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小心地道:“太夫人,老去了。”
颜神佑:……这死得……也太巧了吧?
阿梅又点了两枝烛,一手一个烛台,都放到颜神佑卧榻前的矮几上了。颜神佑慢吞吞地扯开薄被:“拿衣服来穿吧,反正都是素服。”她于颜老娘是曾孙女儿,要服的丧仪比给颜启服的为轻。正好掩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孝期,要不要叠加?
她叠加是无所谓啦,加起来还不够三年呢。楚氏也没关系,就怕颜孝之,他是承重孙,这一加,要加成六年了。【1】加的话,再加三年,不加,就是被颜启的丧期给覆盖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被穿好了衣服。又对阿竹道:“打盆冷水来,我擦脸,好清醒些。”
阿竹道:“不可,夜里寒气本就重,万一风邪入体,可要不好。小娘子要是觉得悃了,我们搀着小娘子就是了。”取了温水给颜神佑来洗脸,倒也清醒了些。深一脚、浅一脚往姜氏卧房那里去。
姜氏有身子的人,本就睡得浅,醒得比颜肃之还快。颜肃之十分担心:“你这样子怎么好夜里过去?”
姜氏道:“又浑说了,岂能不去呢?”
颜肃之恨声道:“天明便叫他们收拾出一副肩舆来。”
姜氏道:“你有这功夫,去将我妆匣底下那个梨子样儿的小盒子取了来。”
颜肃之听话去取,一面问:“是什么?”
姜氏道:“打开来看看。”
作弊器!
一看这里面的东西,颜肃之就觉得鼻子发酸,这就是上回颜启死后,楚氏叫他上去闻的那种东西。离着尺远,颜肃之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闻了一下,眼睛就红了,对姜氏道:“你有身子,闻不得这个,到了你就哭两声,说伤心得昏过去了,我送你回来。”
颜神佑踩进门槛就听到这句话,囧住了。囧立的功夫,颜肃之已经过来揪她去闻香囊了。
姜氏却不用闻这个,只觉得颜老娘这一生,真是可叹,倒洒下几滴同情的眼泪来了。
到了楚氏房里,除开还在京城打官司的颜孝之,其他人都回来了。颜肃之不得不开口问:“阿娘,骤闻噩耗,我等实在不敢相信,这……可是属实?”
楚氏便命报信的侍女又重复了一回。侍女说得也有技巧:“白天被三小娘子气着了,说心口疼,晚饭只用了半碗粥。寅初婢子为太夫人翻身时,只觉得她老人家不对,说话她也不答应,再细看时,已是老去了。”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气死曾祖母的罪名要是安到了颜静姝的头上,那颜静姝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姜氏妯娌三个想的却是,真是混账!要是传出去,颜家女孩子可能都要受影响。
楚氏已喝道:“休要胡言!定是那一日老家来的几个畜牲闹事,竟害死了阿家!”
愚蠢的凡人ALL给跪!
颜神佑读一点律法,虽然还没通读完,但也是知道一点的。所谓殴伤人命,不是说当时不死就算完的,还要有个观察期,如果在观察期里死了,那也算杀人。如果超过了,那就不算,只能算打人。
颜老娘这个,都过了好有一个月了,明显不在观察期里了。但是楚氏要这么算,谁也不能反对。楚氏对颜肃之道:“你速去外面唤人,连夜赴京去寻大郎!我要问那群畜牲一个殴伤叔母致死的罪过!再上表,给朝廷报丧。”
颜肃之领命而去。
楚氏这才着人去哭颜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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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老娘那里倒不很乱,楚氏到了之后,就更有秩序了。楚氏道:“还好阿家上了年纪,一应物事都是早早就备下了的。如今还依例办起来罢。”
颜老娘是太夫人,办丧事国家会有丧葬费和一些其他的帮助。只是离京比较远,得自家先办起来。楚氏便命人与颜老娘装裹起来,先停灵,放足七日,再等颜孝之回来,便运到京中安葬。墓地就定在颜启旁边。
家中原就在穿孝,倒是省了许多事情了。
楚氏一面拿着手绢儿试泪,一面下命令:“还要与四处亲朋、故旧报丧,眼下秋收,不要打搅他们,不要抽调部曲了,只要家中奴婢忙起来罢。”
又有来报颜老娘私房如何处置的。楚氏道:“惯用的都与阿家带走。金银钱帛点出数目来,都造册封存。”
四下都行动了起来。
楚氏又道:“夜深了,小孩子们都一处歇了罢。二娘有身子,与她抬个肩舆,送回去歇着。”
姜氏十分不好意思,无奈楚氏之意不可违逆,只得回去了。天亮时却又来了,楚氏又命她依着颜启丧事之便,每日哭灵时来即可,不须守在灵前。
姜氏道:“既如此,他们兄弟姐妹,便交我来看顾罢。”
姜氏做事,大家都是放心的,都答应了下来。只是姜氏的孕期反应还没消停,管不了大家许多。好在男孩子们有功课要温习,女孩子也一处自己玩耍,又有乳母仆役相随,不须她多劳神。
眼看姜氏眯着眼睛,歪在个隐囊上。颜希真悄悄戳了颜神佑一下,又努努嘴:“看那里,四娘、五娘怪可怜的。三娘也真是的!”
