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最恨人欺瞒她,又是个急性子,不过县主此举倒叫常姑娘得了个好夫君,倒也当得姑娘一谢,”连姑姑也不愿意在常相逢这里多待,叫下人将东西放下,“等到姑娘成婚那日,我自会到府上讨杯喜酒。”
海宁县主之后,陆续有人家送来添妆礼,这倒叫常相逢发了笔意外之财,这些自己听都没听说过的人家,倒真是紧随时尚啊。
“不论那个县主是什么意思,她送了礼来,后来巡抚夫人也送了礼来,那些知府同知的能不送么?”吴妈妈人情世故上比常相逢精通,笑着跟常相逢解释,“这些咱们都得拿个账本记好了,将来也好还礼。”
“吴妈妈,我不通这些,也不想在这上面花心思,以后我身边这些琐碎事儿可都交给你了,你放心,我既然用了你,就会相信你,另外呢,我也会好好教导少强,将来给他脱籍,叫他出去做个良民,把你接出去好好孝敬,”常相逢看着一堆堆的东西心里发愁,等到嫁进令狐家,只怕这些事也不会少。
“有姑娘这句话,奴婢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只是叫少强脱籍这样话再不要说,少强一个人,在洛阳又无亲无故的,出去还不是被人欺负?奴婢觉得,像古师傅一家一样,就挺好,奴婢啊,看着他将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就心满意足了。”听到常相逢这么说,吴妈妈直接跪到地上给常相逢磕头,这几个月她看不清楚了,如今伺候的这个主子,外头都传着脾气坏,其实是极好说话的,自己跟着几个月,连脸色都没给过,心软大方的主子可是上辈子烧了头香才能遇得上的,等将来孙子娶个好媳妇,真正在洛阳立住脚了,脱籍做良民的事情怎么也要几代之后慢慢谋划,不然出去也是饿死。
见常相逢无话,吴妈妈才又将一直在外头帮着做活的几个丫鬟带进来,“这是前些天大东家送来的,说是给姑娘做陪嫁,将来姑娘用着也顺手些。”
常相逢知道有这么几个人,可是自己一直没缓过劲儿来,吴妈妈也没有叫她们进来服侍,现在仔细一看,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也聪明伶俐,“她们都是令狐家的丫鬟?”从这个口袋掏到那个口袋,真的好麻烦啊,不过令狐俨也真的好细心。
“不是,这些都是大东家从外头挑上来的,不是令狐家的家生子儿,这是她们的身契,这几天奴婢冷眼看了,都是调教好的,做事都很勤快,”吴妈妈知道常相逢不通这些俗务,也不拿乔,一个个给常相逢仔细介绍,有会泡茶的,有擅女红的,有会梳妆的,还有会算账的。
常相逢看着面前的身契,再看看榻前侍立的四个小姑娘,一时不明白自己怎么真正了地主老财了,“其实吧我真不需要这么些人,而且令狐家也有许多丫鬟了,何必再弄这些来?”她早晚是要从令狐家离开的,到时候这些小姑娘怎么办?带出来还由她养着?
