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梅占了皇宫居住,陆桥就抢了柴丞相府。常恢现在,住的是郁陶家里。郁陶家很大,等他接到消息套上盔甲,扳鞍上马要去宫城那里登高观察情势的时候,最先被坑的西门已经落到李今手里了。
山璞见西门已下,命人敲锣打鼓地大声喊:“丞相领兵,光复京城,尔等还要助贼吗?”除此之外,还有喊“阮贼谋逆,伤害士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的。
正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人:“不要喊啦,快来,我知道常恢住哪儿,跟我走!”
山璞不认识他,李今却认识,这不是京中旧识的某人么?
带路党也出现了。抱着李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可算盼到你们来啦!对了,现在城里是常恢留守,叫他们喊常恢已经跑了!”
最坏不过带路党!
城外面,颜肃之坐镇,先放火把敖仓外围一个草料场给烧了。火光冲天,城外驻军手忙脚乱,不知道是救城里好,还是救城外好。京城重要,粮草难道就不重要了吗?这个时候,定力稍差一差的人,就得慌。反正,不能干等着,不管救哪一头儿,总得先行动!
于是兵分两路,副将领兵去草料场,主将率军去援救京师。
才列队出门儿,城墙的影子还没看到呢,暗地里落下一阵箭雨——被伏击了。
主将当机立断:“撤!”他听说过玄衣的大名,跟常恢交流交流就知道了,这些人最坏了,就喜欢搞夜袭!跟他们拼,那就是上当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人原就是四处征战的,也没个固定的窝,跑路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与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四门守将。常恢毕竟地位更高些,看得也更明白,不管怎么样,一箭不发就跑,在阮梅那里说不过去。至少,他得把京城烧上一烧。比如,至少把皇宫给烧了,不得他没法儿见阮梅。
这是个阴损的招数。皇宫不止是皇帝一家住的地方,还有宝库,以及更宝贵的典籍和档案等等。
一把火,宫殿没了,档案也烧去了大半。好在这会儿档案都是竹木简,烧得比纸张慢得多了。只有一条坏处,烧得慢,但是火很旺,扑救起来相当麻烦。城里又是一团糟,山璞见这样子不行,命人喊:“王师克复京城,良民百姓休要混乱!闭门休出!”
正喊着呢,京城百姓居然扛着扫把也出来参战了。李今与山璞开始还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那位破衣烂衫的旧相识乐了:“京城久受朝廷恩泽,怎么会从贼呢?阮贼以为小恩小惠就能拉拢得了百姓了?嘿嘿。”
原来,阮梅与陆桥是比较倾向于提拔寒士的,这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他们忘了,治国一个系统工程。纵容士卒进城先劫掠的时候,就注定他们短时间内没办法搞定人心了。所谓杀完抢完就封刀……惯于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收手?
抢惯了的,横惯了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有礼了起来呢?
是以封刀之后,杀戮是少了,可欺压并不曾少。闹得百姓也对他们有了意见,只是百姓的忍耐度很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反击就是了。现在有了打头的,那还不跟着一齐上么?
山璞和李今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扛着扫把的大叔大妈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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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在外面也有点郁闷,这一点也不像是传说中阮梅的军队呀!怎么就全跑了呢?
因为主心骨不在呀!
能跑的,可不就都跑了吗?阮梅是造反起家的,中途还坑了一回老板,什么忠孝仁义都没办法拿出来说,指望他的手下有多么坚定的意志,想也不太可能。一见情势不妙,哪里还能再打得下去?
况且,打的又是突袭,黑夜里也辨不清敌我。远远的京城已经冒起火光,可见是保不住了。那还打什么?保存实力比较重要。
城里的常恢带人往外跑,李今和山璞也不敢狠拦,他们的目的是京城,而且京城现在乱成一锅粥,常恢还放了一把大火,他们得赶紧组织人手救火去。城外,颜肃之也面临了同样的情况,他比较郁闷的是,敖仓那边的火是他放的,现在他又得去救……
一直折腾到天亮,太阳升起,城里的火已经扑得差不多了,也是烧得差不多了。城外只好搞个隔离带,别让粮食也被烧没了,草料什么的,先除它烧吧……
李今对着烧得残缺不全的皇宫一套大哭,山璞忙着命人先宣传王师北上,安抚人心。然后扯着李今去迎颜肃之进城。
颜肃之正望着烧得了灰渣渣的草料发呆,见女婿和侄女婿过来了,突然就冒出来一句:“倒好积肥,来年种田。”
山璞李今:“……”
李今原本还含着两泡热泪,要跟颜肃之哭诉一下回到京城的伤感啥啥的,听他这么一说,整个人都不好了,干脆就闭了嘴。
山璞小声汇报了他已经命人安民一类,颜肃之道:“很好,命人张榜,使各司其职,录下旧族名册,发原宅安置。去宫里,收缴典籍档案……”
山璞道:“去看了,反贼逃蹿前放了一把火。”
颜肃之:“妈的!”一摆手,“算啦,先清清周边残余,请大将军移防京师。传讯临安,请移梓宫来京。”
☆、241·做戏做全套
光复京师是一件极富象征意义的事件,可以说,颜肃之做官这么多年,甭管是弄死了河间王,还是拿下了荆州,都不及这一件事来得大。如果硬要比出一件来,那大概就是从李今手里接了虞堃,肯收留他。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大,渲染得天下皆知的。
得到京师,并不止是声望上的好处。实际的好处也是大大的,比如说,敖仓。颜肃之望着京城外面那一大片的粮仓,整个人都很好!艾玛!终于有救了!虽然已经被阮梅祸害了不少,架不住基数大呀!
