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看你们处的好,我也放心了,”听令狐俨这么说,华姨娘面上反而轻松了许多,“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回府里没多久,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不过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太太是不是想将她那个侄女儿给你做妾?”
“姨娘猜的不错,刚才母亲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叫我给拒了,”常相逢不确定华姨娘下来要说什么,直接将自己的意思给表达了出来,就算是这嫡母生母来跟自己女子双打,她也不会松口的。
华姨娘一听常相逢说她给拒绝了,一脸担忧道,“你啊,那是太太,你正经的婆母,怎么好直接顶撞她?唉,是我晚了一步,我原想着跟执信说一声,那个王谷兰是个有心思的,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怕不会安生-”
原来生母也不乐意自己纳王氏女为妾,令狐俨微微一笑,欠身道,“姨娘的意思?”
华姨娘再不见令狐俨,他也照样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何不为儿子打算?“我的意思是,太太真非要抬王氏女进来,你们也别拧着,过些日子我称病去白园住着,将她带过去就是了,”华姨娘并不希望令狐俨跟王氏闹僵,至于令狐俨纳不纳妾,她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王谷兰心眼儿在她看来是多了些,尤其再遇到炮仗性子的常相逢,以后令狐俨的后院儿就有的闹腾了。
“姨娘放心吧,我已经跟母亲说清楚了,王谷兰那样儿的还真没资格进咱们府里来,再说了,”令狐俨将常相逢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我也没打算纳什么妾室,其实有相逢一个人就够了。”
华秋霜蓦然抬头,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从令狐俨满月之后,待他十四岁那年,华秋霜才再次见到他,之后每年他都会到白园几趟给自己请安,可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亲近起来,她只知道自己生了个极有本事的儿子,而这个儿子却离她太过遥远。
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想什么,做了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也从来没敢想过要问问他,华秋霜只想躲在一个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地方,尽可能的不让别人想起,以免叫儿子因为自己那不堪的出身而蒙羞。
可是今天,他却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华秋霜连忙转过身子拿绢子试去眼角的泪水,他只要常相逢一个人,这样的想法只怕没有人会宣诸于口的,可是儿子却告诉了自己,华秋霜现在有一种跟亲人共享秘密的欣慰。
“好,好,你这么想也对,相逢成天那么辛苦,你后宅清静一些,她也能省不少心,”华秋霜一脸欣慰的看向常相逢,“只要你们夫妻同心同德,比什么都强,只是你心里这么想了,可千万不要再对人提起,不然人家会怨相逢的-”
常相逢没有想到令狐俨这么一句话,居然换来了一向清冷的华秋霜泪湿衣襟,令狐俨的温柔可是从来只对她,对着华姨娘反而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虽然常相逢也不算太擅长,但还是再三向她保证自己跟令狐俨都不会叫人知道打算就这么两口子关上门过日子的想法,又努力引着华姨娘换了话题。
不过今天的华姨娘的表现还真是出乎常相逢的意料了,到底是亲妈啊,先想到的是王谷兰人品不靠谱儿,“这才是亲娘呢,我以后要好好孝顺她!”
“就因为她支持我不纳妾?”令狐俨捏了捏常相逢的鼻子,“以你的脾气姨娘的态度很重要么?”
这家伙真是,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成天不是捏脸就是捏鼻子的,常相逢横了令狐俨一眼道,“关键是心,姨娘有这份心!心意比什么都强,她想的是咱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而不是谁家的利益!”
“利益,这个世上真是太多的事情逃不出一个‘利’字了,不止是咱们这种商家啊,”令狐俨叹了口气,“那些烦心的事儿你就别想了,后天他们一走,母亲也就消停了。”
☆、一第百六十尾音
永安不像现代,过节大家都喜欢出去吃,这个时候各酒楼的生意反而是淡季,常相逢索性叫两间酒楼的厨师跟伙计都轮了班,大家力争都放上一天假,又叫人从点心铺子里定了月饼回来,一四斤月饼十斤梨并一串钱儿给大家当福利。
“没想到咱们这里过节还有这些发?”连古冯这种老师傅们都惊讶了,过节东家给赏银是规矩,可是不论大小一律发月饼跟酥梨的规矩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其实这东西也没有几个钱不过我觉得吧,过年的时候大家提着东西回家,个个喜气洋洋的,特别有气氛,这梨还是孟津庄子上送来的,大家也尝尝,酥甜!”常相逢看着一手拎月饼一手拎着装着梨的小竹筐,“是不是比光拿着银子回家强?”
