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个没见识的,”明艳知道常相逢跟自己哥哥明奕的关系,也听说了她现在跟令狐俨走的很近,原本明艳听祖母的意思,是准备在哥哥成亲之后,纳这个常相逢为妾的,可没想到这个常相逢轻浮的令人啧舌,趁明奕不在又跟令狐俨搅在一起,还气病了自己的祖母,如今她是绝对没有可能进明府的门儿的,“真真狗肉上不了席面儿,到底是个奴才秧子。”
“大小姐,这是我们最新进了料子,夏天穿着最是轻薄,保您一点儿汗都不出,那是无风自凉,”绮珍阁的掌柜生怕两人开骂,连忙将葛綀捧到明艳面前,转移她的注意力,“今儿只有大小姐来?二太太跟二小姐三小姐没过来?”
“唉,这两匹料子可真心不便宜,心疼死我了,”从绮珍楼出来,常相逢看着伙计怀里的料子,肝儿都是颤的,“妈妈,你跟这绮珍楼没有业务关系吧?介绍这么贵的料子给我?”
啥叫“业务关系”吴妈妈不明白,不过常相逢心疼银子了是真的,吴妈妈抿嘴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不说我以前呆过的人家,就算是令狐府上,太太小姐们,府里定例,一季六身新衣,都比这料子好呢,这还不算她们自己做的,您也别说给我做衣裳了,这料子奴婢是不能穿的,我看剩下的料子留着,将来拼兑着做其他的。”
“那些人不用挣钱,自然花起来不手软了,叫她们来水席楼站上一天试试?看还舍不舍得花二十两买布来穿?”自己一个月的工钱就这么没了,好心塞。
“您以后可是还要做大事儿的,快莫要这样了,”吴妈妈是大家子出来的,而且也听常相逢说过自己的“理想跟抱负”,一个要跟着令狐俨做大事儿的人,为二十两银子在这里萎靡不振,叫人听了还不笑话?
“是啊,那些男人挣了钱还能给老婆孩子花,我一个人挣了自己舍不得给自己花,有些说不过去,好吧,咱们再去天衣阁选上几匹夏衫料子,我不在酒楼的时候,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有剩下的料子我也不留着了,全给我姐做新衣服,我现在的亲人也只有她了,”自己可是手里有五百两的人,拍拍自己的荷包,常相逢豪气干云道。
天衣阁主要是做女客生意的,常相逢跟着掌柜的来到二楼,听吴妈妈跟为她服务的女伙计一一讲解各色料子,在她们的建(hu)议(you)下又选了两样做裙子的料子和做内衣的细棉料,才由伙计带到另一间雅室里量身。
“这是今年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姑娘您看看,”女伙计将一大本儿图样捧到常相逢面前,“这里还有新花样,姑娘您也看看。”
“原来现在又时兴交衽了,还有荷叶边宽摆裙子,”吴妈妈仔细翻了番桌上的图样,向常相逢建议道,“姑娘买的料子做这样的裙子正合适,一会儿再到汇宝楼挑块玉佩做压裙,还有咱们挑的雪缎就做条挑线裙就行了,倒是刚才看的软葛,给你做两身单衫来穿,配着雪缎的裙子,最是素雅-”
好吧,来到这里,才常相逢才知道自己有多贫乏,再看看二楼挂的一身身成衣,常相逢也承认自己真的很动心,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大不了下个月自己拼命干好啦,“就听妈妈的吧,我喜欢玉兰色的跟淡青色的,不要那么多的绣花,简简单单最好。”
一切搞定付了定银,常相逢带了吴妈妈从雅间内出来,看看天衣阁内的大落地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了,“咱们快走吧,我再不去铺子,大家该着急了。”
“那咱们回头再去挑首饰,”吴妈妈是得了令狐俨吩咐的,力争用最快的速度将常相逢打造成“大家闺秀”,哪怕是看起来像“大家闺秀”也行,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改造常相逢。
“首饰?其实我那里有一些的,你那次不还夸我的玉钗不错嘛?晚上我拿出来你看看,如果能用,就不再买了,”常相逢心里小小鄙视了自己一把,没办法,她两辈子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有钱了是要存银行滴。
“你戴出来的那几只我看了,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样子有些老旧了,要不拿到汇宝楼请人重新再打吧,”吴妈妈思忖了下道,“姑娘你不喜欢戴这些,我改日去挑些好珠子来,给你编几条头绳,用来束发看着也俏皮。”
“二婶你说这奇不奇,有些人真是飞上枝头了,走哪儿都能看到她,也不照照镜子,这地方儿是她来的起的么?”明艳随着徐氏一上天衣阁的二楼,迎头就遇上了正要下楼的常相逢,不由心中大怒,一个贫家女子公然跑到这种地方,买料子做衣裳,一准儿是从令狐俨那里得了好处。
“可不是么?”徐氏向来讨厌常相逢,一开口自然没有好听的,“就算是飞的再高,也是小家雀儿,真以为能变凤凰?”
