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钿在自己娘家住着,日子过的轻松,脸上笑容也多了,“祖母您只管放心,我这次把嫦姐儿跟曼姐儿的嫁妆挑好了,才走呢!”
“哟,你可真舍的,我只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这丫头可当真了!唉,我今儿身子不爽利,钿丫头还是在家里照顾照顾我这个老婆子吧,可不要往外头去了!”百氏摆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与令狐钿玩笑,引得正堂里一片笑声。
“怎么不见谷兰?”常相逢看了一眼张友梅身边空着的位子,有些奇怪。
“兰姐姐昨天冒了风,今儿早上头疼的起不来,太太已经叫人请大夫去了,”张友梅满面愁容道。
王氏那边听到常相逢问,也有些发愁道,“这好端端的,就病了,好好的姑娘来咱家病了,我真不好跟亲家交待。”
“想来是晚上贪凉开了窗,再者水土不服也是有的,王家那小丫头我看身子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家里有我呢,一会儿叫江嬷嬷过去看着,”百氏不以为然道,“几剂药喝了,想来也就好了。”
常相逢跟着王氏到了令狐氏住的紫芝堂,看着堂上坐的满满当当的女人,确切的说是脸上不善的女人们,心里暗笑,这是做什么?打群架么?
“没想到你们还能想到过来给我这老婆子见个礼,我以为你们令狐家现在娶了个好媳妇,眼里再也看不见我这个长辈了呢!”
令狐氏看着一身大红百蝶穿花对襟褙子,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耳边同样戴了红宝石坠子的常相逢,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她不喜欢常相逢,不愿意孙子跟她有半点牵扯,同样也不喜欢侄孙娶了这狐媚子,直觉里,令狐俨这个决定并不简单,也不会仅仅只为了一座水席楼,而现在这个常氏成了令狐家未来的主母,明家跟令狐家的关系,只怕也维持不了几年了。
徐氏也同样在打量常相逢,她看着常相逢珠钗上硕大的红宝石,暗骂一句真是麻雀飞上枝头了,脸上的神色愈加傲慢起来,学着这些日子看到海宁县主身边人的神色,冷哼一声,慢悠悠道,“母亲说的可不是么?要不是表嫂今天过来,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门亲戚了。”
“弟妹想不起来我们也很正常,像我们这样的商户人家,哪里敢劳动弟妹这样的官家夫人惦记呢,弟妹只怕现在只认京城王府里的亲戚了,”王氏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徐氏一个庶子媳妇,真以为能沾明奕多少光呢,“不知道弟妹几时动身啊?您要是不嫌弃,嫂子我到时候去十里亭送送弟妹?”
“你,我动什么身?人家根本不嫌我们二房丢人,享福的事儿哪有我们二房的?”王氏一句话正戳到徐氏的痛处,她也顾不上挤兑令狐家的人了,直接开始抹泪儿,徐氏原以为明奕进京,肯定整个明家是要一起去的,结果令狐氏只准备带着大房上下一起走,只将她们二房扔到洛阳看宅子,这叫一心想将女儿送到京城捞上门好亲的徐氏能不委屈么?
“行了,有客人在呢,有什么事儿非要现在闹腾?”谭氏自然看到了王氏眼里的不屑,心里有火可是看到身边徐氏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更是心里窝火,可是徐氏是自己家人,她没有理由在外人面前教训自己的弟媳,“你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弟妹也是自己人,不会计较的。”
“嫂子这是做了县主娘娘的婆婆了,连亲妯娌都看不到眼里了啊,我好好的凭什么叫我下去歇着?难道我连陪客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家老爷再是庶出,也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我们二房也不是随你作践的!”听说长房跟着明奕走而不带他们二房进京城,所有的好处他们都捞不到了,徐氏整个人都炸了,可是令狐氏跟谭氏又忙着进京的事情,根本连面儿她都见不上,更别跟她理论了。
这次令狐俨小夫妻过来,徐氏难得堵上婆婆跟嫂子,她没打算再给大房做脸,直接开闹,没准儿自己一闹消息传出去,大房为了脸面不得不带着他们进京呢?
徐氏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弟媳,大家同辈人,谭氏不好直接叫人将她搀下去,只得为难的看向令狐氏,希望她能发句话,可是令狐氏的心思都落在常相逢身上,根本没有看到谭氏的求助的眼神。
自己孙子到现在还萎靡不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成天不出门,这个常相逢却嫁了个好男人面色红润,看令狐俨那样子,对这个媳妇还挺满意的,想到因为这个女人,县主根本不见明家人,对明奕也没有了好声气,打丛春园传出来的消息,县主是知道明奕原来跟常相逢的事儿了,说不定将来明家人也得跟着这个常相逢背亏!
