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几日,颜肃之那里接到了女儿的通知,飞快地先遣人来迎。他自己是不想为这个小皇帝伤上加伤的,只好一拨一拨地派人去接,外甥、侄子,一个接一个。虽然未曾亲至,但是热情劲儿是够了。又解释他是征讨河间王时受了伤,虞堃也不好与他计较了。
他比他哥和他爹都宽厚,却也不见老天爷对他好点儿。虞堃连湓郡都没有走到,就又病倒了。原本能撑下来,是因为精神紧张。现在找到组织了,见颜肃之也颇为热情,他终于有了容身之所,一放松,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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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等人见过虞堃之后,带回了虞堃的授权书、委任状,也带来了虞堃确实伤得很重、现在昏迷的消息。印泥不够用的,所有人的任命都写在一张帛上,这让颜肃之有点黑线。
大长公主听说了,便想亲自去迎,唐仪不肯让她去。大长公主年纪不小了,她与楚氏等是一辈儿,年纪还要比楚氏大些,唐仪自然不想亲妈为了个表弟累着了。不等大长公主与唐仪争论出个结果来,李今那里又哭着喊着报信:虞堃伤得太重,不能再走了。
这下唐仪便拗不过大长公主了,总不能不让她去见侄儿最后一面吧?
一脸晦气地去找颜肃之商议,正遇到李彦等商议好了,一齐来找颜肃之。
唐仪在门口又与郁陶撞了个头碰头。郁陶也是听说了虞堃的消息,才赶过来的。郁陶年高,在他这个岁数的老将,都是稀有动物,当年并称之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一向风评又是不错。颜肃之对这个长辈也是礼敬三分,有消息也会通知于他。
两人打了个照面儿,唐仪问道:“大将军这是……”
郁陶道:“听说圣上中途发病?”
唐仪无奈地道:“我阿娘想去看他,说是……怕他支持不住了。”
郁陶小声道:“我也正有此忧,正想过去哩。”
唐仪虽然不着调儿,但是对郁陶还是有些尊敬的,想郁陶年老,阅历丰富,忍不住咨询于他:“大将军看圣上这是不好了?”
郁陶道:“断折一臂,又不得及时救治,又一路逃亡,便是我手下精兵,也是凶多吉少。圣上养尊处忧,又不长于征战,怕他顶不住。纵一时救得回来,怕也要伤及根本。”
唐仪黯然道:“说不得,我奉阿娘去看他一眼吧。”
这个时候,里面霍亥正在向颜肃之进言,说的也是虞堃的身体不适合再赶路了,不如先养伤,养得差不多了再过来。
几人说法一致,令颜肃之颇为踌躇:“圣驾南巡,我当前往迎接才是。只是我如今重伤在身,不敢轻动。若圣驾不来,只有我去啦。”
众人默然,古尚书等便在心里大骂李今是个榆木脑袋!
卢慎当即请命:“使君身系数州之安危,自然要养好了伤才可行动,不若下官代使君去面圣。”
颜肃之道:“我若不亲去,谁去都没用啊!”
说话间,唐仪与郁陶又到。李彦等听到唐仪犹可,听到郁陶来了,面上都有些不自在。郁陶之忠,虽然有那么一点折扣,但是人品还是靠得住的。他此来,必是与虞堃有关,说不定还要去迎虞堃。更要命的是,郁陶手上的兵马,在荆州被山璞剥了一层皮去,犹剩数万精兵……
颜肃之面上现出怅然之色来,心道,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不成?
见郁陶进来,请他上座,郁陶道:“客随主便。”必然不肯,只在卢慎让开的座上坐下了。唐仪倒是不讲究,随便找了个座儿坐了。李彦已经闪人了,并不想跟郁陶这等心念虞氏的人打交道。
颜肃之道:“大将军与大郎来,可是为了圣上之事?”
郁陶道:“正是,我看此事凶险,想去面圣。”
颜肃之苦笑道:“才接讯息,不能亲至,已是不该。伯父要去,我自然也不能在此安逸了。” 本来么,他不断派人去问候、迎接虞堃,礼数也差不多了。现在大长公主与郁陶都要过去,他再稳坐钓鱼台,就显得轻慢圣驾了。偏这两个人他又拦不得,人家行政级别都比他高!
郁陶道:“你身上有伤,如何能动?!”
唐仪接口道:“我奉我阿娘过去,你是本州刺史,非奉诏不得擅自离境。”
丁号心里给唐仪竖了个拇指,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条规定颜肃之早就破戒了。但是此时说出来,倒也算有理的。
颜肃之道:“我必是要去的,纵有千般理由,你们去了,我不能不动。”
唐仪便担忧他的伤势,怒道:“你但能分得身来,哪会让掌珠往前线去?”
卢慎悠悠地道:“只怕难绝悠悠众口。圣上重伤到此,使君怎么做,都是错了。”
郁陶斥道:“男儿当横行。虞氏失其德,难道天下人都是没有眼睛的么?”
颜肃之讶然道:“大将军慎言!”
