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只觉得噎了口气在喉咙里,面上笑容却是更盛,“臣妾替德妃妹妹谢过万岁爷,德妃妹妹知道万岁爷惦念于她,必然欢喜无限!”
她还待凑笑几句,但见皇上并无多大兴致,伺候皇上进完羹汤,便跪安了。
皇上近来越发沉默寡言,于人猜忌之心也日盛,前些日子有朝臣上本奏请立后,他便忖着一向温婉的淑妃也是有野心的,亦或更有野心的是二皇子,如今他都已经开始联络朝臣,想来是觉得自己身子不济,活不长了罢。
60 掌灯宴
正月十五这一日,日头才落,一轮圆月便已经自东头升起。
宫中布置得如同灯海,各宫宫人往梭其间,夹杂着欢声笑语,全不似白天里让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的皇宫模样。
大宴设在承乾宫,一进厅门处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琉璃芙蓉彩穗灯,两侧步步锦窗格檐下,遍挂各种彩穗宫灯,厅外游廊里皆罩琉璃罩棚,数十米的游廊里,挂满了各样羊角灯、戳纱灯,皆是每宫娘娘贵人及各宫宫人所制,或画或绣,抑或走马观灯,灯火辉煌,直映得大殿之中亮如白昼。
大宴所请,皆是同姓宗亲。虽说坐席还顾及男女大防,但赏灯却在一处。
成福郡主是个跳脱性子,见着热闹就板不住腿,在游廊里闲闲拉拉从头逛到尾儿,谢琳琅原还规规矩矩的在太子妃和几位王妃身边端庄坐着,却硬是被成福郡主拉扯走了。
“横竖今儿就是进宫来玩儿的,你倒在那儿坐钟,有什么趣儿,你瞧那些个宫妃,平日里多么小心翼翼的模样儿,今儿不也是提溜着灯盏到处转?”成福郡主拉着谢琳琅的手,往游廊一头扯,“那边还设了个几案,上面供着笔墨还有茶点,可以即兴出个灯谜挂在灯笼上让人猜。”
谢琳琅笑道:“你不是最不耐烦那些灯谜?还巴巴儿的要过去,准不是瞧上灯谜了罢?”
成福郡主灿然一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是我瞧上了一盏灯,想跟圣上讨要,可我连那灯的名字都不知道,岂不丢人?你来帮我参详。”
谢琳琅吓了一跳,“你别不是瞧上了香案上的那盏佛灯罢?那可是要供足一个月的,你若敢去讨要,睿亲王不打折了你的腿才怪呢!”
成福郡主一径拉着她走到几案前,道:“你瞧瞧,佛灯我会不认得么?这个灯有趣儿的很,比走马灯精细多了,还带活信儿的。”
谢琳琅往几案上去瞧,是一盏錾珐琅的楼阁小灯,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令人惊异的是,里面竟置着一张小桌,一左一右两个椅子上各坐着一个着罗簪环的美人,阁楼顶上有活信儿可以扭转,若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映向左侧,便照亮左侧椅子上的美人,若灯影皆往右侧,则照亮右侧那个美人,更难得的是做得极为精致,美人头上的虫草簪都清晰无比。
谢琳琅也惊异半晌,说不上名字来。
成福郡主笑道:“我就说罢——”话音儿还未落,就见抱柱后转出个人来,笑道:“说什么呢?让本王也听听?”
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身着三彩团花蟒袍,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成福郡主身上转了一圈儿,才笑着给谢琳琅作了个揖,道:“给六皇婶请安了。”也不等谢琳琅说话,便直勾勾的盯着成福郡主,笑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本王竟从未见过。”
谢琳琅目光冷了下来,淡淡笑道:“礼王殿下不在御前陪伴圣驾,却有心思出来转转了?”
礼王嘿然一笑,挠了挠脑袋,道:“每天我娘说我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偷个闲儿,良辰美景,遇到六皇婶,六皇婶也来教训我了。横竖皇爷爷跟前儿有大哥在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皇爷爷跟前儿转,皇爷爷也嫌腻烦不是。”
谢琳琅不好摞下脸,挂着笑讶然道:“殿下竟不认得成福郡主?”
礼王的嘴张得能吞个鸡蛋下去,成福郡主他还得叫声祖姑母呢,不由得悻悻,立时就耷拉着脑袋,道:“本王小时候见过郡主,这些年未见,郡主竟已经出落得这么出色了!”大概是习惯使然,语毕还“啧啧”两声。
成福郡主拉长个脸,道:“礼王?我倒是才想起来,礼王殿下事忙,咱们就不打扰了!”
礼王一听她出言,竟又笑了,心想皇爷爷宫里还有差着辈份伺候的贵人呢,不过是个郡主罢了,差出几辈儿远去了!又见她颜色惊人的小脸,衬在黄晕晕的灯下,心就痒痒,抢上一步拦她前面,笑道:“本王不忙,忙得是本王的哥哥,谁有闲功夫理本王呢!郡主喜爱这灯?本王去把匠人找来,一问就是了!”
礼王比成福郡主还要小上两岁,只是他长得高大,把路拦得严实。
☆、第61章 礼王
谢琳琅也不由得变了脸色,礼王在外名声是极好的,当初文渊阁大学士周知柄还在圣上面前特意赞过,说他宽厚知礼,圣上英明,赐礼王这一封号实在实至名归。却没承想,礼王贤名在外,竟是如此一个登徒子!
睿亲王虽说只是挂衔并无实权,平日里也着意远离朝堂,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等闲无人敢于轻视,成福郡主是睿亲王的掌珠,从小被捧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等言语调戏?更何况还是个小她两辈儿的!
成福郡主立时冷哼一声,“还请礼王殿下将路让一让,我这个人嘴皮子不紧,万一在堂兄皇帝面前说漏一两句,可不是于礼王殿下不利么?”
她把堂兄皇帝这个称呼搬了出来,也是提醒礼王双方的身份。
礼王不以为意,嘻嘻一笑,道:“郡主想跟皇爷爷说什么?说本王挡了郡主的路?本王要是不承认呢?”
谢琳琅皱眉道:“礼王殿下若是不承认,别人一定会认为是成福郡主认错了人……”
礼王不待她说完便忙插嘴道:“可不正是么!皇爷爷最不喜别人唬他了!”脸上立时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不由得又拿眼睛去扫成福郡主,见她面含薄怒,更显生气勃勃。
谢琳琅就露出一个极为惊讶的神色,“礼王殿下竟不考虑恭王殿下在外的声名么?如果礼王殿下不承认,大家保不齐就会认为成福郡主是将恭王殿下认成了礼王殿下,礼王殿下生性洒脱,想来不会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但是恭王殿下……听闻太子殿下对恭王寄予厚望,况且三人成虎,说得人多了,礼王殿下今晚的失礼行为,也许就会被人错放在了恭王身上,岂不于恭王名声有损?”
礼王脸色这才有些不大好看,恭王是嫡长子,他对东宫的重要性以及对太子顺利继位的影响都不言而喻。他只比恭王稍晚出生一会儿,但两人受重视的程度简直天差地别,这一差距,从他们刚出生时就体现出来,那时太子妃刚生产完,身子不济,只能将一个孩子带在身边,带的就是恭王,而他只是交给乳母,太子妃的第一口奶也不是喂他的。开蒙后,几位先生凡事都以恭王为主,就连皇爷爷查问功课,也要多问上恭王几句,如今他们长大了,这差别便愈发明显。这些日子太子妃一直在发愁恭王的亲事,几乎将京城适龄的姑娘都挑了个遍,而自己与恭王同岁,却事事要落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