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客人们发出一阵哀嚎,甚至有人一气之下取消了订单。印小老板一边洗手一边道歉,还取出了新烤好的小饼干,发了一圈试图打感情牌。
“不能再晚了,回去迟了有人会不高兴的。”
“女朋友吗?”有客人问。
印桐笑笑没搭话。
17:48,距离箱庭online的大型吓人现场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等印桐发完饼干,绕回吧台,收拾了东西换好衣服,国民萝莉也终于从特效的后遗症中缓了过来。
她恢复了往日里略带三分倨傲的冷漠脸,正捏着勺子面无表情地戳着面前的咖啡布丁,机械化的动作不带丝毫干净色彩,就像是完全不为那小东西千疮百孔的模样心疼。
“想什么呢?”印桐在心里“啧”了两声,拿着勺子在Christie的布丁上挖了一小口。
“桐桐,”Christie难得没有生气,她甚至放下叉子,将布丁推到了印桐面前,“你最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印桐挖布丁的手一顿,银白色的勺子陷在棕色的咖啡液里,留下一个糟糕的弧形。
“为什么这么问?”他问道。
Christie:“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你只是沉迷那些奇奇怪怪的日记,熬夜看了一晚上小说,脸色也不至于差成这个样子。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你昨天夜里梦到她了吗?你已经很久没强调过这个下班时间了,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意了。”
印桐那话原本不过是个推辞,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垂眸看了Christie半晌,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直都是这时候下班。”
“可你不会刻意去强调,”Christie皱着眉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不太对劲,桐桐,明天开始你搬回来住好吗?”
“搬回来做什么?”印桐笑了一下,“吃药吗?”
Christie有些生气,坐直了身体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对,吃药,吃药有什么不好吗?你生病了难道不应该吃药吗?”
“我不想做噩梦。”印桐说。
“可是你吃了药,就不会产生幻觉。”
Christie这句话说得严肃又认真,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印桐一时间竟想不出做噩梦和产生幻觉哪个更惨一点,抿紧了唇,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烦躁。
“我没有产生幻觉。”
“可是你梦到”
“Christie,”印桐打断了她的诘问,“我没有产生幻觉,我只是梦到她了,一个简单的、怀旧意味的梦。你不能不让我做梦吧……”
Christie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睫羽轻颤,表情中带着几分茫然:“抱歉,我没有,我只是,”她皱着眉,小声辩驳道,“我只是想关心你。”
印桐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在心底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总是很难和Christie沟通。
也许是生长环境的原因,Christie的思维方式比一般人要固执得多。她很难产生共情,很难理解他人的思维方式,她总是习惯于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站在自己的角度判断一件事情的正确与否。
她觉得印桐生病了,觉得生病了就是应该吃药的。她甚至可以因为这个简单的理论而大肆购买任何“看上去”有用的东西,屯在家里,一点一点在印桐身上实验效果。
没有人会喜欢吃药。印桐想,尤其是当那些药物一点用都没有,还绑定着大量副作用的时候。
他偶尔还会想起两年前的夏天,那时他刚被Christie从废都的垃圾场捡回来,整个人就像个刚被格盘的人型机器,所有的情绪都停留在模仿的阶段。
他不知道什么是“哭”,不知道什么是“笑”,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判断能力,所有的行为都宛如照本宣科。
他就像是Christie的洋娃娃,任由小姑娘的心意被随意摆弄。他所有的行为都来自于“饲养者”,并且学会了在Christie希望他“笑”的时候笑,希望他哭的时候哭。
这样他就可以变成Christie口中的“乖孩子”。
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夸奖。
成为乖孩子意味着Christie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会生气,不会落泪,不会不停地道歉,甚至会偶尔露出满意的表情。
Christie带他见到了垃圾场之外的世界,所以他愿意做Christie的乖孩子。
他“应该”做Christie的乖孩子。
印桐隐约记得有人教过他,他“应该”懂得感恩。
直到有人提醒他,他“没必要按照别人的心愿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