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_分节阅读_167(1 / 1)

天恩 柳寄江 3271 字 1个月前

姬华琬便随意掷了一个十七点。

一身白裳的吕萦徽抿了抿唇,起身掣签。却是水仙签,题着“冰肌玉骨”四字,一句小诗道,“他花从此不须栽。”“水仙凌波而来,浑不似世中人也。菊花,梅花陪饮一杯。”

下一个便掷了薛采。

薛采淡淡的笑道,“也不知道我能掣了什么呢?”手在签上凝了许久,方掣了出来,题着“风露清绝”,却是一支画的极美的红芙蓉花,又道,“雨后霜前着意红。”行酒令写着:“花有红色者俱饮之。”

众女此时喝的都有些多了,气氛便放的开了,俱咯咯笑道,“这酒令编的促狭。”因着梅花、杏花、荷花、兰花、芍药、桃花都有红色花,点着的女子便都饮了。俱都催道,“再掷,看看还能掷出什么花色来?”

薛采笑着掷了。往下一数,数到王合雍。

王合雍款款的站起来,擎了签,展开看,面容微微一变,很快就舒展开,眉目轻缓笑道,“只好劳大家再饮酒了。”却是一支大红牡丹花,上书着“艳冠群芳”四个字,又有一行小字提着诗:“若教解语应倾国。”

姬红萼咯咯笑道,“王家阿姐怎的不是一支解语花?只是牡丹花为群芳之冠,百花皆陪酒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芍药,芙蓉加罚三杯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合雍笑道,“十公主要去问拟签的王拾遗。还是将这一轮酒饮了,赶快抽下一轮吧,也许下一轮便是十公主呢?”

姬红萼苦等不至,早就急了,连忙饮了酒,催到,“快掷骰子,快掷。”

这一轮果然轮到了姬红萼,姬红萼喜笑颜开,连忙掣了,拿在手中,见签上画了一簇红花,花色极鲜艳,像一束束火炬一般,却是木棉花,花诗是“花开红比朝霞鲜。”

“这花开的很烈,我很喜欢。”姬红萼笑着道,眼角眉梢,沾惹了一层刚毅欢喜之色。酒令乃是,“此乃花中英侠,在座百花皆举杯送英雄也!”

“我阿兄曾游历天下,听说岭南那边有人称木棉为英雄树,”王合雍笑着道,“咱们饮酒可不是送英雄么?论起来,十公主抽了这支花签当真合适。”

众人便俱都被逗笑起来。共同举盏饮酒。

玉真公主坐在一旁,含笑瞧着这群少女敷衍,眉眼之间一片艳丽之色。忽听得裙幄从外头被掀起,七锦匆匆进来,行到玉真身边,轻轻禀了消息,玉真公主含笑的眉眼怔了怔,随即恢复了常色,道,“知道了。”

席上,小丫鬟为众人重又斟满了面前的酒盏。钟乳酒酒力虽清淡,但喝的多了,终究有些薄醉,到了这时候,大家便都有些懒酒了,递到唇边沾染了一些,慢慢的饮下。康文从外头进来,急急走到薛采身边,悄悄道,“薛娘子,咱们快回家去吧。家中来圣旨了!”

第124章 二十:罗裳曳芳草(之梦示)

“圣旨?”薛采登时怔住,问道,“传旨的宦官可说了什么?”

“不知道。”康文道,“武国公府得了消息,便急急遣人过来寻娘子,还请娘子速速回转。”

薛采心中急如郁火,起身朝着道,“各位姐妹,今日薛采能与姐妹在芙蓉园相聚,心中开心的紧。我家中忽有急事,在此还有事,便先走了!”

花宴上众位少女登时一怔,玉真公主坐在首座,心中有数,笑着道,“薛娘子既是你先去吧!”

薛采复向众人团团福了一礼,便匆匆告退。裙幄中众人一同饮酒作乐,薛采刚刚这番动作虽然不算明显,但这些个贵女如何没有瞧见一丝半些儿?少女摆的花宴凭的奔就是一股兴致,到了这一刻,情也畅了,酒也饮了,兴也尽了,又恰逢薛采离席,人人心中俱有所思,一时之间气氛便冷将下来,又闲敷责片刻,便各自散了!

顾令月因足疾之故,素来身体元气秉弱,中气不足,因着赖姑姑道她两腿经脉不行,身体寒凉,素来少饮酒水,后来虽然放宽限制,到底不能饮的太多。今日与一众亲朋好友在芙蓉园中聚宴,适逢其会,兴致颇高,席上喝了不少盏钟乳酒,此时脑袋亦微微醺醉。

姬红萼在她一旁,觑见了,不免有些担心,扶着她的手问道,“阿顾,你怎么样了?”