常相逢自然也感觉到了令狐氏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把把小刀,可惜令狐氏功力不够,不可能将眼刀化为实质来扎死她,她也就当没感觉到算了,常相逢稳稳的坐在王氏身边充小媳妇,至于紫芝堂里徐氏怎么闹腾,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徐氏要是能闹赢了跟着去京城,就更好了,从此洛阳城里再也遇不到讨厌的人,耳根儿也清静了。
“老太太,大爷来了,”
门外丫鬟的声音未落,明奕已经挑帘进来,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常相逢身上,看到一身红衣窕焕发的常相逢,明奕不知道该喜该悲,半天才讷讷道,“你来了?还好吧?”
“鸿远来了,我就说嘛,我跟你嫂子过来串门儿,你这个做表弟的也不出来露个面儿?”令狐俨起身迎了过去,他敢带常相逢过来,已经做好面对明奕的准备了,可显然明奕还没有。
“表哥,”明奕的目光从常相逢身上转过来,讷讷的跟令狐俨打了个招呼,又过去给王氏和令狐钿行礼。
令狐俨跟常相逢成亲时明家直接将明奕给药倒了没叫他去观礼,吃了一次亏后明奕就长了心,知道令狐俨的为人是一定会带着常相逢过来给祖母见礼的,便安排了门房上的人守着,见人两人进府,就给他报信儿去。他怎么也要亲眼看看常相逢,知道她如今过的好不好。
谭氏看到儿子过来,吓得猛然站了起来,“你来的刚好,快带执信到你院子里说说话吧,等你回了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表哥常到京城去的,有什么不能再见的?倒是表姐,好不容易到咱们府上来一趟,怎么姐夫没跟你回来?”明奕没有理会谭氏,直接在令狐钿对面坐下,跟她闲话起来,这个位置,他可以多看常相逢几眼。
令狐钿跟这个年龄相差太多的表弟没有多少交情,可是明奕这么热情的跟自己说话,她也不好不答,“你姐夫还在京城呢,这次不能赶回来了,可惜年前你在京城,他到洛阳时没跟见你。”
“姐夫在京城?那太好了,等我去京城之后去找找他,大家都是亲戚,哪有同在京城都不来往的道理?”明奕热情认真的跟不了解实情的令狐钿聊着,根本不去看谭氏跟令狐氏渐渐发青的脸。
“你姐夫没多久就要回来了,等你过去怕是找不着他了,你到京城是做大事的,你姐夫那样的,只会给你添麻烦,”令狐钿为人小心,自然注意到了谭氏的脸色,既然人家并不真心愿意拉扯王家,令狐钿也不好接明奕的话。
“老太太,大太太,快快快,县主娘娘到咱家了,快接驾,”明奕还要再问,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嚣,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你吵个什么?谁教你的规矩,”听到海宁县主四个字,明奕心里的怒火再也抑不住了,上去一脚将那婆子踹的飞了出去!
“啊,这是做什么?这是明家的待客之道么?”海宁县主一早收到令狐俨跟常相逢要到明家来的消息,便叫人收拾了摆驾明家,她倒要看看常相逢都嫁了人,明奕还做不做的出死了娘的样子来!还有那个常相逢,都嫁人了还敢跑到明家跟明奕勾勾搭搭,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因为想掌握最“真实”的情况,海宁县主特意不许下人禀报直接就闯到明家来了,而被明奕踢出去的婆子,则是二门上的,她看到海宁县主闯了过来,忙赶着过来给紫芝堂报信儿,没想到反而挨了窝心脚。
“你找死呢,敢吓我家县主,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海宁县主自幼习武,反应快闪身躲了,可是湖光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直接被飞出来的婆子撞了个满怀,重重的跌在地上,她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丢了这么大的人,如何肯依,张嘴就叫人将那婆子拖出去打。
明奕心里恨极了海宁县主,对她身边这个牙尖嘴利的丫鬟也很讨厌,“你是哪个?跑到我明家打人来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我,我给的,怎么样?打你一个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海宁县主看到明奕再看端坐堂上的常相逢,气就不打一处来,“惹我不痛快了,我连你也照打不误!”
