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星道,“府中的各个院子都是以植物命名,若是你将海棠给了大姐姐,这棠毓馆的院子没了海棠花,还如何能叫棠院?再说了,”她顿了顿,“三妹妹马上就要办春宴,凭着妹妹的身份,怕是长安各家小娘子都会上门做客。到时候多半会到三妹妹的院子中盘桓片刻,到时候若是瞧着三妹妹的棠毓馆中没有海棠花,倒是大姐姐的海棠花开的比棠毓馆的更好,妹妹可就大大丢面子了!
顾令月微微一怔,意外的看了顾婉星一眼:顾嘉辰和顾婉星乃是嫡亲堂姐妹,自幼在一处长大,自是比自己这个刚刚回府的堂妹感情要亲近的多了。她倒也不指望她能够当着顾嘉辰的面帮衬自己,但顾婉星在顾嘉辰走后能够直言相劝,为自己剖析海棠花中的利害关系,对自己也算是有心了。顾令月心中有几分感动的,心中泛出淡淡暖意,点头道,“多谢二姐姐关心,我心里有数了!”
“这二娘子倒是个心肠好的!”贞莲望着顾婉星离去的背影,悄悄道。
“噤声,”金莺瞪了她一眼,“府中的小娘子们是你该议论的么?”
贞莲吐了吐舌头,“金莺姐姐,我知错了。”又叹道,“咱们在这韩国公府住了也有一两天了,这国公府的日子怎么这么累啊!”
“好了,”顾令月在一旁听着,闻言一笑,拢了拢手,道,“在国公府中,旁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们随意乱说,如今咱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想想春宴怎么筹办吧?”
“好了,”顾令月一笑,拢了拢手,道,“旁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们随意乱说,如今咱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想想春宴怎么筹办吧?”
说起春宴之事,棠毓馆的众人也都神情肃然起来,这也算的上是顾令月第一次在长安社交界中公开亮相了,棠毓馆中上下众人都十分重视,陶姑姑开口问道,“娘子,这春宴您打算办在哪儿?”
顾令月想了片刻道,“就放在棠毓馆吧!今年是我第一次办春宴,我想着先试试手,只邀请亲近的亲朋好友,在棠毓馆略聚一聚。也就是了!”
陶姑姑斟酌了片刻,“这样也成。棠毓馆是新整修完的,屋舍院子也还光鲜亮丽。棠院后头就是个小花园,虽然地方小,但也还有点风景。到时候命人馆门开了,四面角门一闭,这片地方倒也算是够腾挪了。那正宴的日子订在什么时候?”
“就五月二十六日吧!”顾令月道,“本来阿娘和大母说好让我在公主府和国公府一边住半个月,大母应了,只说好些年没有见我这个孙女,想的很,硬求着阿娘让我第一次在国公府待的日子延成了一个月。索性就把春宴日子订在一个月末,正好办好了春宴,我就可以回公主府和阿娘团聚。有大半个月筹备春宴,怎么说也算是时候充足了!那时候天气好,院中海棠还在花期。露天坐着也不会冷。是最合适不过了!”
陶姑姑仔细想来一回,点了点头,“这样安排也好,那小娘子定下了,便要准备写下帖子,送给邀请的各家小娘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令月道。
待到第二日,顾令月坐在东厢房的书轩酸枝平头案后,用烫金的纸给自己在长安认识的一众友人下帖子:“邀诸位于神熙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到访韩国公府赏春顾氏令月恭候。”
秀丽的飞白字在洒金的帖子上飞舞,丝丝露白,蹈月如凤,飘逸俊丽。待到最后一笔成,将细管笔置在笔架上,吹干字迹,吩咐道,“将帖子交给黄娘子,让她明日着人送出去。”
灵犀接过帖子,笑着道,“娘子你就放心吧,待到春宴开起来的时候,一定漂漂亮亮的。”
一两日后,受邀的各家小娘子都陆续回了帖子,表示谢过邀约,到五月二十六日一定会到访。
这一日顾令月戴了风帽,披了一件绿色雀金绣梅花斗篷,前往荣和堂给秦老夫人请安,在堂前将斗篷解下来,露出里面的绛色窄褃衫子,整个人鲜妍的如同一枝枝头的海棠花,和秦老夫人说起春宴筹备情况。
“已经是写了帖子,发给姚三娘子,徐表姐,游家姐姐她们。姚三娘子她们也都接了帖子,都说到了当日定会过来的。”
“嗯,”秦老夫人目光微闪,笑道,“你这位徐家表姐便是高密公主的女儿吧,姚三娘子又是哪一位?”