古师傅点点头,确实是,他们这些师傅自然不只拿到一串钱的赏银,可是那银子就算是拿回家,也是要收起来的,反而是这么拎着一堆东西回去,看着心里欢喜,“东家您这主意好,只是叫您破费了。”
“你们好好帮我教那些小徒弟,我就感激不尽了,”常相逢精力有限,学校,酒楼,家里,实在不可能像以前想像的那样将整个身心都扑在“事业”上了,因此对古师傅跟冯师傅越发倚重。而且这两位师傅也因为年纪的关系,比起一直在酒楼做,更愿意直接到学校里教那些小徒弟。
从水席楼回到府里,常相逢直接往福寿堂请安,正遇到王氏几人守着百氏说笑,因为说好了嫦姐儿跟蔓姐儿要留在洛阳陪外祖母住些日子,真到了要跟女儿分离的时候,令狐钿心里还是舍不得的,此刻正一手揽着嫦姐儿一手抱了蔓姐儿,殷殷叮嘱。
王氏看到常相逢进来,颇有些不自然,强笑道,“你也真辛苦,眼看就要十五了,还不能歇上几天,执信还说要带着咱们到乡下庄子上住上几日,舒散舒散呢!”
“那敢情好,我那边原也没有多少事了,学校的小徒弟们我也给他们放假叫回家过节呢,咱们问问相公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块儿出去玩几天,”常相逢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成天困在这个宅子里,人都要长毛了,能出去走走看看也不错。
等福寿堂晚饭上桌,常相逢忽然听外头人说令狐俨招待王循在外院用饭,自从王循这个姐夫过来,令狐俨但凡在家,不管真心如何,是一定会陪着王循在外院吃饭的,今天是怎么了?还特意叫人过来再说一回?“公子可有别的事?”常相逢本能的又问了一句。
来禀报的小丫鬟声音清脆,“姑爷说明天就走了,要跟公子好好喝上两杯,公子说叫奶奶不必等他了,若是太晚了,公子就住在逃墨斋。”
令狐俨要留在逃墨斋?常相逢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令狐俨可是跟她说过的,就逄是再晚,都会回她身边,绝不会一人在外留宿。
“行了,叫他们郎舅两个也好好说说话,”不管怎么对王循不满意,令狐钿都是王家的媳妇,为了女儿的后半生,王氏也希望令狐俨能跟女婿关系好一些,自然愿意他们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儿。
“你说看到有人往外院儿去了?王谷兰?”常相逢听完吴妈妈的回报,放下手里的账本,“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吴妈妈着急的可不是这个,这万一真叫姓王的小妖精给得逞了,自家奶奶这性子,可是要出了什么事,那这汀兰小筑非给翻起来不可,“要不奴婢过去看看?”
“这个么?”王循跟王谷兰打什么主意常相逢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也正是因为能想出来,她才笃定令狐俨心里也清楚,并且会有应对之策,这个时候自己过去会不会添乱?可要不过去,真有个万一?
