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做了官,也不是不能结婚,对吧?袁母见天地催促,反是她爹,心里也是这般想,口上却并不逼勒。两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为了女儿婚事,居然交了好些年纪相仿的朋友,就为给袁莹找个婆家。
眼看得岗前结束,就要去做官儿了,父母越发想将事情给定下来。然而袁莹将有官身,在家中自然是有话语权了,她说不乐意,父母也不好就真的果断给她定了下来。两下扯皮,三个人都不开心。
原本她父母想她在同学里寻个如意郎君的,二老取中李清君。李清君是世家子,谁个不想把闺女往这样的人家里嫁呢?只是袁家并非旧族,努力冒充也冒充不来。只好退而求其次,岂知江非也有妻子了。绕了一圈儿,搞得袁莹都不好意思见同学。
就这样,人家学习成绩照样儿地好。之前也是她学习环境不大好,到了太学这里,什么都是敞开了的,袁莹真是如鱼得水,学问越来越好,排名越来越高。连着几次旬考,压了一干男同学。崇道堂都参观了三回了。
真是与一干男子汉结下了冤仇。
颜希真道:“你要是有相中的,说与我们,这点主,还能做得了的。”
袁莹冷笑道:“等他们比得过我再说罢。我平生最恨这等窝囊废,比不过人,还偏要瞧不起人。”
颜希真:……
袁莹道:“娘子们不必为我担心,我算过了,若是现在成亲,不多时又要养下孩子来,哪里还有功夫做事?”
苏楼嗔道:“未出阁的小娘子,张口成亲,闭口养孩子的,回家可不敢这么说了。”
颜静娴道:“阿姐,阿袁将派往哪里?能否将她,留在长安?若是外放到旁的地方,怕是不妥。往南走,她家亲戚多,忒烦。往北去,旧族势力大,不利于女子。眼下还是固本培元为佳。”
颜神佑道:“阿丁如今任左冯翊,阿袁可去帮忙,此事,我自有说法。”袁莹笑道:“临近京师大好,可省去许多事情。”天子脚下,她也好扯虎皮做大旗,请她父母不要施压太过。
颜静娴扶额道:“我是说,京师俊彦多,说不定就遇到可意的了。外放了,当地人家族强盛,嫁了才要出事。”
袁莹才不说话了。
这一年,全国大型科考开始了,从这一年开始,行三年科考。各地学子也陆续考入太学。而太学的学生,也有从太学考试为官的,也有去报名科举而做官的。不二年,李璐得中进士,与这位袁同学又成了同事。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遂成一段佳话——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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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自送走了颜希真等人,颜神佑便也重新列了一份计划。如今一切都算走上了正轨,而她身上兼职颇多,每日里千头百绪,正经要做的事情,譬如女学的发展、关照女官一类都不得做。又譬如讲武堂的事情,以及提高军人地位一类,也都被挤到了很小的空间里。
思前想后,天授五年夏四月,颜神佑上本,请卸任盐务使。
恰逢皇孙满月,又是与颜肃之说好了的,上本即批。调张瀚自益州还朝,出任盐务使。以姜玘为益州刺史。
颜神佑与张瀚办完了交割,腾出了手来,就泡在了女学里,泡在了军校里。其他的,先扔一边吧!
此时诸般政策皆已制定完备,推行起来也颇顺利,颜神佑索性做了甩手掌柜。颜肃之见状,即以杜黎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让他也进来打个杂。杜黎做这些事情颇有章法,其人虽有城府,亦有干材。兼以姜戎出孝,重回政事堂,颜神佑身上的担子顿时轻了许多。
她犹记得要卸了枢密使的事情,乃于次年,更上表,将枢密使也辞了。除了政事堂的本职工作之外,一心扑在了调教人才上面。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谁拿住了人才,谁就拿住了未来。自此,颜神佑修身养性,读,竟渐渐不见了昔日之锋芒,韬光养晦了起来。
颜肃之从来都是个熊家长,闺女太累,他也心疼。既然颜神佑有了新的乐趣,那就由着她好了。准了她的辞呈,又给她加了一个“督导演武堂”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差便,随她去搞。
颜肃之心里,颇愁自己百年之后颜神佑的下场。六郎是个好孩子不假,问题是,朝臣们呢?总有会有惹事生非,踩人上位的。颜神佑肯退一步,敛一敛,颜肃之也是安心。颜神佑的封户是最多的,又与六郎一母同胞,颜肃之还特意让她去教六郎,拉近关系。可谓用心良苦!