颜神佑心说,以后四娘、五娘大概不会很可怜,三娘就说不定喽。挑挑眉毛:“以后有阿婆照看,会好的。”
颜希真对颜静姝的感觉十分不好,却与颜神佑比较亲近,恰此时颜静姝又防备地瞪过来一眼。颜希真连忙趴在颜神佑耳朵边上说:“咱们以后,还是离她远着些罢。等阿婆将她教好了,再与她一处玩。”
她自认不曾对颜静姝这个堂妹不尽心,却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孩子记起仇来,也是相当深刻的。又因颜神佑代她受过,是以分外照顾颜神佑。
颜神佑道:“咱们要读书,还要学许多事情,她功课耽误了许多,与我们并不一处的。”
颜希真道:“只要四娘、五娘不像她就好。”
颜神佑道:“不会的。”
颜希真小大人一样地叹气,道:“要像你说的就好了。”
颜神佑觉得,颜静姝这个年纪,只要不是天生反社会,就能掰好,只是她自己是没这水平了。怕只怕,颜静姝已经被放弃了。只是不知道她是跟着一起死呢,还是要养大了……报复社会?
颜神佑觉得,可能是前者,楚氏,应该不至于闲着没事儿养个有敌意的人到大,颜平之那是不得已。再者,楚氏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也没那个闲心去掰颜静姝啊。有那功夫,教好颜希真多实在啊。
想到这里,颜神佑看颜静姝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颜平之是她推了最后一把,把人全家推坑里的,不然颜静姝也不是现在这个可怜的处境,依旧可是跋扈……停!这个打住!
颜神佑矛盾了起来。
颜希真看她皱着脸,以为她在担心颜静姝要犯坏,很有担当地道:“往后一处时,咱俩在一起!”
颜神佑心说,只怕你不用这么防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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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颜神佑还是猜错了。
颜静姝在颜老娘头七之后就被打包到了楚氏的地盘上。颜静姝十分害怕,缩在墙角抱着个包袱死活不肯出来,然后就被揪出来发货了。颜静姝还要尖叫:“她是坏人,是妖婆,要害我,我才不去。”嘴巴又被堵上了。
颜静娴十分不理,问颜静媛:“阿婆很好,为甚阿姊要这样?”
这两个倒是受亲生父母的影响小很多,又见过楚氏慈祥的样子。尤其后者,对父母基本没印象,只知道祖母很好。
颜静媛小声道:“阿姊……阿姊……反正你别信阿姊的,好好听阿婆的话就好。”
颜静姝正急得满头汗,没功夫听俩妹妹说话,她要听到了,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总之,三姐妹这就算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不用被颜老娘指桑骂槐,也不用听什么她们父母都不是好人,她们都是孽种的话了。楚氏为人很和气,衣食住行都过问。三姐妹放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颜静姝独个儿往在后一进,两个妹妹合住前一进。
正合两个小的之意,她们实在不愿意见这个亲姐姐。相反,两个堂姐倒是挺好的。与颜静姝的落差心理不同,这两个人却是一直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眉宇间没有那一股戾气,本身长得也好看。又拿出些玩具与她们,颜神佑还特意说:“因为你们年纪小,才没有的。三妹或许有,不过她的东西,我们一向不好过问的。先玩着呗,阿婆会给你们添的。”
颜希真又问她们读书识字了没有,得知连颜静媛都没开始识字,不由惊愕道:“怎么会?你小时候三叔三婶不教的吗?”算了算颜静媛比她们这一拨姐姐小两岁,今年五岁了,怎么着也该认字了呀。像大房,颜希真她亲弟刚会说话,父母有空,还逗趣儿似的教认个姓名之类的呢。
颜神佑听到“小时候”不由黑线,心说,你现在就是“小时候”!她也挺好奇的,就问:“我听说三叔专程请了个女先生呢。”
颜静媛小声道:“女先生只教阿姊一个……”她们亲妈又不识字,亲爹当时还要工作,可不就耽误了吗?
颜希真就生气了:“一样的女儿,怎么两样对待呢?”她这不是挑拨,而是真就这样想的。正常人家,别说同母所出,就算是异母所出,嫡子庶子的,除开承嗣的,其他的都该一样对待的。
颜希真这孩子,大概是学这些礼仪规范学得,以为这世间就该如此了。
颜神佑拉拉她的袖子,颜希真才愤愤住了口。颜神佑只好打圆场:“现在你们也还小呀,一起来学嘛,也好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