“这样吧,你叫个小丫鬟悄悄过去盯着,若是没什么大事,咱们就静观其变,”常相逢吩咐道,“对了,再叫人到宁心院去打听打听,看看母亲干嘛呢,可歇下了。”这事儿跟王氏有没有关系,常相逢可要弄清楚了。
叫个小丫鬟过去吴妈妈如何放心?她不知道常相逢压根儿不打算叫令狐俨纳什么妾,只是觉得令狐俨纳妾的话,必须是常相逢相中的能拿捏住的才成,王谷兰可是王氏的亲侄女儿,弄这么个姨娘进门,太糟心,“逃墨斋等闲人是过不去的,还是奴婢去看看吧,至于宁心院那边儿,叫碧鸳去吧,她刚认了宁心院郭妈妈当干娘,过去说说话也好。”
“碧鸳认了个干娘?行,叫她去吧,你再寻块尺头叫碧鸳给郭妈妈拿过去,给人家当女儿的,衣裳可是要给郭妈妈做两件,”常相逢记得这个郭妈妈好像是宁心院一个二等婆子,没想到碧鸳倒跟她认了亲。
等人都走了,常相逢合衣歪在榻上等外头的消息,慢慢的就眯着了。
“奶奶,奶奶,有消息了,”常相逢正做梦呢,就听到笑书在自己比耳边喊,直接给吓醒了,“怎么了?什么消息?”
笑书已经笑的起不了身,“外院遭了贼了,小胡管事叫人拿住了狠打一顿,没想到,哈哈,是咱们府里的表姑娘,现在宁心院那边也惊动了,这会儿公子正叫找大夫呢。”
王谷兰叫打了一顿?一个大姑娘?令狐俨也真下得了手,这方法,啧啧,“走吧,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咱们也不好装不知道,过去看看好啦,”看看她被打成什么样子吧。
虽然已经深夜了,可是逃墨斋里却是灯火通明,等常相逢她们赶到的时候,王氏跟令狐钿已经在那里了,而“受害者”王谷兰并没有在正屋,常相逢索性就装不知道,一脸关切的看着坐在王氏下首的令狐俨,“听说外院进了贼?这府里的护院都是做什么吃的?可曾丢了东西?”
说到这儿她又看向满脸通红坐立不安的王循,“姐夫也在这里?倒叫姐夫笑话了,其实我们府里一向严谨,这样的事儿也是头一回,姐夫这个时候在这儿,难道您的院子也进了贼不成?”
令狐俨看着常相逢夸张的样子,心里失笑,脸上却正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跑过来做什么?快回去吧,小心你休息不好又头疼,”
“噢,我这就回去,听说那小贼抓住了?要不要送到衙门里去?敢偷到咱们府里,可是不能轻饶了,不然以后有人有样学样儿可了得?对了,我进来的时候听见外头开门说是请大夫,可是有人受伤了?难道那贼子还反抗了不成?”常相逢问的依然“认真”。
“唉,你回去吧,府里并没有进贼,误会一场罢了,”王氏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逃墨斋进“贼”的事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王谷兰大晚上是过来做什么的,加上女婿硬拉着令狐俨喝酒,“今天的事就到这儿吧,你们明天还要早起呢。”
听王氏这么说,令狐俨微笑着站起身,“那这里就交给母亲了,只是这马上要过节了,家里再留病人也不太妥当,母亲心里有数才好。”他可不能叫王氏再借王谷兰受了伤的缘故将她留下了,“母亲以后还要照顾嫦姐儿跟蔓姐,再照顾病人难免会顾不上。”
王氏哪里会听不懂令狐俨的意思,红着脸点点头,有了王谷兰这一出,以后她都不会叫王家的女儿上门了,半夜跑到外院被人当贼打了,一个千金小姐被打的鼻青脸肿,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钿儿,咱们过去看看?”王氏见令狐俨带着常相逢走了,叫自己的女儿。
“娘还是自己过去吧,这么一折腾我也累了,明天还要赶路呢,”令狐钿被自己的小姑跟丈夫气的不轻,这人都丢到自己娘家来了,她也没有心思去听王谷兰哭诉,“母亲跟谷兰说吧,明天她必须跟我们走!如若不然,就请母亲直接将她送到庵堂里,等她哥哥过来接她吧!”
令狐钿连自己的丈夫也没有理会,直接带了丫鬟走了,王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侄子一眼,“你说你们办的叫什么事儿!”