“那正好了,那个婆子是我踢出去了,我才是吓着你身边奴才的正主儿,你准备怎么打我,直管来就是了,”明奕站在台阶上冷冷望着海宁县主,“县主出门不是带着侍卫的么?叫他来好了,如果我明奕皱下眉头,就不是洛阳明家的子孙!”海宁县主有什么火气冲他撒就好,明奕绝对不能叫常相逢再牵扯进来,所以不等海宁县主进门,就拿着婆子的事跟海宁县主纠缠。
“奕哥儿,你是这是做什么呢?县主要打黄婆子,就打给那位姐姐出气好了,”令狐氏见孙子动了意气,吓得连忙过来转圜,安抚了明奕又向海宁县主陪笑道,“我这个孙子被惯坏了,脾气太拧,县主不要见怪,难道县主到我府里来,县主请上坐,请上坐喝杯茶消消气。”
“来人,快将黄婆子带下去,打上二十板子给县主跟湖光姑娘消消火,”令狐氏一边请海宁县主上坐,一边吩咐下去。
☆、一百二十八我是来找事的
这叫迁怒么?一个无辜的下人就这么被活活打死?常相逢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手却被一只手握住了,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令狐俨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
令狐氏一味想息事宁人,显然明奕没有这个意思,他唇边含着一抹冷笑,死死盯着海宁县主,“你一个未婚女从京城跑到洛阳来,还直接打到我家里,东瓯王府真是好家教啊,怨不得我明奕能得皇上赐婚呢!你放心,这皇上赐婚我不敢违,所以你随便怎么折腾吧,若说对你不敬的人,最先要追究的是就是我了,若县主将自己的未婚夫婿也打了不是更威风?只怕京城里的公主郡主也做不到吧?”
海宁县主万没想到明奕强项至此,她最爱话本里那些铮铮铁骨的汉子,再看他长身玉立在台阶之上,一身宝蓝色的云缎夏衫被微风掀起袍角,就算脸上满是讥诮之色,偏偏却英伟无比,海宁县主觉得那么的赏心悦目,别说是永安的驸马仪宾,就算是宗室里的皇亲,也没有人比他强的,想着这些,她心里的火气慢慢的也消了。
就像连姑姑所说,明奕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若是自己一味喊打喊杀,只会将他越推越远,“你是我未来的夫婿,我怎么会叫那些下人们打你?行了,那个婆子是你府上的下人,我也确实不好处置,且饶了她这回吧。”
这丫头是不是精分啊?刚才恨不得血溅紫芝堂,现在居然笑眯眯的扶起令狐氏,跟着未来的太婆婆坐下了?常相逢愕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令狐俨,权贵们的脑结构她真是无法理解啊!
“今儿常姑娘跟令狐公子也来了?几日不见,我都要认不出你了,”海宁县主的目光停留在令狐俨跟常相逢交握的手上,再看常相逢如今打扮的珠光宝气完全没有了在丛春园时穷酸味儿,微垂的小脸上气色很是不错,现在好像很怕自己的样子,一直紧拉着令狐俨的手不放。
被海宁县主点名,常相逢也不好再装鹌鹑,起身道,“县主说的是,托县主的福,民妇能早日进了夫家的门儿,不过县主认不出民妇也实属正常,民妇是哪牌名儿上的人,叫县主惦记只怕还会折了民妇的福寿。”
这女人还挺有气性的,海宁县主眉头的挑,刚想开口,便被连姑姑轻轻拉住,只见连姑姑上前一步道,“常氏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像你这种成天抛头露面讨生活的女人,能嫁到令狐家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以后你可要恪守妇德谨守本分,好好为令狐公子打理内宅才是,这人啊,天赐的福气再厚重,要是不知道珍惜,也不过一场空欢喜。”
连姑姑是有品级的女官,教训常相逢几句她也只能含笑听着,而且她这一插口,海宁县主倒不好再出手教训常相逢了,只得恨恨的冲常相逢冷哼一声,“怕只怕有些人不知道惜福,到时候就别怪我的鞭子无情了!”
