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为了应付什么人,背诵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陈彦没来由得体会到一阵无力感,甚至不愿意再去看印桐的眼睛。他皱着眉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松了松领口,头一次觉得这间小屋子里的气味简直令人窒息。
他不知道Christie为什么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不知道Christie怎么忍心带着印桐在这种地方住下去。他以为Christie再任性、固执、无理取闹也不至于苛待印桐,现下看来他大概是想错了。
Christie这姑娘,心里估计只有自己。
她的生长环境是自私且肮脏的,接触到的人既吝啬又没有礼貌。她已经习惯这种生存方式了,哪怕现在成为偶像,未来成为巨星,思维方式也永远会分出一角来存放这间油腻的蜗居。
——她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对印桐好。
陈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可惜了,印同学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生活在这种环境的人。
他站起身,理了理皱成一团的西装,取过沙发上装着Christie晚礼服的小袋子,转身试着和印桐道别。
他觉得自己需要想点方法,他需要将印桐从这破地方带出去,一个人哪怕失去了记忆也不可能失去生活习惯,再这么待下去,印桐早晚会被Christie亲手毁掉。
他得在Christie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现将印桐带离这个小恶魔身边。哪怕只获得部分的自由也好,至少要让印桐产生“思维”的能力。
他不能让这孩子盲目听从Christie的要求。Christie自己都是个半大的孩子,能说出来什么正常的言论?
她的人生已经永远定格在偏激的年岁了。
陈彦长吁了一口气,对印桐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
“我要走了,”他说,“如果半夜Christie醒了,你也不要理她。你今天不要进屋里睡,虽然这个垃圾沙发又硬又脏,中间好像还缺了一块,但它比喝多了的老女人安全,我建议你还是和它凑合一晚上。”
乖巧的少年没有搭话,他依旧保持着几分钟前聊天的姿势坐在地上。陈彦顺手揉了揉他温顺的头发,却收手的一瞬间被抓住了袖口。
印桐没有抬头。
他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拽住了陈彦的衣袖,力道很轻,甚至没有陈彦养的那只猫拽得重。
“我什么,都看不见,”他缓慢地、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所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吃药了?”
陈彦离开的动作顿住了。
“可不可以,不吃药?”
深夜的中央城静得就像一片坟地,狭小的蜗居里清晰地回荡着少年微弱的呢喃。他就像个胆怯的小朋友,环着膝盖无助地缩成一团,他说:“我会遇见,更多,很可怕的东西,”说到一半又慌不择路地补充道,“我看不见,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陈彦蹲下身,正对上印桐那双茫然的眼睛。
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另一幅场景,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印桐的时候,想起当年的废都,想起坍塌的围墙,想起破瓦颓垣间奶黄色的阳光,和阳光下的少女。
他会忍不住想起少女身后另一个和印桐差不多年岁的小朋友,他当年也有着这样湿润的眼睛,只不过说起话来生龙活虎,从来没让陈彦见过这般委屈的表情。
——他会委屈吗?
陈彦看着眼前的印桐,突然觉得灌多了酒的肠胃开始隐隐作痛。
他看着印桐睫羽轻颤,苍白的薄唇间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他依稀像是在说着“害怕”,整个人却颤抖得像是个犯下大错的死囚。
你做错了什么呢?陈彦想,做错事的明明是我们。
他握着印桐的手,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一边念着他的名字,一边轻声询问着:“印桐,你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吗?”
“一个人?”
“对,一个人,早上自己起床,晚上自己睡觉,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没有……Christie?”
陈彦愣了一下,毫不费力地猜出了那几秒的沉默里,印桐本来想说的词。
他看着印桐的眼睛,压下喉咙里漫开的苦涩,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没有药,不会再有人逼你吃药,我会给你请个家庭护理,偶尔也会带Christie去看你。”
印桐迟疑了一下,他显然已经被说动了,却依旧有些犹豫不定:“Christie,会生气?”
陈彦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