他那肚皮里,还生出一个主意来。如果实在不行,就给女儿封神好了!嗯,与大家想的不同,神仙都是有号儿的,不是玉帝封的,是皇帝封的。不经皇帝封的,是不受国家的正式祭祀的,民间祭了,也算是淫祀的一种。颜神佑养养精神,颜肃之再给她活动活动,就封盐神好了哇。
这边父女俩各有盘算,总体上是十分和谐。却不想偏有生事的人。
自重开太学,太学的学生就渐渐多了起来,不好说龙蛇混杂,却也有些个心思过于机灵之人。
这里面,就有些个投机客。上一回,李璐上书,不但没有被斥责,反受到了东宫的表扬,颜神佑也没动他,还赐以墨宝。众人等而又等,不见报复,都吃下一颗定心丸来。甚而至于,吴洪还要后悔:我当时不该怂啊!这事儿没危险的!朝廷只要还要脸,就不能把上书的太学生怎么样。
可如今要再寻一事,就比较难了。左看右看,见颜神佑交这交那的,以为她好欺负了!也对啊,孩子都生了俩了,是得收收心了吧?东宫都有嫡子了,你还蹦跶个啥?
搞女童教育,那就搞吧。谁也没说女人就不该读书,对吧?你去搞好了,最好一头扎进去别回来。教出来识文解字的女子,也是提高人口素质。至于她们能不能做官,那就咱们说了算了。
借着这么个由头,请她老人家干脆还政。不好公主势力比太子还大的,对吧?舆部交归枢府,就是入了中央。玄衣成了禁军,也是上交了。情报、私兵,都交了,眼下连钱都交了。
你再也没有倚仗了。
退而著书授课,一般都是……老干部爱干的事儿。
这一招,就叫痛打落水狗!对手凶的时候,怂货们不敢面对,等人家要退了,才跟在后面追两步,显得是自己“击退”了敌人。
数年之前,章垣曾上书,要女人们滚出朝廷,滚回后宅去生孩子伺候男人。天授六年,吴洪也依样画葫芦,上了这么一本。与昔日不同的是,当时章垣被驳回,众人或是早已习惯了颜神佑,或是慑于大周兵威,皆不敢多言。而吴洪,却是有好些个同道中人,这里面,还有不少也是太学生,或是应试之举子。
众人或激于义愤,又或是有些私仇。更有一些人,被如袁莹等女同学打击过自信,等等等等,追根溯源,发现还是颜神佑造的孽!大家也来了一招“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直接剑指总boss。
事情闹得,有些大。
☆、311·事态在扩大
叶琛面沉如水。
作为校长,对于学生们关心时政,应该是持赞许与鼓励的态度的,他教育培养的是国家的栋梁,不是一群猪羊。然而,关心时政也要有个方向,像李璐,虽然上书不大合时宜,本心持正,也算有理,倒也罢了。
这个吴洪,就让人讨厌了。
校长不怕学生活泼,丞相却是想着国家稳定的。
叶琛,恰似是个丞相,他分外讨厌吴洪惹下的这件事。
叶琛与李彦等人作为对公主参政并不排斥的人,近来也不免忧心。太子益壮,而公主之威势不减,纵是同胞姐弟,本无嫌隙,可二人皆有拥趸。有时候,恩怨未必全要因双方主事之人而起,若是下属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摩擦不断,最终要将主事之人牵涉进来。到时候,无论谁做了赢家,于大周,都是件大伤元气的事情。时日久了,丞相们也有一种感觉:连颜肃之,都很担心这种情况发生。
眼见得颜神佑颇有器量,将种种制度建立磨合得完善之后,陆续放权,政事堂里,没有不欣慰的。公主知情识趣,退而教书育人、为国储材,太子又宽宏大度。不特皇帝不用担心,也是苍生幸事——太子是礼法正统,公主威望甚隆,爪牙遍布,两处闹将起来,必是一场天翻地覆,大家都是输家。
叶琛正想着,自己如果没出什么意外,还能再熬个二十年,从容引导六郎,好铸就一段佳话。
万没想到,当事人都想通了,围观的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王八蛋要破坏这种安定团结的局面。丞相治下的学校,出现了这等泼皮无赖,叶琛的脸,很疼!