“咳,能跟着姑娘到令狐府上伺候,已经是她们前世的福气了,总比被卖到苛刻的主子手里强吧?您以后可是令狐家的当家主母,将来要料理家事,难道手下连个靠得住的办事儿的人都没有?”吴妈妈连忙打断常相逢的话,真怕她一开口就露了怯,这些丫鬟看着个个恭顺,可是真实的性子她还没有摸透呢,万一常相逢心软糊涂反被她们给挟制了就麻烦了。
常相逢可没有打算到令狐家做什么当家主母,主持中馈,不过现在令狐俨知道她是什么德性,不会给她安排这种活计,但她还是领会了吴妈妈的意思,“我知道了,你们以后好好听吴妈妈的话就成了,下去歇着吧。”
“姑娘,您不给她们赐个名儿?据奴婢所知,大东家身边的四个丫鬟姐姐是以牡丹为名儿的,咱们这边也不好胡叫,不雅相,”吴妈妈再次提醒道,她现在深深对自己的教学感到无力,一夕之间,自己教导的这位姑娘,似乎将她平日教的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唉,我最怕这些,”常相逢有些挠头,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起个雅致的名字,她文学程度不够,叫个现代的名字,又搞怪,想了想从头一个个指过去,“飞雪,白鹿,笑书,碧鸳。”
等到了初四这日,海家的人也过来了,叫常相逢失望的是海氏并没有跟着过来,看着海家派来的代表,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人,常相逢有些意兴阑珊,由着钱氏一个个介绍过去,给她们一一见过了礼,陪着说了会儿话,又谢过了海家送来的两抬嫁妆,待将人送走,常相逢的世界才算是安静下来。
“姐,你成天不做生意跑来陪着我做什么?”常相逢看着每天都来自己这里报到的常巧姑,自己还没有嫁人呢,姐姐就生生瘦了一圈儿,“你可要保重身子,眼睛都沤下去了。”
“我妹妹要嫁人了,我不是喜的么?”常巧姑想去抚常相逢的头发,却发现妹妹已经比她高了半头,心里不免感慨,“我知道你没见到娘心里不痛快,可是她们不是带娘给你的东西了么?等将来有机会,你带着女婿去给咱娘咱姥娘磕个头,”海家不愿意海氏露面的用意常巧姑明白,若常相逢嫁的是寻常人家海氏过来也无所谓,可是令狐家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万一叫人认出了海氏的身份,对哪边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了,外婆身体也不好,娘也是,何必叫她们辛苦一趟呢?”至于去给海氏跟关氏磕头?叫一个假女婿,还是省了吧,免得将来知道了真相,再将两人给气着了,“我不过是觉得海家人挺好笑的,他们不都是读书人家么?”看来对令狐俨这样的商贾还是挺重视的嘛,看来这世道,做商人,也得做巨贾啊。
“公子,吴妈妈送过来好几回信儿了,说是常姑娘请您过去一趟呢,”胡万看着正在试喜服的令狐俨,小声道。
常相逢想见自己,左不过又是说什么假成亲,之后分开之类的话,令狐俨可不想被她搅了心情,“不是说了么,成亲之前哪有见面的道理?等后天就见着了,常姑娘那边都准备好了么?我可是都交给你跟吴妈妈了。”
“小的一天过去看好几遍呢,公子您只管放心,常姑娘身体已经无虞了,精神也好,嫁妆整整装了四十八抬,嫁衣天衣阁也送过去了,常姑娘也试过了,正合适,”胡万一一回禀,还有常姑娘交待的那几道菜,福满楼也跟水席楼一起,初六那日了一起推出,只要到酒楼来的客人,免费送。
如果那丫头知道自己没有拿她的新菜式挣钱,而是叫人免费吃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令狐俨禁不住唇角上扬,“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转眼就到了初六,因为不是真正成亲,常相逢也没有忐忑不安不的觉悟,晚上睡的倒挺好的,初六一大早被喜娘从床上挖起来,绞脸,化妆,穿上层层叠叠的大红喜服的时候,常相逢才了要当新娘的感觉。
常相逢如同木偶一般跟着喜娘和吴妈妈的提醒,出门,上轿,行礼,跪拜,再行礼,再跪拜,只被折腾的一身大汗,只到心生烦意,才被簇拥着进了洞房,她从盖头的缝隙中看到一条条深深浅浅的红裙和裙底隐约露出的一双双绣花鞋,耳边则是高高低低,时尖时脆的笑声,常相逢恨不得自己掀开了盖头叫这些人都赶快出去,自己也好脱了这身衣裳好好洗上个澡。
整个婚礼对常相逢来说,就像是演了一场冗长繁琐的古装戏,等喜房里的人都走干净了,她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燕儿,吴妈妈,快来帮我把衣裳脱了,可热死我了,这婚我发誓绝不结第二回了!”
“姑娘说的叫什么话?呸呸,大吉大利,”吴妈妈嗔了常相逢一眼,指挥着过来将常相逢身上的大红喜服脱下来,“今天姑娘的成亲,整个洛阳城都惊动了,光迎亲路上撒的铜钱,奴婢听说都整整用了九大筐呢!”