“娘,大姐,你们也是的,这样的人看着都污了眼睛,你们还愿意提?”拿了团扇遮了半张脸不屑的道,“小心叫油烟气给熏着了。”
瞧这极品的一家,常相逢若是再不还口,真不是她常相逢了,“吴妈妈你下楼的时候小心些,这楼梯被一群不知道脚大脸丑的踩了半天,没准儿已经快断了,咱们可得小心些。”
“哎,吴妈妈,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我问问你,不是说有头脸的人家家里都有针线房嘛?每季衣裳都外头铺子将衣料送到府里叫太太小姐们挑好了,针线房里给做的么?”常相逢同样“不屑”的看了明艳几个一眼,“怎么还有大家小姐跑出来亲自采购的?”
明家是有一些家业,可家业再多也架不住府里两位爷挣钱的本事没有,花钱的能耐不小,再加上谭氏出身书香,嫁妆有限,徐氏的出身也高贵到哪里去,父亲不过是洛阳城里的八品小吏,现在明家说穿了,靠的是令狐氏的嫁妆跟令狐家的帮衬才能维持光鲜的生活,而这些,几经风雨的吴妈妈又哪里会不清楚?
“姑娘说的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儿,还有就是像令狐家那样的有钱人,”吴妈妈抿嘴一笑,没有再往下说,明家应该是养着针线房的,可好的绣娘却是要花大价钱才能养得起的。
“我们只是跟着家中长辈出来透透气,哪里像你,想买什么东西要亲自上门挑选?”明洁年纪小,最是沉不住气,接口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到这种地方,也只能是看看了,不过看看也好,长长见识-”
“哎呀,说了这么半天话,我还没认出来呢,原来是明家二太太跟明家的三位小姐啊,啧啧,叫我这眼拙的,真是该打,徐二太太带着小姐出来转转啊?哎,我刚才好像在绮珍阁也看到明大小姐了,明大小姐,您不是在选料子吗?我记得你好像对那广西来的葛綀很中意,想来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明家的小姐配得上穿,怎么,您买了几匹?哎呀,瞧我这话问的,像贵府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全包了,其实我觉得令狐家真是不会做生意,这样的东西,运回来直接送到明府就对了,这放在绮珍楼里卖,还不是叫明家人给买了?”常相逢拿出在荷花巷做小吃生意的口齿来,热情的跟明艳几个攀交情。
“那种东西又薄又透的,穿在身上连个形都没有,如何是正经人家姑娘能穿的,”明艳被常相逢一通埋汰,羞的满脸通红,恨声道,“也只有你这种没见识的看得上!”葛綀明艳当然喜欢,可是那样的价钱,她出不起,府里公账也不会帮她出,再喜欢也只能放下。
“刚才在绮珍楼我才听那里的掌柜说那葛綀在京城非侯门女子穿上得,结果叫明大小姐一说,她们都是些不懂规矩的,叫我这种小门小户的长了见识了,唉,只是你这话一出来,不知道令狐家会怎么想?”常相逢看了一眼堵着自己不好下楼的明家人,“对不住,我忙的很,先走一步,”
“我表哥会怎么想要你管,嘁,别以为会做几样菜就了不得了,还不是给人当小的命?等我姐姐嫁到令狐家,有你好瞧的!”被常相逢傲慢的态度气的够呛,直接骂道,“下作的奴才种子,给你脸你都不知道捡!”是徐氏的小女儿,自小娇惯,跟母亲的性子如出一辙。
“贵姐有幸嫁到令狐家跟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吧?难不成令狐家的媳妇手还能伸到外头生意上?还有,什么奴才种子的话三小姐可不要再说了,你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大小姐是姨娘生的?还是洛阳城里的人不知道令尊是姨娘生的?”常相逢言辞如刀,微笑的看着徐氏道,“我不知道贵府的规矩,好像永安的规矩,妾跟奴才是一样的吧?”
