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塞着巧克力,一边脱了衣服试图往对方身上披,眼神晃过安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却又一时半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闻秋还在笑,脸上那副表情就像被胶水糊住的面具,董天天瞅了这个又瞧那个,再回头看见活动室门口那片冷漠的小伙伴,一时间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愕感。
他明明正站在走廊里,却像被关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殷红的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成红酒的浊色,脚下冷硬的地板猛地震颤了一下,仿若一圈圈黏腻的无法逃开的漩涡,层层叠叠地裹挟着董天天的躯体。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脑袋,整个人都无法抑制的晃了一下。杂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挤作一团,胸腔里一阵憋闷,就像有一只大手,搅着他的胃袋挤出了一股股酸水。
董天天被激得干呕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突然被人稳稳地拽住了手臂。
“小心。”
闻秋左手绕过他的后背,单手撑着他的胳膊,半托半抱地将他往走廊尽头带。社团成员们似乎都已经进去了,程明雀正站在门口冲他们打招呼,活动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像是方才闻秋打开的,又像是本来就没有关。
董天天觉得自己的记忆一片模糊,成百上千的片段在他眼前如胶片电影般到几步外的活动室门口站着不同的人,他们站着蹲着哭着笑着,而后仰头看向他的方向,抿成一条弧线的嘴向两边牵引,就像要直接裂到耳根。
这是个笑容。
董天天想。
他们在笑。
他突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会站在活动室外,又为什么急匆匆地赶到印桐身边。他被闻秋半抱着向活动室内走,下意识地回头往印桐的方向看了一眼,深红色的夕阳下光影迷蒙,空旷的走廊里,安祈正低着头站在印桐对面。
他将手帕撕成条,一点点裹好印桐那只血淋淋的手,又扯出自己的衬衣,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他手指上的血迹。
他的睫羽低垂着,虔诚地就像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夕阳渐次推移着他们交叠的影子,董天天看到安祈将印桐那只包裹好的手贴在脸颊上,他似乎说了些什么,而后偏头轻吻了对方苍白的手心。
刹那间,地上属于安祈的黑影被撕得四分五裂。
……
游戏时间被重新定位成“今天晚上”,在箱庭online的第一个副本里意味着什么?
印桐坐在一片漆黑的活动室里,就着程明雀讲故事的背景音,无意识地玩弄着掌心里的手帕结。
他听到安祈接过手电筒,用平缓的声音讲着那个他已经听过两遍的故事,仿佛眼前的活动室再度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几个无所事事的小伙伴围在会议桌旁,举着手电筒,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
直到有一个人,挑起了一个突兀的话题。
“我觉得新来的转校生有问题”
印桐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在手电筒模糊的光晕中,看到了安祈微垂的睫羽。
“她转学的时间太巧了。”董天天接过话题。
“她的态度有点奇怪。”杨旭说。
“我觉得她好像不怎么正常,就像是,不太像活人那种感觉。”程明雀仰躺在椅子里,双腿搭在一边的扶手上,整个人就像个对折的“V”。
董天天笑了一声:“‘不太像活人’这种说法太夸张了,不过她会不会是科学院那帮神经病研发的新东西?普遍播种之前不是要定点实验吗?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实验品?”
“定点实验?”程明雀翻身坐起来,趴在桌上瞪大了眼睛,“哇你不会想说她这个状态是要推广的吧。”
“不好说,”董天天耸了耸肩“你们谁知道每个周五都给我们注射的试剂会产生什么结果?目前我们能得到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东西像seed病毒一样,长期注射后会让人产生幻觉’,这一条提示。”
许广博嗤笑道:“搞不好就是seed病毒改良的。”
“这话不能乱说,”柯心语摇了摇头,“seed病毒当初可掀起丧尸潮了,科学院要是用它做实验,真的会引起公愤的。”
许广博瞟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就没撤下,闻言又多添了几分讽刺的意味:“就我们这一学校的小白鼠,全死光了谁知道?说不定我们的最终结果就是变成新来的那转校生的模样,每天大脑放空双目无神,跟个空壳子一样。”
记忆里的一切宛若一场无法改变的电影,它重复着,而后渐次和当前的场景重叠。印桐看到黑暗中的空座位上多了柯心语和苏晓的影子,看着所有人灵活的肢体一点点化为僵硬的黑影。安祈的声音就像一段早就录好的音频,缓慢而有条不紊地播放着,它不会中断也不会改变,就像已经发生了的“过去”,永远不会变成满怀希望的“将来”。
我们永远无法改变过去。
印桐坐在黑暗里,听到安祈念出了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句话:“少女皱着眉想了片刻,她说:‘要不这样吧,我姐心思重,我试着引她去看看,看她能观察出什么,然后我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随后泛着微光的手电筒被递到他面前,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黑暗。他双手握着手电筒,看着镜片后明亮的灯泡,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了一样,沉默了半晌,而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说:“那就先试试吧。”
第106章 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