“唔,”顾令月枕在姬红萼的肩头上,扶着额呻吟了一声,道,“阿鹄,我不行了,你们继续玩着,我要去睡一会儿。”

“这孩子,”玉真公主嗤嗤一笑,上前查看顾令月状况,见顾令月面染绯霞,口齿模糊,显然是饮的醉了,心疼甥女,柔声吩咐姬红萼道,“阿顾就交给我了,你们自去玩耍吧!”

顾令月也是玉真公主嫡亲的外甥女,姬红萼将她交给玉真公主,自然也是放心的,于是利索答道,“那小皇姑,阿顾就交给你啦!侄女先行告退。”

顾令月云里雾里,只觉陷入柔软锦缎触感,听见耳边传来车轮碌碌的声音。

醴泉坊坊门大开,七宝香车自公主府门长驱直入,直到公主府内院前方停下,曹姑姑从里头迎出来,伺候着玉真公主下了马车,“公主,您回来了!”扶着玉真公主的胳膊。

玉真轻轻“嗯”了一声,抿唇笑道,“今日也劳烦了一天了,我先去梳洗一下吧!”念及顾令月,转过头,在自己身边两个大丫头丝金和缕银身上落了落,最后落在性子温柔些的缕银身上,“缕银,你亲自去把阿顾安置在听春水榭,务必要将阿顾侍候好了。”

缕银上前一步,屈膝应了,笑着道,“奴婢一直喜欢着顾娘子呢,今日难得得了这么个机会,定会将顾娘子伺候的妥妥当当的!”

玉真公主被哄的吃吃笑起来,“贫嘴丫头,你只管用心,若是阿顾喜欢了,我便记你一功!”

“哎,”缕银面上涌起欢喜笑意,轻快道,“那我就等着公主的赏赐了!”

听春水榭三面环水,唯有一面与园子以游廊连接,因怕水汽蒸腾湿润,建的有些高。是玉真公主平日里很喜欢的一处歇息地方,如今用来安置阿顾歇觉,也见得玉真公主对外甥女的亲近喜爱之情!

榭内四面厚重的蜀锦帘幕垂下,一道六合朱漆平乐卫青屏风立在当门,遮住入内视线,外进点着沉水香,方案,小榻,月牙凳,俱都是上等杉木所制,朱漆嵌云母,华贵异常。临湖面开了一盏支摘窗,一根撑木将窗子支起,外间潋滟湖面便也就映了进来,一室生辉。南墙一张八尺大朱漆雕栏画凤床上张着四阿绣大朵凤穿牡丹纹罗帐,一张白瓷童子枕置在床头。缕银领着小丫头进了内室,四处张望片刻,目光落在雕栏画凤床上的橘红石榴绣衾柔软铺叠被衾,吩咐道,“这床上的凤穿牡丹帐子不错,只是床单乃是公主日常喜欢用的紫麻,小娘子皮肤娇嫩,怕是睡着不大舒适,换一床新晒过的黄色茱萸纹湖丝床单。床单换了,这被衾色泽就有些不搭了,我记得还有库房里一床宝蓝被衾,被面是韩丽娘亲手绣的鸾鸟衔授纹,一并取过来,换了这被衾去。这窗子先开着透气,待顾娘子躺下了,便立时闭了,免得娘子吹着湖风着凉;顾娘子身子弱,不惯点苏合香,去寻一盘清淡的暖乌点着……”

小丫头们屈膝应是,捧着被衾,香炉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不一会儿,便照着七锦的意思将水榭收拾出来。红玉和慧云服侍着头依旧有些酒醉晕沉的顾令月进来,除去鞋袜,躺在漆雕栏画凤床上,褪去外围的绛红蹙金绣大袖衫,真红腰裙,只着一身水红中衣,将新换好的鸾鸟衔授湖丝被衾扯了,仔仔细细的为顾令月盖上,方悄手悄脚的退了出来。

“你们是顾娘子的身边丫头,”缕银笑着问道,“想来自然是清楚顾娘子的一应习惯的。瞧着这水榭中可还有什么要添补的?”

“缕银姐姐太客气了,”红玉道,“姐姐如今这般安排已经很是周到了。我家小娘子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就好!”缕银嫣然一笑,“顾娘子今日醉了,怕是要歇一阵子,你们在这儿照顾着。我先回去一趟,待会儿顾娘子醒了再过来。”

红玉和慧云复向缕银道了一礼,“有劳缕银姐姐。”