颜肃之好险就不想进城了,在城外发号施令,接管城防。安抚民众,命军士不得扰民。山璞和李今一边儿一个,想将他给架进去。颜肃之抱着旗杆儿,死活不肯进城。搞得山璞满头黑线,觉得这位岳父大人的画风是越发的清奇了。李今原本伤感得一塌糊涂,见他这个样子,也忘了忧郁。
在这样遍地焦土的背景之下,出现这么个“救星”,真想为京城人民点一仓库的蜡烛。
再怎么不靠谱,他现在也是丞相,还是自称的摄政。李今对颜肃之至今不称帝表示出了极大的赞同和欣赏,还是希望他能够进城去稳定人心的。不得不苦口婆心劝这位长辈:“您光复京师,士庶翘首以盼,您怎么能不进城呢?”
颜肃之一点也不能进城好吗?
进了怎么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大家放心,我一定会留下来的”?然后呢?会在这里为大家讨回公道,打倒阮梅?他已经能够预见到,到时候P个实用没有,却记着自己的私仇,完全不顾实际情况,拿舆论压着他去跟阮梅拼命的某些人的嘴脸了。
有这么搞的吗?这一仗打下来,最好是巩固一下战果。阮梅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中二,而是实力。想跟他硬拼,那是一场持久战好吗?颜肃之就怕阮梅因为丢了京城置气,然后提兵杀到,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所以他才要第一时间的让郁陶过来,只有郁陶才能扛得住阮梅。连他闺女,别看赢了一局,也还嫩得很。
可这些吃过阮梅苦头的人未必会想这些,看临安先前的闹剧就知道了。自私透了顶,只要他们自己舒坦了,绝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别人稍有异议,没为了他们的无理要求牺牲,便要拿道义的帽子来扣人,真是腻歪透了!
京城这地界儿,虽然被清理过一回了,依然是百姓心目中的圣地。京城的旧族多,哪怕被杀了个六、七成,剩下的也依然很可观。别看现在过得像乞丐,等他进了城,不恢复人家旧势力,那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至少得发还田宅。呵呵,这股旧势力就又死灰复燃了!
颜肃之一点也不想看到这种情景!简直是为了作嫁!谁特么辛辛苦苦打跑了强盗,回头一看,家里住进一群太爷,他都想杀人!能拖得一刻是一刻,颜肃之的脑袋飞快地转着,一定要想个办法推脱才好。反正,他是不想在这里跟这么一群人混了。
叶琛适时地站了出来,对颜肃之道:“明公入城前,还请先诣陵。”
颜肃之一拍脑袋,对呀!还有这么一招!不抱旗杆儿了,扑过去抱着叶琛,喜极而泣,道:“天成你就是天赐给我的救星呀!没错,就是这样!我说怎么老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做呢!”
哭完了,还蹭了人家叶琛一身的眼泪鼻涕。叶琛素来衣饰修洁,被他糊了这一身,也唯有苦笑,找个借口,跑到一边换衣服去了。
颜肃之胡乱抹了一把脸,对已经看呆了的诸将道:“都傻站着干嘛?我要去祭陵!叫他们去找三牲来!对了!调几个人来,把废帝那会儿修的陵整一整,好给圣上用。”虞喆好歹正儿八经做了几年的的皇帝,修陵虽然被亲舅舅贪污了好大一笔款子,可陵毕竟修了。他死的时候是个废帝,陵寝的规制就不符了,所以是另外选了个地方随手埋了的。原本的陵寝就废弃在那里了,现在正好,整一整就可以给虞堃来用了。
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极了。
卢慎上前一步,轻声询问:“这……城中旧臣,是否许其同祭?”
颜肃之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这些人,见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开心地道:“他们?还没甄别呢?!弄一群献城与贼的蠢物去祭陵?不怕把高祖从陵里气得活转过来吗?”
此言相当有理。
卢慎闭嘴了。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看,这位老板的心情是怎么不好。一点也不像打了个大胜仗,政治威望得到极大提高的样子!
颜肃之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开始变脸了,一下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开开心心地对大家道:“好啦,这一仗终是打赢了,叫他们都警醒着些!以防逆贼反击!”又发了一连串的命令,除了先前的接管城防,现在把粮仓等处也接了过来,京城周围皆令巡游。如果周边县城有贼兵驻防的,先射进去布告文书,且不要动手。
颜肃之的兵依旧不够多,分兵是大忌,他在等郁陶。郁陶来了,这一片也就保住了。到时候,这边的防线有郁陶坐镇,他再分兵去收复失地,就保险得多。下令,四州一京之秋粮,上缴之后就地储存,暂时不用聚集了。又拼命把粮食敖仓的粮食往南运了一大批。留下的,就当成下次大军北上时的补给了。相当的方便。
又给李今下令:“京城的旧官,你大致也是知道的,交给你去甄别了!”
李今肃容道:“是。”
颜肃之却又不令他即时走开,再看卢慎:“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写祭文?难道要我亲自去写不成?写完了好祭陵,祭完陵该干嘛干嘛去。”
卢慎一怔,旋即应道:“是。”他的作文水平也是很高的,领到这么个任务却难掩激动。用心写了一稿,正待修改。颜肃之却一把抢了去:“就它了!”
继而论功行赏,命随军书记去统计战功。反正现在大印在他这里了,分谁当什么官儿,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至少,在军事系统上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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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叶琛换好了衣裳回来。派去寻祭品的人也回来了,反正离京城很近,京城再破败,阮梅也是将它当成新的巢穴经营的,像样的祭品倒是还能寻出几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