吴洪与李清君等进士进修班的学生不同,也与李璐这等中途就考中了进士的人不同。他是自民间考上了太学做学生,又不曾通过科举的,是以身边的同学来了又去,走了好几拨,他依旧是个“太学生”。也便仗着这么个身份,大肆批评起朝政来了。
遇上这等事,叶琛比当事人颜神佑还要生气。李璐可以说是不畏强权,吴洪明显就是个投机客了——心不正。
政事堂内部曾经交流过,杜黎就有一些投机的意味,然而杜黎聪明敏达,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虽心机有些深沉,却不曾触过君子们的底线。吴洪可就不一样了。更有甚者,一看这么个内容,叶琛就觉得眼熟——这不是章垣先前那个上书的加强版吗?!
然而,叶琛只能拿出师长的身份去训戒吴洪,却不能摆出丞相的架子来去压他。吴洪想来也是知道此情,愈发地没有什么顾忌,反而“劝”起叶校长来了。叶琛见他如此可恶,便再不劝导他。
叶琛虽是丞相里最年轻的一位,心智手段并不比老前辈们差得太远,既能教得了太子、镇得住群臣,自有其过人之处。眼珠子一转,却是想到了一招借力打力。不到万不得己,朝廷不可以势威压学生,可如果学生里有不同意见的人,大家相互辩难,这又另当别论了。
事实上,不须他如何明示暗示,已经有人跳了出来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乃是当年一位进修班的女进士。想吴洪于太学学习数年,犹不得考中做官,与已经中了进士的人,这水平真个是天差地远。
这位女进士的来头也很不小,居然是吴王妃的大侄女儿!这位郁氏娘子年过三旬,早便出嫁。她祖母本是名门淑女,祖父长得尖嘴猴腮一副猥琐的样子腹内却多锦绣,自是遗传了一副聪明的脑子。她自幼读书也不算差,只是其时风俗,凭你如何蕙质兰心,也不过是在婚姻市场上多一点筹码而已——早早就嫁了。
旧京之乱,她随丈夫在外,逃得一劫。千辛万苦,好歹跟娘家团聚了。许是过于艰辛,她丈夫却萎靡不振了。若是以往,她只须等到儿子长成了,再倚着儿子、求上娘家护佑,等儿子做了官儿、仕途比较顺利了,也就是熬出头了。也是合该她走运,遇上了开科举这等事。郁氏心头一动:求人不如求己!
反正她现在也不用生孩子(已经生了好几个了,足够用了),也不用伺候公婆了(战乱折磨,早死了),丈夫也蔫了,管不了她了。想起幼时与兄弟们一同上学玩耍,兄弟皆不如她——我何不一搏?
是,即使是进士出身,在官场上也要熬到十年以上,才能熬出头来。可只要她戳在那儿,她儿子就更添一分保障。纵是要娘家帮忙,或是求上吴王提携,她也不是一无所求只等施舍。她考试也比较艰难,底子虽在,却是撂下了好些年,要不是丈夫是个好文的,夫妻俩无忧无虑时常常切磋,就该退化成个半文盲了。现在重又拾起来,从第一次科考就开始考,直到现在才考上,还是最后一名——这已是相当幸运的了。
现今吴洪要让她滚蛋,真是戳到她的暴点了。这位论起辈份儿来,与颜神佑是一辈儿的,跟脚都是差不多。当下暴起,纠结了一群人,来寻吴洪的麻烦来了。
吴洪被一群女人堵在了教室门口,进退不得。他到底还有一点点绅士风度,不好与女人动手。事实上,以郁氏的武力值,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群雌粥粥,吴洪被轰炸得头晕脑胀,硬挺着不肯退让。
双方各说各话,开始了第一轮的争吵。让双方没有想到的是,吴洪居然已经是比较客气的一个人了。有位自青州来的同学,比他还激愤!
此君姓王名玥,并非名门之后,连土鳖暴发户都算不上,不过是个殷实农家子弟而已。算一下他的年龄,正经的上学年纪,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在这种时候还能读书上学的,家中对他,不可谓不重视。
可让人吐血的是,他的想法连吴洪都想喷饭。王同学引经据典辩不过郁氏,一时气恼,便口不择言了起来:“女人就该呆在家里,出来浪什么浪?”意思虽然不错,可直白说出来,真的好么?有辱斯文!根本不像是太学生在吵架!
这一句,只有郁氏等骂他:“是啊,女人都回家了,你就自自在在地在外面跟男人浪了,真是的,天下男人那么多,你就怕人抢了你男人去?”王玥真是挑错了人骂了,郁氏在本朝背景下,勉强能算是中年妇女了。说起什么男女风月的话题来,已婚中年妇女可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那般容易被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