“县主请放心,相逢自幼失怙受尽苦楚,没有人比她更懂得‘惜福’二字的意义了,何况能娶得相逢这样的女子,也是学生的福气,我自当珍之重之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令狐俨站起来冲海宁一抱拳道。
看着与常相逢并立于堂上的令狐俨,明奕只觉胸口刀扎一般,这个时候,能站出来维护她的人不是自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过。
“你们是我的表哥表嫂,日子过的如何轮不着外有多嘴,”海宁县主今天来明显是冲着常相逢的,虽然不想再激起她的怒火,可是明奕也不愿意她摆着县主的架子随意欺负自己的亲人,“别说我了,就是整个明家这些年受表祖母跟表哥的照顾颇多,”说着他向令狐俨深施一礼,“现在我已经入选东宫,以后但凡有何建树,跟不会忘了表哥跟令狐家的扶助之恩,表哥以后有任何差遣,奕定不惜此身竭力以报。”
谭氏跟令狐氏被明奕这几句感恩的话给吓了一跳,令狐氏从来不觉得得了令狐家什么好处,一来她本来就是令狐家的女儿,娘家给自己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二是明家是世代侯门,令狐家是什么?商户,能为明家效劳,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么?不然当年父亲也不会将自己嫁到明家做填房了。
谭氏心里也感念这些年令狐家对明家的照拂,她虽然不通庶务,可是明家这些年不论是庄子上铺子上都有令狐家的人帮忙看着,给她省了不少力气,谭氏自然不会忘了令狐家对明家的帮助,可是儿子居然说出了拿命来抵的话,就算是场面话,也没有哪个母亲爱听。
海宁县主原本已经消了大半的心火又被明奕的话给撩起来了,令狐俨一介商户,能帮明家多少忙?有得着感恩戴德到这种地步?真的感激也要感激自己跟父王看上他才对,自己怎么看上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不过这回海宁县主倒没有将罪过划到常相逢身上,因为她觉得常相逢根本不配!“明奕你不必向令狐俨这么低头,令狐家不是商户么?以后有什么繁难的事儿只管到京城找东瓯王府就是了,有我们王府做靠山,什么恩情也还完了。”
“令狐俨,你可听懂我的话?我说的是,你有事找东瓯王府,”海宁县主傲然看着令狐俨,如果他聪明,就离明奕远远的,省得明奕一看到他,就想到他那个不安分的妻子!
令狐俨还真没将什么王府的靠山放在眼里,不是这靠山不够大,而是这种恩赐他就算是饿死,也不会接受的,因此他只是冲海宁县主一礼,并没有说话。
“鸿远如果你真的当我是兄长,那为什么不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令狐俨一脸平静的看着明奕,声音里没有半丝情绪,“你辛苦求学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上报君恩下抚黎民,还要撑起明家百年的荣光,至于我们令狐家,这些年没有你,又差到哪里去了?你是看不起我令狐俨么?”
令狐俨很少这么看着自己,虽然没有喜怒,可是明奕却觉面如火烧,自己跟表哥比起来还是太嫩了些,他确实是曾经嘱咐过自己,要让自己先强大起来,百忍成钢就是表哥这十几年的写照,“我,我没有别的意思,”现在的自己,除了拿这些话威胁一下海宁县主外,还能做什么?
看明奕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令狐俨的声音也柔和下来,“县主不远千里到洛阳来,还不是敬重姑祖母跟伯母?不论县主的身份,远来是客,亏你是读圣贤书出来的,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说到这儿他又冲海宁县主一抱拳,转身继续“教训”明奕,“县主是东瓯老王爷的女儿,宗室之女不论教养品貌哪一样不是世间女子的典范?你能得王爷青眼招为子婿,已是极大的福气,这惜福两字,不但是对我跟相逢,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
看着被令狐俨几句话训的蔫儿下去的明奕,海宁县主一阵儿得意,看令狐俨也顺眼了起来,怪不得这人能将生意做到京城去呢,到底比明奕拎得清会说话。这人要真是求到了王府,自己还是乐意帮帮他的。
可她看到一直站在令狐俨身后的常相逢,又有些气不顺了,明艳可是反复跟她说过常相逢跟明奕以前是时常私下见面的,明奕还为她打发了两个自小服侍的丫鬟,还帮她出钱开了龙宫饭馆,跟明奕夹缠不清已经合该打死了,现在这个女人倒好,摇身一变,又成了豫西大富商令狐家的媳妇,凭什么她有这么好个下场?
“常氏,我一来洛阳就听说你不是个安分的人,到处勾三搭四的不安于室,也亏得令狐大东家还肯娶你,”海宁县主看着常相逢的婆婆王氏跟她身边那个少妇愕然的脸,心里挺得意,叫婆家人知道这贱人是个狐狸精,看她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原本按本县主的性子,直接叫人将你这种人沉塘了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可是你已经是令狐家的媳妇了,行为不当自有族里处置你,我也不好管的太多,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