凤穿牡丹纹罗帐柔软垂落,淡淡的暖乌芳香浸入顾令月的鼻端,顾令月只觉自己陷入一团轻软的云端中,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鲜红的色泽,曲江池畔的骨里红已经长成,树干粗褐遒劲,在头顶伸出长长的枝条,上面开满的红色的梅花。那花的色泽极正,正的如同最鲜艳的朱砂。三五之夜,夜空呈现藏蓝之色,空阔辽远,弯弯的一束上弦月,涓涓可爱,洒下如水的月光,照映在曲江池的池面上,梅花倒影其上,水波微晃,十分宁静。自己一身绛红长裙,徜徉在梅花树下,心神俱醉。忽的一阵夜风吹过来,满树的梅花簌簌的往下落,拂在自己的身上,微微擦过,带着一丝冬季特有的凉意,旋即又落下来,美不胜收。正自身心舒畅之际,忽听得身后有一个男子唤道,“阿顾!”不由愕然,猛的回头,忽觉心头一突,却已然从梦中惊醒。

顾令月被惊醒,猛的睁开眼睛,看见顶上水粉纱罗帐顶上大朵大朵绣着的牡丹花,室中的天光比之前黑了些,想来已经是入暮,水榭一角香几上的白鹤香炉中点燃着淡淡的暖乌香,她这一觉,竟是睡了足足三四个时辰之久!

意识初醒,尚有一丝醉意残留的迷糊,屏风外一点宫灯遽然亮起,晕黄的光泽在水榭中闪耀,“……公主关心小娘子,”一个温柔清冷的女声从外室屏风后传来,“特意命奴婢给顾娘子送了一套衣裳过来”

红玉回答的声音柔和沉稳,“多谢缕银姐姐。”

顾令月蹙着眉头,醉酒的后遗症萦绕着额头,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室中动静传出来,外间登时默了一默,随即缕银开口问道,“顾娘子,您醒了么?”

“是呢,”顾令月出声道。

内室帘子打起来,缕银笑吟吟的进来,雕栏画凤床上的凤穿牡丹纹罗帐张挂在紫金钩上,露出顾令月一张雪白的脸蛋,左脸脸颊上因着之前的熟睡留下一道浅浅的枕痕,眉清如远山,眸秀如秋水,在床头欠了欠身,“阿顾睡的久了,劳缕银姐姐候着了。”

“瞧顾娘子说的。”缕银抿唇浅浅一笑,朝着顾令月福身,“婢子不过是个奴婢,候着顾娘子是应当的。今儿也让奴婢得个福分,亲自伺候顾娘子一遭吧!”

顾令月不好辞,只得道,“如此,就多谢缕银姐姐了!”

缕银挽了袖子,将顾令月的青丝抿了起来,在小丫头捧上来的铜盆中拧干了帕子,服饰顾令月净了面。又伺候着顾令月穿上了一件妃红细绫对襟小衫,紫色凤尾裙,在顾令月的腰间系上一条青金四合如意玉环丝绦,退后一步,仔细瞧了,见顾令月妆面柔和,俊逸可喜,方点头满意了,笑着道,“公主在蔻香居摆下了晚宴,吩咐奴婢请顾娘子过去用膳。”顿了顿,又道,“公主让奴婢转告小娘子一声,如今天色已晚,已经过了宵禁,留顾娘子在玉真公主府住上一宿,已经是遣人跟你阿娘报过了。”

顾令月唇角绽出舒心自在的笑意,笑道,“如此便劳烦十三姨了!请缕银姐姐回去转告十三姨,阿顾待会儿就过去!”

缕银向顾令月福了福身,温言道,“如此,奴婢就先告退了!”

红玉和慧云待到缕银辞去,方上来伺候,顾令月问道,“红玉,今日在芙蓉园,你们可去见过我曾经种下的那株梅树,如今可开花了?”

红玉怔了怔,“娘子这是怎么了?梧子不也说过么?新移植的梅树总要将养一两年才会开花的。奴婢瞧着那骨里红这些日子枝叶挺盛的,也问了管园子花木的的王苍头。王苍头说梅株情况很好,但若是要开花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哦!”顾令月闻言应声,似乎若有所失。念及刚刚那个梦中头顶绛红的花色。她心底有个念想,总觉得自己刚刚梦见的红梅树便是自己当年手植的那株骨里红。只是不知怎么的,如今骨里红还没有开花,梦里的梅树花却已经开的很盛了;那个在身后唤着自己“阿顾”的男人,满含深情,究竟又是哪个?

一时间想不明白,神情竟自有些痴了!

红玉瞟着顾令月的神情,劝着道,“娘子尽牵挂着那株骨里红,时时想着问一问,自然觉得她开花的慢了。其实照奴婢说呀,也许娘子将它给忘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回来看看,也许它就开花了!”

顾令月闻言唇角微微勾起,意兴阑珊道,“也许吧!”

慧云将一条长长的革带系在顾令月腰间,笑着道,“对了,娘子,奴婢之前在惜园中听说了一个消息呢。”

“哦?”顾令月不经意的问道,“什么消息?”

“奴婢听说,薛娘子今日被封为才人,听说再过些日子就要入宫了!”

阿顾愕然而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