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师从李良钦学习剑术,武艺高超,连嵩山少林寺的武僧都败在他的手下,当下见陆绎竟然要和自己比试,不由暗叹这年轻人着实不知高低。
“你当真要和我比试?”他问道。
“真是。”
“也好!”俞大猷应承下来,“你若胜了我,便如你方才所言;但你若输了,就须听我安排,不得有异议。”
“一言为定!”
陆绎微笑。
连日休整,官兵也都闲来无事,听闻校场将军与那位锦衣卫比试功夫,顿时奔走相告,不消一顿饭功夫,把偌大个校场围得水泄不通,连腿脚不利索的官兵都拄着拐赶来瞧热闹。
岑福好不容易挤到里层,被挤出一身汗来,心情忐忑不安。自昨夜收到那张图纸起,陆绎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他只知晓大公子在灯前坐了一夜,却猜不透大公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眼下更不知晓大公子为何会突然和俞将军比武。
大概是看陆绎年纪轻轻,又是京城公子,即便自幼习武,只怕功夫也有限。俞大猷连衣袍都未换,颇随意地往兵器架旁一站,示意陆绎先行挑选兵器。
“我知晓将军善长荆楚长剑,但真正精通的却是棍法。”陆绎微微一笑,伸手取过一根长棍,“还请将军多多指教。”
“不敢当!”俞大猷也取过一棍。
王崇古也闻讯赶来,挤进人圈,皱眉看着场内,只道是俞大猷性格耿直与陆绎闹出不快,弄得要上校场较量。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人各持一棒,相距一丈,脚下微错。
俞大猷心中暗忖:他毕竟是陆炳之子,虽是要胜他,也须让他面上好看才是,就与他多过几招,算是点拨他端正。
当下也不使个门户,棍棒在手中耍了个花式,便朝陆绎侵去,直破大门打他的棍。
陆绎错身而退,倚他棍尾,直剃而下打他的手。
俞大猷翻身跃起,陆绎使了个喜鹊过枝,趁棍而上,棍身如影随形,无论俞大猷如何腾挪跳跃,始终摆脱不掉。
本只是想与他略过几招,倒未曾料他的功夫远远超出自己的估计,尤其陆绎轻功甚好,长棍在他手中愈发变得轻巧灵动,随心而走。俞大猷甩不开他,索性以进为退,使出马前斩草,连进三步,逼开陆绎。
两人这几下过招,王崇古已看出俞大猷棍势和缓,有歉让之意,显然并非因争执而比武,便稍稍放下心来。
周遭官兵吼吼叫嚷,为自家将军助威打气,声势浩大。岑福甚是不满,无奈孤掌难鸣,便是扯破喉咙也压不过众官兵的声响,面皮绷得紧紧的,盯着校场之上。
俞大猷望向陆绎,笑道:“功夫不错,再来!”
话音刚落,他旋手进五步,以腰力挑打,使出滴水献花,棍尾上挑,直打陆绎前胸的神封穴。陆绎以棍相揭,反而借他上挑之力,翻身腾挪,身轻如燕,自他头顶跃过,手中长棍走马回头,打向俞大猷脊背的风府要穴。
听背后风声,俞大猷侧身让过长棍,心下暗暗替他叫了声好,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当心了!”他喝道。
长棍拖地,如蛇般蜿蜒前行,绵绵不绝,向陆绎下盘快速攻来。陆绎连退数步,将棍变流水打他棍,两棍相击,因力道生猛,发出金石之音,连打连揭,一时难解难分……
众官兵在旁大声助威,此时岑福也再忍耐不住,纵然喊不过他们,也纵身长啸为自家大公子助威。
接连数招之后,俞大猷横棍扫过,棍端划向陆绎胸前,堪堪划过,衣袍内有一物件被棍挑出,飞至空中……
陆绎原是要持棍格开,见那物飞出,顾不得多想,探身伸手去捞;俞大猷也未想到他竟不挡不避,待要收棍,已然来不及,长棍重重击在陆绎左腿。
腿上吃痛,陆绎单膝跪下,手上却已稳稳握住那物件,抬首笑道:“将军好棍法,是我输了。”
俞大猷却不以为然,伸手搀扶起陆绎:“若非你分心,我断然还无法取胜……说句老实话,以你这般年纪,在武学上便有此造诣,是我败了才对。”
“将军过奖,言渊实不敢当,今日切磋,将军果然棍法如神。”陆绎朗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将军曾说,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你竟然看过《剑经》?!”