“姚三娘子是魏国公的第三女,”顾令月脆生生的声音解释道,“我和她在玉真小姨的惜园认识,交情好的很。”
“唔,”秦老夫人点了点头,问道,“当日马踏长安的姚娘子,是不是姚三娘子的姐姐?”
“是呢,”顾令月道,“良女姐姐是慧女的嫡亲胞姐。”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道,“那这位姚三娘子也算是毓出名门了。”顿了顿,道,“只给这么几个小娘子下了帖子么?留娘怎么不多邀一些?”
顾令月脸上泛了一丝红晕,“这不是孙女儿第一次操持春宴,怕忙不过来,想着只邀请一些亲近姐妹试试看罢了!”
秦老夫人默然片刻,道,“说的也有道理。那今年就这般吧,等到明年,咱们再操办一场盛大的春宴,给你庆祝生辰!”
“至于那些海棠花的事情,”顿了顿,我已经听说了,大母给你做主,谁也别想将你的海棠花给拿去。你别理会阿瑜。她也就是任性罢了。”
顾令月心中感动,投在秦老夫人怀中,“大母,多谢你啦,我理会得!”
从荣和堂回来,天上的阳光正好,晒在棠毓馆中,暖洋洋的,馆中的春宴就热火朝天的筹办起来。
顾令月站在花厅旁的几丛海棠花旁,交待梧子道,“到时候春宴上,这几株海棠花便算是重头戏,梧子,这些海棠花我就交给你了,定要教它们开的精精神神的。”
“是。”梧子干脆利落的答道,“小娘子,你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不负娘子所托。”
“姑姑,”顾令月对陶姑姑道,“我虽也参加了好些次春宴,只是自己办宴,却是一次都没有过呢。这事儿就交给您了,我可在大母面前把话都说出去了呢!”
“娘子,”陶姑姑应承道,“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准将这春宴办的好好的。”
秦老夫人发下话去,不仅棠毓馆,整个韩国公府都为着顾令月的春宴动起来,秦老夫人发话另国公府配合顾令月筹备春宴,开了府库,取各样东西布置。
中间,顾鸣再次叫顾令月到外院书房去,嘱咐她带着顾嘉辰一并筹办春宴,顾令月敷衍而笑,用套话塞责了过去。
……
太阳从长安西侧的群山上落下去,一轮清月从天际另一侧缓缓升起,日升月落,过了几个轮回。
蕉院之中,顾嘉辰躺在屋子里的楠木雕花鸟围子榻上,望着头顶的绛色樱桃绣帐,面色娴雅,美艳压过窗外的美人蕉。
奼紫提着食盒回来,将院门重重关上,发出“啪”的一声。
“这是怎么了?”嫣红听见动静,打帘子出来看,见了奼紫面上薄薄怒色,忙扯着奼紫的手,“好好的,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奼紫嚷声抱怨道,“我到大厨房去取大娘子要的金乳酥,厨房的婆子却说厨房人手忙,都在准备三娘子春宴上的糕点,腾不出手来做金乳酥,随意给了一笼银饼馅,将我给敷衍回来了!”
顾嘉辰听见这番话,望着棠毓馆的方向,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意,“真真是个金尊玉贵的人儿,做点什么事儿都让人捧的高高的,好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当真让人羡慕又嫉妒!”
“大娘子,”嫣红瞧着顾嘉辰,小心翼翼的劝道,“奼紫这丫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最近府里忙乱,想是因着准备春宴的缘故,过了春宴想来就好了!”
“是么?”顾嘉辰微微一笑。
“我偏吞不下这口气去,我倒偏偏要看看,是不是你能够什么都顺畅?”