郁陶道:“我原觉得你是有些决断的,怎么如今却优柔寡断了起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你得了这天下,你纵无此心,也会有人说你不是忠臣。只消你还百姓一个太平安乐,那又如何?休再多言,你只管养伤,不要擅离,有大长公主与我去,你再派使者同往,足矣!”
众人万想不到郁陶居然也支持颜肃之取虞氏而代之,郁陶之忠,实是天下楷模了。郁陶叹道:“气数尽了,没用的。原想但凡能留一脉香烟,我也不负高祖。谁料……休要绝了祭祀。”
颜肃之道:“您先去见了圣上,圣上还年轻,能挺过来也说不定。”
郁陶道:“也罢,我们这便动身。”心中却想,你倒是不肯做恶人,只怕你手下这些人。嘿嘿,当年高祖受禅,难道我没有劝进么?一饮一啄,真是怨不得人。我早些站到你这里,你手下这些人便觉得虞堃没什么根基没有反击之力,也好少算计他一些。
颜肃之便不再提他要动身之事,只是请郁陶领兵前往。郁陶笑道:“一千兵足矣,不多,也不算少。”
唐仪道:“那我便与阿娘说去。”
颜肃之对卢慎道:“征良医、取良药一并去。”
郁陶听了,心道:时至今日,还能有这般作派,也是难得了。他自幼便守礼,虽轻狂过一阵,终是本性良善。想一想,又对颜肃之道:“二娘擅兵,只是女子终不好杀伐之气太重。待前线稳了,我去替了她来罢。”
颜肃之也想闺女,看到郁陶,又有些犹豫,对他道:“您才从荆州过来……这……”
郁陶道:“将小娘子们换回来罢,纵要休养生养,何不将她派往荆州?”他已明白昂州现在人材略少的窘境,山璞与颜神佑,至少得有一个在外头的。既然这样,不如将这小两口凑作一处,再者,山璞毕竟是女婿,让女婿独掌一州,不如让女儿去看着。
李彦于屏风后听了,心道,这真是老成谋国之言。不猜疑当然是好的,只是也不能不防备。颜神佑真想挖了娘家补夫家,她在哪儿都做得了这事儿,防也没用。若她心向着娘家,自然是让她去盯着山璞更好。
颜肃之道:“待年后罢,眼下前线犹在雾中,不好轻易换防。”
郁陶道:“也好,总要我面圣之后,咱们回来详说。”
议毕,唐、郁二人告辞而去,李彦自屏风后转出,对颜肃之道:“大将军所言甚是!”他的心里,还是将颜神佑看作是颜肃之——颜璋执政过渡期的主政人选的,颜肃之受伤,给他敲了警钟,到颜璋成年之前,昂州还需要再有一个保险,这个人就是颜神佑。反正,颜神佑的军功值刷得够了,声望值也刷够了,刷得再多,他怕有些不好收场。
荆州已平,颜神佑于治平也有些心得手段。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事儿。
颜肃之道:“熬过年罢。”他知道行军打仗,最忌临阵换将。只要前线将领不出错,能不换就不换。换,也要等战局稳了再说。
李彦也知道是这么个意思,便使一眼色,众人一齐告退,琢磨着给虞堃加料去。
那一厢,颜肃之却亲自去拜望叶琛,请他往颜神佑处一行。
叶琛道:“小娘子行事颇有法度,使君这却又是何意?”
颜肃之道:“我倒是不担心她的本性,只是,大将军说的也是,她一个小娘子,杀伐之气还是不要太重的好。她的身边,旁人犹可,只是杜黎……命他去阿寿那里,是看中他有城府,纵是绝境,也能出奇计狠策。如今既破阮贼,阿寿独自在外,还是不要染上太多戾气的好。思来想去,唯有托付与先生了。”
叶琛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去便是。”
颜肃之又郑重谢过。
叶琛道:“使君重女,男儿当如何?”
颜肃之道:“他还小,眼前事且熬不过,安敢谈日后?”
叶琛道:“也罢,我即日便动身。”先就近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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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听说郁陶也要去,开心道:“他倒是个好人,只是我有些看他不透。”
唐仪嘲笑道:“朝廷大将军,若是被阿娘看透了,他还领什么兵?阿娘领兵就好啦。”
大长公主没心情跟他计较,一摆手:“去去去,将郎中带上了,还有药材!” 大长公主离京的时候,唐仪准备充足,上好的郎中带了四个出来,药材也是尽有的。
当天便动身,卢慎那里,也有医药相随。郁陶久在军中,上好的金创药是不缺的。只是心内颇为不安,想来已过颜家坞堡,颜启也是战阵里拼杀出来的人,金创药也不缺,颜家当不至于克扣这些。还有李今,也少不了这些伤药。这都没能让虞堃好转……
大长公主毕竟体力不行,只有乘车,郁陶等不及,自率马队先行。卢慎也向唐仪母子告辞先行。
见了虞堃,郁陶大惊失色:“怎会这样?”他原想着,虞堃要是保不住了,给他弄几个女人,好歹留个后!看这样儿,别说留后了,就是能不能动,都要打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