可不是么,你往入外撒钱呢,能不惊动全城么?抓个捡钱的问问,未必就知道今天是谁结婚,常相逢被令狐俨这土豪的作风给打败了。
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薄绸褙子,常相逢疲惫的歪在长榻上由飞雪帮她擦头发,吴妈妈对常相逢身上的褙子很不满意,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来,“奶奶快将这身换上,公子马上要回来了。”
“我这身挺好的,你看,红通通的多喜庆?”自己又不是真嫁人,常相逢看了一眼吴妈妈手里那身几乎可以用流光溢彩来形容的衣裙,绣的那么繁复,真能把自己衬的人比花娇?
吴妈妈知道常相逢的犟脾气,见她只是懒在榻上不动弹,便知道自己劝说无效,悻悻的将衣裳交给白鹿,“您可不敢再歇了,叫飞雪帮您梳妆吧,一会儿陪公子一起吃些东西。”
常相逢没有办法跟身边的人说自己只是假成亲,只得无奈的起身坐梳妆台前,由着飞雪帮她绾发。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常相逢看着令狐俨推门进来,微微闪神,令狐俨长的漂亮常相逢一直是知道的,跟明奕的阳光硬朗不同,令狐俨不像一般男子那样棱角分明,皮肤粗糙,今天这一身猩红金丝蝙蝠团花纱袍,他居然也能穿出风流倜傥的味道来。
令狐俨强压心头的激动,淡淡道,“送走几位大人,我便回来了,”除了洛阳官面儿上的几位,其他人他还不必放下娇妻去陪。
跟在令狐俨身后的是几个丫鬟端上的酒菜,看着圆桌上摆满的食物,常相逢已经顾不上跟令狐俨客气了,“你吃了没?一起来吃一些吧,唉,我不知道男人们怎么样,这新娘可真不好当,又累又饿啊!”
令狐俨看着不用人扶就直接坐在桌上的常相逢,扬眉一笑,在她身边坐下,“男人们也一样,成亲一次真不容易。”
“不过你将来还得再来一回呢,”常相逢挟了块鱼塞到嘴里,冲令狐俨挤挤眼,心里万分同情他。
“再来一回?为什么?我可想跟你白头到老的,”令狐俨端起杯中的酒轻呷一口,幽幽道。
“咳,咳,”一块鱼直接卡在常相逢的喉咙里,她连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发现是酒,又是一阵狂吐,“你看你,说话不经大脑,都吓着我了!”
令狐俨看常相逢漱过口后,随手拿了帕子让她擦手,“这有可吓的?哪一对成亲的夫妻,不是希望携手白头的?”以前常相逢是明奕看中的人,自己这个表哥就算是有心也不能做什么,可是现在不同的,她成了他的妻子,令狐俨怎么会再叫机会在自己手中流失?
“可咱们,”常相逢瞟了一眼周围侍立的丫鬟,没敢再往下说,只是冲令狐俨瞪眼。
“喝了合卺酒再说吧,”令狐俨看着杯底栓着红线的龙凤杯,居然有一天,自己可以跟心仪的女人一同举起酒杯。
“这个啊?”常相逢心里庆幸永安的交杯酒不需要挽胳膊搂脖子的,想到喝完了他们可以好好谈谈,便爽快的举起杯子,也不看令狐俨,一口干了,“好了,我喝完了。”
常相逢这种迫不及待的豪放态度把喜房里服侍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不过这是主子的事儿,大家唯有垂首,令狐俨浅浅一笑,将杯中的酒认真喝完,“快吃饭吧,吃完了好安歇。”
听令狐俨这么说,常相逢连忙紧吃几口,放下筷子道,“好了,我饱了,咱们谈谈吧。”
“我先去沐浴更衣,”令狐俨眉眼间俱是笑意,起身向内室走去。
“奶奶,您快过去啊,”吴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捅了捅常相逢,示意她过去服侍令狐俨宽衣,这些婚前教育她可是一一讲给常相逢过啊。
常相逢怎么可能过去?又不是真的夫妻,她装作没有领会吴妈妈的意思,冲几个丫鬟道,“你们将这些撤了,都回去歇着吧,妈妈你也累了,也回去吧。”
吴妈妈看着随令狐俨进到内室的姚黄跟葛巾,无奈的冲常相逢一曲膝,领着丫鬟们将桌子撤了关了门出去。
☆、一百一十七礼成
屋里没人了,常相逢起身环视她跟令狐俨的卧房,他们的居处是芳时院的正房,用四季花卉纹红木落地罩隔成五间模样,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聚耀琉璃灯。他们的卧房在正屋的东间,向西是当做起居室的西次间跟西梢间。
而这间卧房,其实的家具摆设不说,光一张千工拔步床,都让常相逢开了眼界。这样像小房子一样还能关上门儿的大床,她也只是在图片里见过,今天算是看到真的了,常相逢上前摸了摸床上挂大红榴生百子罗帐,还有一水的大红丝被,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从拔步床里退了出来,远远的找了张椅子坐好等着令狐俨。
等令狐俨洗漱完换了身家常袍子出来时,常相逢已经在椅子上摇摇欲坠了,“累了吧?怎么不先睡?”
