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厕所的水声已经停了,细小的滴答声汇进静默的空气里,无端地蔓延开一股烦躁感。当前的线索太多太杂,总有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在混淆视听,印桐移开视线看向发出声音的玄关,西装革履的陈彦正站在玄关的门边,对上他的视线,装模作样地又敲了三下门。
“我们能进来吗?”
程明雀从他胳膊边探了个脑袋,橘红色大衣下的小脸蛋仰着笑,活像一株迎风招展的向日葵。
他眨巴着眼睛,手里抓着什么东西挥了两下:“印老大你放心,我们已经和楼下的‘好兄弟’知会好了,它们保证会安静地躺在房间里,还拖我给你带了伴手礼”
一二楼的战况远比四楼的“躲猫猫”严重得多。
程明雀拖了椅子坐在印桐对面,扒拉着指头就开始复述现场。他是早上七点整醒的,一开始光听是到门外有人尖叫,而后吵闹声骤起,摔打声此起彼伏,紧闭的房门被人撞得“咚咚”直响,就像走廊里发生了一场混战。
那时候他还迷糊着,大脑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陈彦从厕所里出来揉了把他的头,他才恍恍惚惚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我们出去看看?”
陈彦没说话,低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凑热闹。”
“我没凑热闹,”程明雀反驳道,“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听外面。”
刺耳的尖叫声里夹杂着无法抹去的恐惧,伴随着肉体的撞击声,简直就像美式恐怖片的拍摄现场。程明雀掀了被子下床穿鞋,一边系鞋带一边听着玄关的门发出阵阵闷响,走廊上不断传来嘶哑的呼救声,似乎有什么地方的玻璃被砸碎了,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震得程明雀僵在了床边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瑟缩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陈彦。陈先生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立柜前,对着镜子挽袖子。
“过来穿衣服。”
程明雀嗫喏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乖巧地起身凑到立柜前。
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16岁的他与12岁的他截然不同,至少在面对突发状况时不会再哭得抽成一团,也不会因为和陈彦对上视线就害怕得瑟瑟发抖。他长大了,按照某些地方的习俗来说都已经成年了,他站在陈彦旁边甚至比对方的肩膀还要高上那么一点,仿佛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和这个人平起平坐了。
他不会再害怕这个人,事实上他现在看到陈彦,并不觉得这个文质彬彬的家伙长得有多可怕。
大概是因为陈彦总不爱笑,所以当初才总把他吓哭。
程明雀系上大衣的扣子,跟着等在玄关的陈彦一起往外走。
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我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家门口看到丧尸吃早餐,说句实话,它‘吧唧’的那几下确实挺真情实感,”程明雀抿着唇,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那丧尸老哥扭头看着我,我就抬头看着他,然后陈哥一个反手就从口袋里掏出根电棍——巴掌大的那种——上去对着人家后颈就给了一下。”
“用捅的,一棍子下去就像在给恶兽打麻药。那姿势那气势,简直跟陈哥过年杀鸡的动作一模一样。”
印桐闻言深深地看了陈彦一样,试图从对方的西装三件套下面猜出他杀鸡时孔武有力。
陈彦推了下眼镜,扬唇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然后我就傻了,”程明雀瘪着嘴耸了下肩,“我真傻,真的,我光想到外面那‘大兄弟’饿了,没想到‘大兄弟’他小伙伴也饿了。”
二楼的走廊里不只有一具丧尸。
程明雀开门的时候没想到,陈彦动手的时候也没想到。惨遭迫害的那位“大兄弟”脑袋刚一扎进自己的“食物”的怀抱,就被从旁冲出来的黑影咬断了后颈。
他的脖子早被陈彦那一下捅得血肉模糊,再接上“好基友”这一嘴,简直断得宛若化到一半的橡皮糖。程明雀被这一幕恶心得头晕眼花,想都没来得及想,直接一凳子抡歪了“好基友“的头。
他听到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猛地回头,才发现身后还有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挺奇怪的大叔,”程明雀掀起自己的头发向后抹顺,做出一个吸烟的动作,“穿着一个大花裤衩,脚上还踩了双拖鞋,浑身上下晒得黑黢黢的,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
他看起来就像个健身教练,经常在海边搭讪的那种。程明雀想。
健身教练是个体面人,上来就卸了程明雀手上一条凳子腿,对着地上的“好基友”又来了一下子。他这一下打得太重,以至于“好基友”一个翻身滚出几步远,磕得四肢扭曲眼歪嘴斜,却“赫赫”地喘着粗气,拖着身子又站了起来。
它的唇齿开合着,就像在说。
“饿。”
程明雀停顿了一下,揉着肚子抱怨了一句:“我也挺饿的。”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玩笑的意味,抬头却发现在座诸位都绷着张脸,怎么都看不出开心的样子。他瞅瞅低着头的印桐,又瞅瞅要把窗户看出朵花来的董天天,视线绕过始终没什么表情的安祈,最后干脆停在了陈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