这着实出乎俞大猷的意料,方才陆绎所言,正是他所著《剑经》中的话。
陆绎笑道:“家父对此书赞赏有加,还特地抄写给我,要我用心读。”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得是俞大猷,饶得他明明知晓陆绎所言很可能是客套话,但听到陆炳这等高手也对《剑经》赞赏有加,着实令他心中欢喜不已。
自至舟山以来,俞大猷还未曾这般心情畅快过,当下挥手让众官兵散去,携了陆绎的手,又唤上王崇古,一起回到大帐中。
一进大帐,他便从腰间取了碎银,连声命祥子置办些酒菜来。
看见俞大猷难得有如此心情,王崇古也甚是欢喜,唤住祥子,笑道:“我原本存了一坛子酒,预备着攻下岑港后庆功时喝,现下将军心情好,你就去将我那坛酒取来。”
闻言,俞大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私藏好酒,怎得,今日舍得拿出来了。”
“陆佥事您可能不知晓,他那条棍子连北少林的和尚都服气,”王崇古朝陆绎笑道,“今日能见将军肯在校场上低头,我自然要庆贺庆贺。”
“言渊也是从《剑经》中受益良多,才能勉强与将军对阵。”
“方才那一棍,可受伤了?”俞大猷问道。
陆绎摆手道:“不碍事,将军棍下留情,未尽全力,我怎会受伤。”
一时祥子将酒菜置办来,军中连像样的杯器都寻不到,酒以碗盛,三人吃着酒菜,畅聊起来。
“不知今日你连比武都顾不得,伸手去捞的是何物?看得这般要紧?”俞大猷好奇道。
陆绎自怀中掏出了姻缘石,放在掌中给他瞧。
“这是何物?”俞大猷皱眉道,“……我看就是块石头!”
王崇古也凑过来端详,猜测道:“莫非是名贵的玉石?生怕摔碎了吧。”
陆绎笑道:“不是什么名贵玉石,是一位朋友所送的姻缘石,听说灵验,我便带着。”
王崇古听得一楞:“以陆佥事的人品相貌,还有家世,何愁姻缘二字,愁得该是桃花太多才是。”
“大丈夫何患无妻!”俞大猷也不懂陆绎为何将此物看得这般要紧,“这若是在战场上,为了个物件,连命都丢了可不值。”
陆绎并不想多加解释,微微一笑,复将姻缘石收起,岔开话题道:“我记得将军是福建123言情人氏,不知这身好武艺师从何处?”
“我师从李良钦,”久未饮酒,俞大猷被王崇古的好酒钩起了酒虫,又自斟了一碗,边饮边叹道,“想当年在师父门下,除了练功,便是与师弟一块儿上山掏鸟下河摸鱼,真是畅快得很。”
“将军还有师弟?”
“我师父与旁人不同,不似别人收十几个或是数十个徒弟,他只收了我和我师弟两人,悉心教导。想来我们俩也是没出息,没给他老人家脸上添光。”饮了酒,俞大猷的话也密了许多,叹了又叹。
陆绎望了眼王崇古,后者耸耸肩,显然已经看惯俞大猷喝酒后的模样。
“您师弟现在何处?”陆绎顺着他的话问。
“不知晓……”俞大猷似乎想起什么,复把陆绎的肩膀拍了又拍,“大丈夫何患无妻,怎么着都能娶着婆娘,女人这种事,千万别钻了牛角尖。我师弟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来是个为情所困的故事,陆绎没想再问下去,俞大猷却自发自觉地继续说下去:“我师弟,练武的好苗子呀,我师父本就想收我一个徒儿,可见了我师弟后,那骨骼、那资质,硬是没忍住,收了他做关门弟子。说起来,我师弟真的是比我有悟性,一点就透,学什么都比我快,可惜啊,为情所困,还没学成就走了,说是要进京闯闯,博个功名。”
“那他现下如何?”王崇古问道,“是否在朝中?”
俞大猷连连摆手:“他走的时候连名字都改了,初始还知晓他当了锦衣卫,再后来就音讯全无了。”
陆绎笑道:“既是锦衣卫,将军不妨说说这位师弟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认得?”
“他姓杨,单名一个立字。后来连名都改了,说是大丈夫鹏程万里,改名为杨程万。你可听说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