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于女儿女婿黏太紧颇有微词的颜肃之却一改常态,一点要棒打鸳鸯的意思都没有,由着两人话别。眼瞅着这一对儿黏乎得差不多了,颜肃之才郑重地咳嗽了两声,让他俩分开。阿琴等随着颜神佑来送行的,阿竹几个还好,丈夫都在玄衣,跟着留守,唯林焕是跟着山璞一道走的,颜神佑将阿琴也带了来,让他们夫妻也道个别什么的。 阿琴与林焕并不敢像老板那样公然秀恩爱,两人隔着三步远,四目相视,就粘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阿竹看不下去了,怕耽误事儿,故意咳嗽了两声,才将这两个人给分开了。颜神佑原本是想带宝宝过来的,但是姜氏怕宝宝太小受风寒什么的。且说大军煞气太重,不好叫小孩子过去的。
山璞跟老婆说完了悄悄话,再也不好拖下去了。开始站位,与亲自送行的颜肃之道别。颜肃之往高台上一站,看着底下黑鸦鸦一片的士卒,也是心潮澎湃的,哪怕是背的演讲稿,也让他说得慷慨激昂。好险没有冒出一句:“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
山璞饮完壮行酒,下了高台,率军开拨。因为东线比较吃力,阮梅地盘比较大,士卒比凶,山璞带的兵马足比霍白多了三分之一。旗帜遮天蔽日,一路尘土飞扬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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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山璞等人,颜肃之率群臣返回宫里,开始讨论下一个话题——徼文。
正经的打仗,没有徼文那就不算正式开战,算你偷袭。已经狂奔了两百里的霍白,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偷袭。所以,后世研究这一段历史的时候会发现一个相当微妙的时间差,由此又引发了许多奇葩的猜想。最符合大众印象的一种是:大周朝开国君臣都是逗比,这群逗比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独独忘了战书是要提前发的。
最贴切的一种情况则是:有这么个中二帝当老板,搞不好他们就是故意的,别以为神经病有节操有多么高尚。
不管后世怎么争,现在这一场大战还没有完全铺开,而昂州的君臣们正在对着徼文作最后的审核。按照他们的计划,徼文就是要等东线山璞也先出其不意占完了个大便宜之后再发的。
米挚特别痛恨阮梅,虽然明知道李彦、霍亥、丁号等才是写作文的主力军,再不济还有卢慎这个御用的写手,他依然希望能够抢到这么个差使。不能上阵拳脚相加,隔空骂上一骂也是很过瘾的。无奈他交的稿子没有得到通过,因为个人感情因素太重,而且专骂阮梅,完全没有颜肃之需要的那种高大上的感觉。
最后,这个稿子是交给颜神佑来完成的。国内嘴炮第一人出马,米挚败退。有意竞争的丁号等人也缩回了步子,静等着这个因为没有能够上前线亲自砍人而憋着火的女壮士把对面两个邻居骂个狗血淋头。
出乎意料的,颜神佑并没有怎么开骂,只是摆事实讲道理,告诉大家:一、如果天下太太平平的,有明君贤臣,百姓安居乐业,谁想打仗啊?(人心思定)可现在老百姓实在过得太苦了,我们看不下去了,就过来做点好事了(解民于水火)。
二、天下乱了那么久,死了太多的人,对面那俩货还在掐掐掐(干戈不止),忒烦。为了不让百姓再受苦,就只有让北面的邻居没有再造孽的能力了,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三、只要不跟着他们一块儿作的,都不会追究的,大家放心,只要躲好别被这俩祸害了,以后就不会再有流离之苦了。大周统一天下之后呢,就按我们现在的制度来(耕者有其田),也会论功行赏,同时保障个人的私有财产哒。到时候大家一起建设美好河蟹的新社会(共享盛世)。
李彦看完了就傻了:“这就完了?”不揭黑历史了?
颜神佑点点头:“对啊。”
霍亥也郁闷了:“怎地不说我大周是正义之师呢?”