“你,你个不要脸的杀材,你给我站住,站住!别以为你当了什么水席楼的二东家我就奈何不了你,”虽然天衣阁这会儿客人不多,可是服侍的仆妇却不少,徐氏被人当众打脸,气的直接疯了,追着常相逢下楼,厉声骂道,她一个官家小姐嫁个没出息的庶子已经是永远过不去的心病了,可是常相逢公然揭她的伤疤。
☆、一百明珠
“二太太,二太太您慢些,哎哟,小心闪了你的腿,”这各府平时有龉龌的太太小姐碰到一起言辞冲突的事情天衣阁的掌柜见的也不少了,可是像常相逢这样一张嘴就往外飞刀子直接往人脸上扎的,还有像徐氏这样不顾贵妇形象追出去的,天衣阁的掌柜都是头一回见,如果她劝不下叫这两人在自家店门前接着吵,那她这个掌柜都不要做了。
“你放开我,你帮哪头儿啊你?”徐氏盛怒之下被天衣阁的掌柜拦腰抱了,气的柳眉倒竖,“你要是聪明,就去将人给我拦了,我看怎么收拾她!”敢骂自己的丈夫是姨娘生的,真真是岂有此理,徐氏觉得不给常相逢点儿教训,她是不会知道自己的厉害的。
“二太太,您留步,你看那位姑娘都已经走远了,像您这样尊贵的人儿还能跑出去跟她吵嚷?不是叫人看笑话吗?小妇人看您也是认识那位姑娘的,有什么气要出,她也跑不了不是?”天衣阁的掌柜现在只想把这头母狮子给打发走,千万不要在这里搅了她的生意,“再说您还带着三位小姐出来了,这要是叫人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与几位小姐名声也有碍不是?”
这话徐氏听到耳里了,她回头看了看一脸窘迫的跟着下了楼的两个女儿,心里一叹,大声道,“咱们走!去那个水席楼吃席去!”
常相逢一出西大街就跟吴妈妈分道扬镳了,跟徐氏吵了几句,耽误了她不少时间,现在常相逢发现这个时代,有块手表才是最关紧的,看日头断时间的本事她真心没有。
“师傅您来了,你看这日头还没上去呢,咱们这上等席面都定出去好几桌了,”锁住看到常相逢换了衣裳进了后厨,欢欢喜喜跟常相逢报告好消息,“还有,您看看我今天切的萝卜丝儿怎么样?能用不?”
已经定了几桌了?常相逢急忙去检查昨天发好的海货,又看了锁住切的萝卜丝儿,“不行,太碎了,你把这些调了,今天这就是你的菜了。”
“又叫我全吃了?我都吃了多少天萝卜了,成天放屁都是成串儿的,”锁住本以为自己这萝卜丝切的不错,今天过来现宝来了,谁知道又是这个结果。
“我就说吧,你这功夫不行,”一个常相逢从未见过的小姑娘从外头探头进来,“亏你还吹牛说是水席楼大厨的徒弟,我呸,你那刀功还不如我呢,人家常师傅瞎了才会认你当徒弟!”
“你是谁?谁叫你跑灶上来的?这里又是油又是火的?”当着自己面儿说自己瞎这小丫头胆儿够肥的,“锁住,这丫头你是领来的?还不快带出去,小心人家爹娘找来了咱们说不清楚,”这小子才多大,就会勾搭小姑娘了?
“我不是外头跑来的,我是跟我爹来的,我叫古明珠,我爹是这里的大师傅,你是谁?一个女人咋跑到后厨来了?”古明珠毫不示弱的回瞪着常相逢,双手叉腰冲锁住道,“窦锁住,你们这后厨啥人都能来啊?”
锁住都快要被古明珠给气死了,一拽她的袖子道,“你快给我出来吧,真是被你害死了,那是我师傅,水席楼的二东家,哪儿是你能大呼小叫的?”
“啊?你就是常师傅?”古明珠不过十二三岁,这才回过神儿来,忍不住冲常相逢一吐舌头道,“瞧我这脑子,能进这龙宫水席楼后厨的女人,除了我就只有会做水席的常师傅喽!”
能进水席楼的人,还除了你?常相逢沉下脸看着锁住,“这位古姑娘常来?谁叫她进来的?”
