱性格就不适合做太清闲的工作。趁这次把他撸下来,把他也安排到印刷厂去。那边天天很忙,工资也不高,他有点事做也没钱出去挥霍,应该能再安生点。
楼上王曼跟元宝讨价还价,中心是让元宝给她记下题库。
“曼曼,你这是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