“呃,不必了,”话没说清楚,自己去躺在那里,多尴尬,“你们出去吧,还有,以后我们这儿不留人值夜,谁也不留。”
“这?”葛巾愕然的看向令狐俨,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凛,想起来新奶奶时门之前令狐俨曾经说过的话,急忙曲膝应道,“是,”
见人都走光了,常相逢正容道,“那天之后你一直没顾得上见我,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还有这一切,”她起身将一只匣子放在令狐俨面前,“这些是财礼,还有水席楼的契约,原来的那一份作废了也好,等咱们分开时再立一份吧,我拿两成的股子就够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分开的好?”
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新娘子在退还财礼口口声声问什么时候分开,令狐俨没来由一阵心火,可旋即告诉自己,以常相逢的性子,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怎么可能真的想嫁给自己?
“明奕六月初就要入东宫了,用不了几天海宁县主他们就都要离开洛阳了,可是相逢,等她们一走,你就要跟我和离么?”令狐俨盯着常相逢,幽暗的眸光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个,”常相逢有些不敢看令狐俨,令狐家在整个豫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张旗鼓娶个媳妇,一月不到闹和离,就算搁现代也是一桩丑闻了,“我没别的意思啊,你也别误会,咱们就事论事,”常相逢有些不好意思的清清喉咙,反复解释之后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
“我也不是一定要和离,只是觉得占着你妻子的位置挺不道德的,将来你有了心仪之人怎么办?”常相逢认真道,“还有,如果我一直占着这个位置,你不就没有嫡子?而且我这样子你也清楚,实在不适合做什么当家主母,还是你们令狐家这样的人家。”
“而且我也不想成天被困在这个大院子里,我还想去酒楼呢,你也知道我的理想,我想将水席楼开遍整个永安呢,”常相逢抠着袖子上的花纹小声道,“我知道欠了你好多人情,如果那天不是你出来认下我,只怕我根本活不到今天,还这么风光的嫁了人,所以我想好好在你干活,帮你挣更多的银子。”
“其实报恩也有另一种方法,比如,做我的妻子,”令狐俨努力叫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看着常相逢道。
啊?自己欠令狐俨的是挺多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样的话自古有之,可是常相逢没有这种忘我的高尚情操啊,“大东家您别开玩笑了,您这样的要钱有钱,有样有样的,我给你当老婆,那欠的人情更多,”常相逢干干一笑,她穿越到市井之间,无父无母白手起家,心里还庆幸最起码不存在在包办婚姻这一说了,可现在-
原来自己在她眼里并不是一无是处,一缕浅笑在令狐俨唇角漾开,“其实是这最简单也最便捷的方法,承认这桩婚事,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令狐家的名声,还有什么嫡子的问题,也不用替自己担心和离之手的名声跟以后的路,至于你说的不会管家,还想到水席楼去,也不是问题,家里没有几个人,事情也少,中馈交给母亲就是了,水席楼你不是教了几个徒弟么?如今你是水席楼的大东家,时常过去看看,再收些徒弟,照样可以将水席楼开遍永安,”就算常相逢在水席楼,也不可能每家都是她亲自掌勺。
“不是,咳,其实,”常相逢脸一红,垂首道,“我说实话吧,我要想的是两情相悦携手白头,就算是人老了,心变了,可是还能说,我们曾经真爱过,”跟令狐俨说这些有点儿傻,常相逢的脸更红了,“可是令狐俨,咱们两个-”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啊。
令狐俨想了半天,才领会常相逢这个“爱”的意思,应该指的是男女之情了,就像她跟明奕?“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若说我可以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