“师傅,我,不是我叫的,可我也看不住她,你不知道,她就是个泼-”锁住被古明珠一瞪,那个“妇”字没敢吐口儿,“她是古师傅的闺女,没事儿就跑来转转,老是笑话我刀功太差了。”
“我哪有笑话你?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像你这种手比脚还笨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我家的狗都比你灵巧些,”古明珠就是个毒舌,打击起窦锁住一点儿都不含糊,“我一看你拿刀,心里都哆嗦,常师傅,你真是辛苦了。”
常相逢被这个说话从不知道客气的小姑娘给逗乐了,不过自己徒弟的面子她还是要拾起来的,“锁住不像你,从小长在古师傅跟前,见识比他多,不过谁不是从笨手笨脚刀都拿不稳的地步走过来的?锁住很用功,已经学的很快了,行了,我们马上要上灶了,你快出去吧,以后没事儿别来灶上玩,太危险。”
常相逢这么一说,古明珠不乐了,一撇嘴道,“我没灶台高的时候就进厨房了,有什么?你这样的师傅怕这怕那的才会教出这种没用的徒弟。”
连自己都编排上了,还是当面的,常相逢扬眉道,“你什么年纪进了厨房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厨房你是不能进的,好啦,我要开工了,你赶快找你爹去吧,锁住将古姑娘送出去。”
“不行,我不走,我也要拜你当师傅,跟你学水席,”古明珠将身子一拧,大声道,“以后我也要进后厨当大厨!”
“噢,你想像我一样?你爹同意么?”除了自己,这洛阳各酒楼的后厨里,只怕没有第二个女人了。
“我爹以前不同意,可是现在不是有你了么?你能行我也能行,要不我切盘萝卜丝你看看、我还会雕花呢,摆盘儿我也会,我爹还老说我不是个小子呢,不然就能继承他的衣钵了,”古明珠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当大厨的理由,怎么能轻易的被常相逢打发了?
“这样啊,好吧,等中午收工之后你叫你爹带你来找我,我看看你的本事,”常相逢本就没打算敝帚自珍,水席的做法本来就是要传给龙宫水席楼的厨师的,多带个女徒弟也挺好,尤其是这古明珠还是古师傅的女儿,如果已经得了雕花的传承,倒是一举两得。
古明珠没想到常相逢居然这么轻易的答应了自己,有些不敢相信的追问道,“师傅你说真的?你愿意收我?”自己刚才说话可不怎么好听,这个常师傅脾气也太好啦。
“我只是说叫你爹带你来见我,可没有说一定收你,你刚才口气大的很,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可以叫你看不起锁住,”常相逢看着睁着两只忽灵灵大眼睛的古明珠,失笑道,“你可想好了,要是说服不了你爹,可不能怨我,而且就算是你爹同意了,你水平不像你吹的那样,我也不收的。”
对自己的手艺古明珠还是有信心的,起码比那个呆头呆脑的窦锁住强些吧?常师傅连那样的笨徒弟都收,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师傅你放心,等你们活儿完了我就让我爹带我过来找您,”说完也不等锁住送她,蹦蹦跳跳的走了。
“被一个小丫头鄙视了,光荣不?”古明珠一走,常相逢看着黑脸通红的锁住。
“我,”锁住想辩解,可是自己一个月了萝卜丝儿还切的不好是事实,“师傅你说我是不是没天赋啊?我要是一直这样学不好,该丢你的人了。”
有些事确实是要讲天赋的,并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能成,“咱们这一行向来有七分刀功三分热炒的说法,刀功是基础,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你别把明珠的话放心里,你别忘了她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只怕她会拿筷子的时候,就拿刀了,”常相逢不想太过打击锁住,柔声安慰道,“你只问自己有没有尽力,如果你尽全力了,那就可以坦然的面对任何人。”
常相逢小时候跟着父亲学厨的时候,光刀就磨了两个月,从选刀,开膛,开刃做起,之后是空切,因不家里穷没有那么多的菜给她练习,父亲当时可是捡废纸叫她练刀法的。
想想这些,常相逢对锁住一开始的要求就不算太高,这也除了跟锁住的天赋有关外,也是当初他们对自己的要求都不高,“你现在是切萝卜、以后是切肉,还有推切、跳切、上片、下片、各种花刀,劈、斩、剁,要学的多着呢,若是没有耐心,觉得自己不成的话,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你跟着前头的伙计学跑堂也成。”
当个跑堂的?将来做个大掌柜?锁住挠挠头,比起见人就弯腰低头说好听的,他更喜欢呆在后厨里,“我明白了师傅,我会好好练习的。”
待到第一桌菜单下来,后厨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而令狐俨给她配的二灶们也都不是简单的,一个月磨合下来,大家相处愉快,一道道菜有条不紊的放在案上,再被常相逢分门别类摆上房间号,由小工们送到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