当天晚上,苏妍得了顾嘉辰一病不起的消息,匆匆赶到蕉院,看着榻上憔悴支离的女儿,不由大惊,“阿瑜,”落下泪来。
顾嘉辰强自撑着想起身却因着力气不足又跌了回去,攒着被衾苦笑道,“我想给阿娘道个安,如今瞧着,竟是力气撑不过来了。”
不由心疼的流下眼泪来,“不过是这些时日,你怎么就成了这么样子?”
“阿娘,”顾嘉辰勉强笑着安慰,“我没事的。你别这般难过!”在瓷枕上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我就是想着棠院里的那几株海棠,想的不得了!”
“你这个傻子!”苏妍又是心痛又是无奈,恼声斥道,“不就是几株海棠花么?如今虽给了三娘子,但三娘子也会放在心上,自会细心照料。你是我和你阿爷的孩子,你阿爷阿娘还在世上,你怎么能为了几盆破花弄成这幅样子?这帮对的住我们这些年的照料么?”
顾嘉辰望着窗外空阔的庭院,怔怔的流下泪来,“阿娘,我也知道我不应该这般的,可我没办法,从我小一直照料着那几株海棠,搬到蕉院之后,就是日也想,夜也想。想的不成样子!那几株花虽不是我种的,这些年却也是我亲手照料。我一闭上眼睛,就好像能看见它在眼前开花的模样。想来想去,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苏妍瞧着顾嘉辰这般憔悴的模样,心中心疼,从蕉院出来,就直接冲到了秦老夫人的荣和堂,“老夫人,三娘子虽然是金尊玉贵的嫡女,可阿瑜也是国公府的女儿,不过是几盆花,您就让三娘子将棠毓馆的海棠花还给阿瑜,也算是怜惜阿瑜的性命吧!”
秦老夫人握着佛珠,“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做主就是。”
苏妍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跪在地上朝着秦老夫人叩谢,“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
荣和堂秋色的帐幔低低垂下,檀香微微飘浮,秦老夫人握着佛珠片刻,出声吩咐道,“郎娘,去棠毓馆将留娘唤过来。”
郎姑姑微微心惊,屈膝低低应道,“是。”
荣和堂秋色的帐幔微微晃动,“大母,”顾令月一刻钟后进了荣和堂,一双荔枝眸亮晶晶的,望着秦老夫人,“你将孙女儿叫过来,可是有事情?”亮晶晶的荔枝眸仰望这秦老夫人,充斥着淡淡的孺慕和信赖。
“留娘呀,”秦老夫人笑着招呼孙女,将手中握着的佛珠放在一旁,招手道,“你来坐。”
“哎,”顾令月脆生生的应了,坐在老夫人身边,唇边逸着淡淡的微笑。
“留娘,”秦老夫人望着顾令月年少稚嫩的脸庞,斟酌着道,“当日我曾跟你说过那句话:那棠毓馆的海棠花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了。只如今,你大姐姐躺在床上病得起不得身,口里心上还在记挂那那几株海棠花,已经是魔怔了!按理说,那棠毓馆既给了你,馆里的海棠花便自然是你的,可是,”她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阿瑜终究也是你的亲姐姐……”
顾令月面上的笑容淡漠下来,垂下眼眸。
当日大母尚抱着自己替自己做主,说国公府中谁也别想把那几株海棠花从自己手中的拿走,信誓旦旦,不过数日便翻覆了主意。可见得这对自己的承诺是多么的轻薄,面上露出讥诮的神色。
“留娘,”秦老夫人望着顾令月默然抗拒的神色,加重了语气,“出了这种事,我知道你不高兴,可阿瑜到底是你的姐姐,那几株海棠花再好,不过是死物,难道你要为了身外之物背负上逼死自己姐姐的名声么?”
顾令月咬了咬牙,过了片刻,方抬起头来,微微笑着道,“瞧大母您说的,我当是什么事呢?那几株海棠花便再是漂亮,如何比的过咱们顾家的姐妹情谊?既然大姐姐这般喜欢,便给她就是!”
“好孩子,”秦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面上露出感动神情,欣慰道,“你这般懂事,真真是让大母疼惜!”
“留娘,”抚摸着顾令月姣好细嫩的容颜,“你也莫要害怕吃亏,待到这件事过了,大母自会补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