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冰冷的大家伙会带他接近那间屋子。它们甚至改变了小兔子看画本的时间,改变了他吃饭的时间,剥夺了他享受日光的权利。
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他甚至忘记了什么是温暖。他日复一日地蜷缩在阴冷的黑暗里,抱着膝盖张嘴咽下大家伙们喂过来的食物
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得和它们一样冷冷冰冰。
他一边恐惧着,一边无法抑制地萌生出小小的期待。
……
“书上说,人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可是谁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呢?这本书又不是死人写下的。”
印桐听见女孩稚嫩的声音。
她蜷缩在兔子沙发上,将那只灰扑扑的长耳朵兔子牢牢地抱在怀里,漆黑的眸子隔着兔子的耳朵看向印桐,忽闪的睫羽就像一堆纤薄的蝉翼。
“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呢?”她的声音闷在毛绒玩具后,带着几分模糊的困意,“死了以后,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吗?”
……
小兔子不知道。
他在每一个夜晚对着月亮幻想太阳的模样,在每一个冰冷的怀抱中回忆曾经感受过的温暖。他记得画本上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记得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令人快乐的地方,可他从来没离开过这栋房子,从来没见过所谓的双亲。
‘爸爸妈妈是什么呢?’在某一个夜晚,小兔子这样询问着身边那个冰冷的大家伙,‘我有爸爸妈妈吗?’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大家伙的声音,他并没有他想得那样冰冷,反倒温柔得好像一块凉透的蛋糕。
‘你不仅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
他听到大家伙身体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家。’
什么是哥哥?
那是小兔子第一次接触到这样新奇的词语,他翻遍了书架上所有的童话,逐字逐句寻找着相似的音节。
然后在第二天清晨,阳光送来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
印桐的蜡笔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年幼的女孩。
他看见小女孩在笑,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半毫的杂质,就像是真的认为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她说:“那天早上,小兔子是被惊醒的。”
……
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从楼下一直蔓延到楼上,有什么人在不停地喊着两个重叠的字,听上去就像是。
……
“妈妈,”印晴笑着说,“小兔子听到,有个人在喊‘妈妈’。”
……
——是‘妈妈’来了吗?
小兔子这么想。
他从床上翻起来,隔着透不出一丝光亮的落地窗拼命地向外张望。那道声音渐近渐远,他就跟着对方,不停地在房间里调整方向。
他听到对方跑上楼梯,听到轻悄的脚步声越过他的门前,他听到对方停留在门外不远处的地方,轻声喊着‘妈妈’。
然后,他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在门边睡着了。
那天晚上他查遍了,那些黑白分明的字迹告诉他,白天那道声音也许是他的‘哥哥’。
他第一次意识自己是有‘哥哥’的,第一次意识到‘哥哥’是真实存在的,在几个小时前,在那个他无法行动的白天里,他和他的‘哥哥’,也许就隔着一堵锁死的木门。
他是有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