颜神佑道:“只要二逆是恶的就行了啊。”
丁号考虑到自己是个结巴,干脆戳戳姜戎。姜戎道:“这个听起来没气势啊。”
颜神佑道:“那些都是虚的,说得再多,还是要看战绩的。最后一条才是最要紧的,把这个说明白就成啦。”
姜戎:……我就知道你们家没有正常人!好好的战书被你写成了个统战稿,你敢不敢再更不靠谱一点啊?一点气势也没有啊。
颜肃之听了闺女的解释,十分满意。他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但是看女儿这么轻描淡写的,根本不把敌人当一回事儿,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笑道:“是极,是极,对面那俩已经是死人了,哪里值得这么费心呢?”
卢慎在心里给大姨子挑了个大拇指,心说,您这话真是说到陛下心坎上了,解了他大大的一块心病啊!
颜肃之拍板,李彦再略给润色了一下,一篇不伦不类,极具本朝风格的徼文就这么诞生了!
丁号命人拿去发个抄什么的,颜神佑道:“不用抄写这么麻烦了啦,印一印就行了。”
啥?
颜神佑既然日思夜想要提高识字率,自然在这方面下过功夫的。比如雕版印刷,经过反复的试验,油墨什么的都做好了,陶活字也给她捣鼓了出来。不过,徼文么,就这么一篇字,也不用什么活字排版,直接雕版,雕完了版开印。效率特别高!
丁号等人敏锐地嗅到了印刷推广的好处,如果不是正在开片,他们恨不得马上将印刷这门技术拿来好好研究研究,论证一下它对于文化推广的作用来。
不消几日,就印出了一叠一叠的宣传单子出来。颜神佑更将这份徼文给简化成了三句话——打仗会死很多人,别再打了,跟着大周朝混有吃有喝还分田地!
李彦等想起她那套“说得太多大家懒得记”的歪理,再对比她现在这般作派,唯有苦笑。也是,大家辛辛苦苦的编儿歌,还不是为了朗朗上口,好记又好念么?意思传出来,能让人记住了,特别提神醒脑,也就行了。
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颜神佑这份统战稿,给东西两线招了不少带路党来。当地门阀还会观望一二,但是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想得就特别的简单,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虽然是丰年,但是济阳王和阮梅这一、二年一直在对掐,征兵、征粮、征徭役,真是苦不堪言。阮梅那里还好一点,天时一好,阮梅与陆桥又是走的打土豪分田地的路子,负担重一点,心理上却舒服了不少。济阳王这里,从一开始,依靠的就是门阀,自然不能与阮梅一样了。可仗还得打,钱粮也不是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门阀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害,那就只有盘剥小民了。
所以济阳王这里,败得尤其惨一点。若非霍白被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且大队人马长途奔袭不好孤军深入太久,需与后方保持联系,不能发生打下了城池,等部队开拨了,后面又被人夺走的情,霍白的速度远不止这些。
与济阳王那里相反,陈国的情况就比较微妙了。百姓持一点观望的态度,倒是有好些个门阀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大周朝的“义师”赶紧过来,从神经病的手上把自己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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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就是在这种奇葩的情况下北上的。
按照计划,山璞自旧京而出。他的人马极多,而旧京有敖仓,补给方便,即便战争有所不顺也可南撤以旧京之高墙深池为依托。旧京留守杜黎颇有才干,又是在昂州时候的旧识,大家配合起来也方便。
杜黎对这次的北上是相当热心的,好险没有要求跟着一块儿走。山璞与杜黎开了个碰头会,李今等亦出席。照李今的观点,直接突进就行了。杜黎却有些踌躇,因为阮梅的地盘比较大,山璞部兵又比较多,要兵分两路,山璞自东、李今自西,一路北进。
杜黎看李今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头,李今有些亢奋。打仗的时候将士不能怯场,一怯,那就是没打先输。可也不能太亢奋,人太亢奋了就容易失去理智,很可能被头脑冷静又狡猾的对方当成笨熊耍着玩。
所以杜黎郑重地道:“虽则北地士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他们既没有什么部伍可以配合将军,也不剩多少财力可以相帮了。或许根基仍在,眼下却是元气大伤。与伪陈一战,还是要靠将军自己的。而阮贼一向狡诈,鲜有败绩,两位合兵一处,或可互相提醒。如若分兵……恐无人能劝得住时,便要中阮贼之计了。”
杜黎是个聪明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李今的脑袋也稍稍冷静了下来,问道:“杜公有何见教?”
