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奶奶这里蹲了良久，又分别去那几个墓前烧了成绩单，但都没有对这些亲人说什么。在妈妈墓前烧完最后一张，倒是忽然抬头对闻熙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妈特别喜欢你。”

这，闻熙是真的不知道，便摇摇头。

“那时候，你的信都是她给我的。好几次她都跟我说，你是多优秀多优秀的人。但她越说我就越烦，我就不明白，我好好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都不差，她怎么光看到别人好，看不到我好。我觉得，她和我爸根本就不关心我，不在乎我，所以……”

说着，他站起来，对闻熙示意下山了。

两人并肩沿着阶梯往山下走去。

他接着说：“一开始，你的信我看得有点抗拒，你还动不动爱用教导人的口气，还经常秀文采，真的很讨厌。但我没想到，我从来不搭理你，你居然还能写那么多。”

“十七封。”闻熙接道。

“对，十七封，真是不可思议。”夏正宇转头瞪了瞪眼睛，“每一封后面都劝我理解父母，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多管闲事。”

闻熙笑，点点头：“后来知道了。”

“你那时候都二十了吧……你的中二期好长。”夏正宇做出嫌弃状。

闻熙将评价全盘接收：“是，比不过你们这一代，聪明清醒，成熟早慧。”

夏正宇：“烦归烦，但你是真的关心我，我读得出来，还是蛮感动的。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去见你，可你已经办理出院了。奶奶给我指了你的背影，我看着你从医院广场走到公交站……哎，你知道吗？你和陆怀霆从后面看，特别像。”

闻熙知道。这一段，奶奶说过。但他此刻忽然不想认。他有个别的疑问，平时不想的时候不在意，眼下想起来，就十分心痒。

他问：“那你后来，还记得我吗？”

闻言，夏正宇侧头看过来，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什么意思？”

“嗯……”闻熙露出一丝不好启齿的表情，好像在想怎么说。

这时，夏正宇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来电，号码跟常见的不同。他起先有些疑惑，随即有了猜想，抬眼朝闻熙望去，疑问道：“陆怀霆？”

闻熙不语，默认。看着他，眼中透出一份并不常见的期待，仿佛在等他给出某种态度。

陌生号码亮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按下小绿键：“喂。”

“是我。”那边果然传来陆怀霆的声音。

夏正宇：“我知道，什么事？”

陆怀霆：“我刚才翻到给你的欠条。”

欠条……夏正宇朝闻熙抬眼望了一下，然后给通话开了免提，道：“你给我写过很多欠条，现在翻到什么了？”

陆怀霆：“全部。一心一意欠条，一生一世欠条，环游世界欠条……还有，说话算数欠条。”

夏正宇听罢，笑了：“所以怎么样，你打算还债吗？”

陆怀霆顿了顿，说：“我恐怕没有资格还了吧。”

“是。”夏正宇毫不含糊地回。

陆怀霆不说话了，好像在等待判决。这边，闻熙也仍然用等待的眼神看着他。

他迎着这个目光，忽然微妙地领悟了闻熙的心情——这个人在吃醋。

他问他，在那次没有见面的“相见”之后，还记不记得他，是想要知道，去年春天他暗恋萌芽的时候，有没有他和陆怀霆“很像”的缘故在。

——闻熙也会吃醋哦。

他心中说不出滋味儿地动了一动，匆匆对电话那边说：“你把借条都烧了吧，我大方，不用你还了。从现在起，我们一笔勾销，没有恩怨。”

陆怀霆还是没有说话。

但夏正宇已经不想等、也不在乎他的态度了，平静地说出告别：“陆怀霆，再见。”

“…...好的。”陆怀霆很轻地回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夏正宇，再见。”

——“愿你与人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