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去还是不去,都得让老爷子知晓。”上官曦朝他道,“像三年前的不告而别,你以为老爷子还受得了第二次么?”
“……我知道了。”谢霄明白她的意思,“我去找老爷子。”
谢百里看过信,一直沉着脸,未有任何表态,只吩咐家仆去将上官曦的爹爹上官元龙请到府中来。上官元龙一来便进了老爷子的内室,门关得紧紧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两个小辈不知长辈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只能在外间花厅中等候。上官曦倒罢了,谢霄却是坐立难安。
“早知就不该听你的,你瞧,把你爹爹也叫来了。”他烦恼道,“他们俩在一块儿,肯定想着怎么把咱们看得牢牢的,最好栓在他们裤腰带上,哪里也别去,这样他们最省心。”
正巧杨岳扶着杨程万也来到花厅,听见谢霄抱怨,杨程万问明缘故之后,长叹口气。
“杨叔,您为何叹气?”上官曦问道。
杨程万看着他们,又看了眼杨岳,苦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现下还年轻,又怎么会懂,等将来,你们自己有了孩子,也就明白了。”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谢霄凑到杨程万跟前,“杨叔,您跟我爹爹是多年的好兄弟,您倒是说说,我爹肯不肯让我去浙江?”
“为人父母者,哪一个舍得让让自家孩子去涉险的,”杨程万答道,“况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谢霄沮丧道:“那就是不会答应了。”
杨程万轻叹口气,正要再说话,却见谢百里与上官元龙走了出来。
“爹爹!”
“爹爹……”
谢霄与上官曦都赶忙迎上前。
谢百里并不理会谢霄,径直走向杨程万,笑道:“说好今夜替孩子们践行,咱们老兄弟几个也好好喝一盅。”
“爹、爹……”谢霄跟在谢百里身边,“您倒是先给句话,别老让我猜行不行?”
谢百里转头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急什么,老子还偏不让你去了!”
“您怎么不讲理!我这些日子……”
谢霄急了,话未说完就被上官曦拽住,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再说下去。
上官元龙看在眼中,便将上官曦唤到身边,问道:“曦儿,你怎么想的?”
上官曦如实道:“师门有命,曦儿义不容辞,只是帮里事务无人接手,我担心的是这点。”
谢百里听在耳中,没好气地朝谢霄道:“你看看人家。”
“人家怎么了……”谢霄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我也担心帮里,可这事情,总有分个轻重缓急吧……”
“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一说话我脑仁就疼。”谢百里打断他的话,见酒席都已齐备了,独独不见今夏的踪影,问杨程万道,“今夏那孩子,怎得这么忙?好歹是个姑娘家。”
“别等了她,咱们先吃。”杨程万道。
“那怎么行,今儿就是给他们践行的,再等等。”
正说着,今夏赶了回来,一进门便被杨程万薄责了几句,她连忙向众人陪不是。
☆、第七十九章
一时众人入席。
今夏以前从未见过上官元龙,未料到今日践行小宴竟会将他请来,心中难免诧异。再看旁人,谢霄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虽未说什么,但面上神情郁郁显而易见。谢百里强打精神,眉间沟壑却有掩不住的愁绪。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杨岳。
杨岳如此这般给她解释了一通。
今夏啧啧心道:这直浙总督胡宗宪的脑子还真好使,倭寇在沿海流窜,靠衙门里的官差肯定是扛不住,让少林寺和尚下山打倭寇,这法子真是妙极了。
“谢霄出门三年,回家还不到一个月,谢老爷子哪里舍得他再走。”杨岳低声与她交头接耳。
“这就叫忠孝两难全。”今夏叹道,“想想还是我娘深明大义。”
看着一桌子的菜,长辈没有人动筷,他们这群小辈自然是不敢动分毫,今夏中饭就没吃,饿到现下已经是饥肠辘辘,能看又不能吃,对她而言实在是种极大的折磨。
谢百里命家仆斟酒,杨程万不能喝酒,便以茶代替。
“今日原是给杨岳今夏两个孩子践行,”谢百里端起酒杯,神色严肃,“但我刚刚收到一封信,浙江倭寇流窜,百姓流离失所,霄儿和曦儿的授业恩师请他们到浙江共同抗倭。我与上官兄方才已商议,就让这两个孩子去浙江……”
“爹爹!”
谢霄未料到谢百里竟会应允,惊喜交加。
谢百里瞪了他一眼:“怎得,欢喜成这样,巴不得离家远远的吧?”
“爹爹,我是没想到您真肯让我去浙江,您当真肯?”
“抗倭是国家大义,何况师门有命,原不应违。”谢百里叹道,“你的性子难道我还不知晓么,便是勉强你留着家中,你也呆不安稳,早晚生出事端来,倒不如就放你出去。”
此时,上官曦方颦眉道:“帮中事务,该如何是好?”
“我与你爹爹商议过了,少不得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再出来照看照看。”谢百里哈哈一笑,“胳膊腿儿虽比不上当年,好在还能动弹。”
“爹……”上官曦望向上官元龙,面有歉疚,“帮务繁杂,我担心你们太过操劳。”
上官元龙笑道:“乖囡儿,你爹爹我在家享了几年清福,现下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谢百里也笑道:“就是,咱们不出山,倒叫这些小辈看轻了去……你看,杨兄这两个孩子就规规矩矩的,乖得很。”
今夏与杨岳听了夸赞,暗自好笑。
杨程万笑着接话道:“如此也好,明日让他们一块儿启程,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今夏心中咯噔一下:车上还有阿锐,若是与上官曦同行,万一被她察觉,可是个说不清的事情,只怕要闹出事来。她心中正想着该如何推脱,便听见谢霄开口。
“杨叔,不是我驳您面子,同行虽然可照应,但陆绎那是官家人,现下听说已升了四品佥事,我们是江湖中人,与他同行实在多有不便。”即便已经救出沙修竹,但谢霄始终对陆绎心存芥蒂。
上官曦也为难道:“帮中事务还需要交代,少说也得一、两日后才能出发,明日怕是赶不及了。”
杨程万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不必介怀,你们只管便宜行事。”
听他们如此说,今夏方才暗松了口气。
诸事落定,谢霄想着要去浙江,又能与众师兄弟痛痛快快一块抗倭,心中畅快,喝了好些酒,又说了好些话哄谢百里欢喜。
谢百里明知儿子是存心说好听的话,却也受用得很。
这父子二人不吵架拌嘴,旁人也轻松许多,这顿饭吃得宾主皆欢。
谢霄和谢百里喝了甚多,散席后便早早歇下了;上官曦送上官元龙回去,杨岳也陪着爹爹回屋歇息。
今夏因惦记着明日事宜,又碍于杨程万在场,不敢多喝,只抿了两口雪酒。散席后她到灶间好言好语问人讨了些干净吃食,便急急出门往竹林赶去。
轻车熟路地穿过竹林,她快步进入竹屋,在堪堪走进房门的那瞬,放轻了脚步。
屋内,一灯如豆,安静如斯。
阿锐仍旧和她走时一样躺在竹床上,未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