杜黎道:“朝廷定策,大将军亲自过问的,当是没有什么纰漏。所可虑者只有一条,千万冷静。”
李今答应了。
当下兵分两路,李今这一路,是甘迪这个向导跟着。山璞那一路,是窦驰领路。而路上如果遇到想要带路的士绅,通常情况下,也是不敢立时就信的,还是要带上自己人比较保险一点。
开始的时候,那是相当顺利的。因为郁陶被调走,陈国边界守军也松了一口气,布防难免松懈,被山璞和李今拣了好大的便宜。
接着事情急转直下了起来。
阮梅回过神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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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梅是相当愤怒的!
由于霍白这个情报贩子的关系,又有杜黎经营的内应,“南朝和西朝打了起来”这样的消息让阮梅不用多想,就有了“去西边拣便宜”这样的决断。他也真的带兵去了。别说,还真尝到了些甜头。
比如说,两家拉锯得像狗啃得一样的边界线(主要是阮梅这边东一块西一块的啃济阳王的地盘),被阮梅趁机给啃得比较平直了。阮梅心里还挺美的,心说,最好西朝能多拖着南朝些时候,我好多占些地方,回来再收拾南朝!
让他没想到的是,颜肃之不但要拆了济阳王的家当,还要趁他出兵的时候,将他的老家也给抄了!
这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阮梅当时就愤怒了,看到徼文,他被彻底地激怒了。看到这篇徼文,陆桥只说颜神佑“狡猾”,在忽悠着百姓跟他大陈的朝廷作对。阮梅横看竖看,只从字里行间看到对他的蔑视。此事好有一比,好比你在一个QQ群里,正群着天儿呢,别人给你回了一个“呵呵”,然后扭头跟其他人八卦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阮梅怒了!直接骂:“这个小贱人!这个臭娘们儿!!$#%%^%$……%……%!”颜家祖宗十八代都被他问候完了。
等听说在徼文发出之前,写徼文这个娘们的老公还拿了他五座城,这种愤怒就更上了一层楼。当场宣布:“我非叫那个小贱人做寡妇不可!”
陆桥很担心,劝他道:“陛下!那南蛮子来势汹汹,趁我不备偷袭得手。手段固然是下作卑鄙,却也伤了我军的士气,还请陛下三思。”
阮梅冷笑道:“士气还不是打出来的?传我将令,三军集合!”依旧是让陆桥留守,将一应军务相关之后勤都交给了陆桥,而政务上面的琐碎布置都交给了他的岳父章老先生来办。陆、章二人争得死去活来,这时候却齐齐收手,至少,不能耽误了正事儿,他俩居然开始了暂时的合作。
阮梅却唤来常恢等将领,开始了他的布置:“张诚驻防以防西朝。常恢与我分兵两路,李今那条疯狗就交给你了,那个山夷,我去会会他!MD!我非得要他们颜家添两个寡妇不可!”李今同志对于虞家感情极深,虽然现在换了老板,但是对前老板的仇人还是记得极深,天下人都知道,他死咬着阮梅不肯放,得空就喊口号要弄死阮梅。搞得阮梅喊他疯狗。
常恢守旧京时,就是被这俩货给弄得狼狈奔逃的,这一回也称得上是新仇旧恨了,阮梅亲自挑了山璞,剩下一个李今给他,他也觉得很痛快。当即拍胸脯保证:“陛下放心,南蛮子就是卑鄙狡猾,好偷袭,好出人意料。今番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来了,他们再耍那手段,却是不灵了的。必要叫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汉子!”
阮梅嘿嘿一笑,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不,真汉子是对阵见真章的,你却先不要与他交战。”
常恢一脸愤慨与激昂顿时定格,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啥?”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认真做汉子,让小贱人做寡妇的么?不交战算个什么事儿啊?
阮梅眯着独眼,对常恢道:“叫太府去点看库房,将我那面备用的大旗取了来,你带上了去!”
“诱敌?”
阮梅道:“也是,也不是。他们想要分兵,我就让他们分得再彻底一点!你带我的帅旗,先不要用,且与疯狗交战,将他引开百里,再打我的帅旗。只管带着他兜圈子。他不知地理,纵然有流亡引路,也不如我们熟悉。我亲自对付那个山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