“母亲,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喝多了已经躺下了,”王循一脸无辜,好像今天的事情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王氏哪里会信侄子的话,当初将女儿嫁给王循,也是看他自小聪明伶俐,兄长又一心将家业交给他,才将女儿嫁给了这个侄子,没想到这个女婿不但对女儿不好,脑子也不够数,到现在了还在这里作张作致的骗自己,“你行了,真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你来了,你妹子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这外院她过的来?”
见王循垂头不语,王氏又骂道,“我也是王家的女儿,你们的心思我能不知道?该做的也都帮你们做了,执信不肯点头,你真以为算计得了他?这里是洛阳,这里的主人姓令狐!你若有算计他的本事,现在王谷兰早就是令狐家的大奶奶了!”
说罢再不理会王循,直接进了逃墨斋一侧的厢房。
王谷兰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此刻她浑身疼的如火烧一般,一想到自己被几个肮脏的小厮从麻袋里拽出来的情形,就恨不能撞死在当场,尤其是现在,面对姑母王氏那么阴沉的满是鄙夷的脸,她很想晕过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不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任自己的泪水顺颊而下。
“别在这儿躺着了,人呢?弄个软兜过来将人抬回去,”王氏看了一眼王谷兰,发现她除了脸上跟额头有几处青肿之外,倒也没有破相,也算是万幸,“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明天你跟你哥哥回去,叫你娘给你寻个人家儿吧,”说到这儿她想了想道,“我会叫你嫂子给你娘捎句话儿的。”
“姑母,姑母我求求您,”叫令狐钿给嫡母捎话?那不是逼死她么?王谷兰不顾身上的剧痛从榻上扑下来抱住王氏的腿哭道,“侄女的心意从来没有瞒过姑母,今天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自古成王败寇,她再无翻身的机会了,自然不愿意自己做下的事情传回开封,被嫡母以此为由贱卖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这些日子王谷兰还是挺得王氏的心的,而王家庶女们的日子王氏心里也有数,“这样吧,这件事你大哥应该不会跟人讲,至于你嫂子,”王氏淡淡一笑,“你嫂子那个人向来良善,不然也不会被人欺负了这么些年,你是个聪明的,主意也比她多,肯帮帮她的话-”
“姑母您放心,嫂子是我亲表姐,侄女儿知道该怎么做,”王氏的话给了王谷兰一线生机,毕竟只要王循跟令狐钿不说自己在洛阳的事,就算是那些长嘴的丫鬟们说了,自己也可以来个抵死不认,何况现在的令狐钿又了令狐家的支持,身边还带了林妈妈,回去王家只怕是另一番光景,自己投效于她,总比将命运交到嫡母手里强。
八月的夜风已经带了凉意,猛然从逃墨斋出来,常相逢居然打了个寒战,令狐俨皱眉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瞪了一眼笑书道,“这大半夜的出来居然不知道给奶奶多带件衣裳?”
“哎呀,你别骂她了,是我着急来呢,走了一头汗哪里穿得住这些?我问你啊,你怎么想起来叫人打了她一顿呢?”按正常的套路,令狐俨不应该是弄个别的男人等在屋晨等王谷兰自投罗网?
“打一顿多省事?比叫她禁足一年抄多少遍女戒有用的多,以后再生什么坏心,想想今天身上的疼保管再没那胆子,”令狐俨冷哼一声,“她到底是王家的女儿,嫁什么样的人家王家自己回去安排我操什么心?”
也是这个道理,常相逢点点头,王谷兰这种还是送回开封祸害自己家人的好,不然不管嫁给谁留在洛阳都是个麻烦,“不过你也真行,她到底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你叫谁打的?”
“叫谁?我只告诉胡万只要院子里进了生人,不论是什么人,也不论男女,一律按贼盗论处,至于谁动的手我倒没问,不过么,”想到胡万几个将王谷兰跟她的丫鬟从麻袋里拽出来时她的样子,令狐俨不由莞尔,“等你明天送姐姐走的时候,就能见着她了。”
几个大男人打一个姑娘?王谷兰明天能走的成?想像下王谷兰的惨样常相逢一点儿也同情不起来,反而笑弯了腰,“万一将人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