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老将军来说,他希望这个很有实力的孙子能乖乖听话,就像以前一样。对于皇帝来说……皇帝觉得他有威胁,所以要不遗余力的打压他。
孟德笙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有生出来过谋逆的计划,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生出来过,只是在皇帝开始有意无意的对付他之后,孟德笙才惊然发现,似乎皇帝觉得他已经有了威胁皇位的实力了。
这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不能因为他有谋逆的势力,就给他定谋逆的罪吧。
孟德笙微微皱了皱眉头,跟面前的两个探子道:“我还要在这儿住几天,你们先回去,若是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两个探子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顾九曦抱着女儿过来,正好同这两人打了个照面。
“祖父早上去宫里,可是有了什么变故?”顾九曦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一语正中靶心。
孟德笙道:“早上祖父去宫里见皇帝,两人——”他稍稍顿了顿,嘲讽道:“倒也不出我所料,一个不想我封爵分家,一个是根本没打算给我升官加爵,两人一拍即合,倒是不用费什么事儿了。”
顾九曦是知道孟德笙这官职和爵位来的没这么快,因此也不是很在意,笑着安慰他道:“陛下这是给儿子留着你呢。”
孟德笙抬眼看她,顾九曦笑的很是玩味,“虽然我的将军是个大英雄,建立了不世之功,只是如果现在他就给你封到顶了,将来新皇帝继位,可拿你怎么办啊。将军还不到三十——”
三十这两个字儿说出来,孟德笙眼皮子跳了跳,要说以前他也不是太在乎年纪的,况且这个年纪做到他这等官职,又打了这么多的胜仗,那是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的。
但是自打成亲之后就不一样了,毕竟他的小娇妻就算是生了孩子,已经当了娘,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
孟德笙眯着眼睛看顾九曦,顾九曦走到他身边,将女儿放在他怀里,笑道:“将军才二十多,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难道现在就让皇帝给你升了正一品,那将来岂不是要给你单独再开一个官位出来?”
“你倒是挺会给皇帝说话的。”孟德笙紧锁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抱着女儿又拦着顾九曦,笑了起来,“皇帝这份好心,我便收下了。”
顾九曦拍了拍他,忽然道:“你这两个探子选的倒是不错。”
孟德笙嗯了一声,顾九曦又道:“方才打了个照面,他们两个还行礼来着,我现在竟然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被她这么一打岔,孟德笙是彻底不纠结皇帝的事儿了,只是难免有些遗憾,“祖父是铁了心不想让我分家了。”
“那便再多住两年,”顾九曦笑道:“横竖没多久祖父便要回边关了,你还是将军府里的顶梁柱。”
顾九曦自问还是挺能理解孟德笙的心情的,虽然孟德笙几次跟老将军说话的内容都没跟她讲的太详细,甚至孟德笙说的时候都没露出太大的情绪。
但是老将军的性子一看就是说一不二,要所有人都听他的,才回来没两天,就几乎将府里的人骂了个遍,这样的性子,谁都受不了。
更何况……更何况当年的孟德笙不过十五岁,在唯一算得上是亲人的老将军身上求安慰,可是现在看来……老将军当年的安慰是假的,是缓兵之计,这么多年来,他非但没给孟德笙做主,甚至还有继续哄骗他的嫌疑。
顾九曦不免有些心疼,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上辈子那个眉头深锁,甚至平静着一张脸,眉心也是隆起的大将军,她伸手摸了摸孟德笙的眉心,伸手将他和闺女两个都抱在了怀里。
哪知孟德笙忽然笑了起来,“才多大点事儿,怎么你就伤感起来了?”
顾九曦呸了他一声,“你惯会破坏气氛的!”
“我知道你心疼我。”孟德笙笑得越发开心了。
这边的气氛如同雨过天晴,上头还挂了一道彩虹,将军府里头老将军跟太夫人就没这么美好了。
老将军从宫里回来,下午闲来无事,便将老管家叫来,问了问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老管家有个三儿子,便是当年被顾家三房使了银子借去,凭着将军府的名声,在顾家分家那一天狐假虎威的那个人。
后来被顾九曦识破,老管家碍于面子,又是将军府的大管家,咬着牙很是心疼的当众打了他一顿,只是从此这个仇就结下来了。
毕竟是自己的小儿子,就算再不争气,就算老管家平日里也打他骂他,但是若是让别人动了手,老管家也是忍不下去的。
而且不像他夫人,老管家能做到将军府的大管家这个位置,心思细腻,而且深深地懂得隐忍这一条,他夫人就曾在顾九曦刚进门的时候小小的使了个绊子,让这新夫人生了警惕不说,还连累了管厨房的嬷嬷。
但是老管家不一样,他忍到现在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
当然他也没说顾九曦的坏话,同样的好话也一句没有。只是他早年毕竟曾经贴身侍奉过老将军,对老将军的性子怕是比太夫人都了解三分。
当下刻意的回避一些事情,又强调了另外一些事情,只见老将军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好。
“怎么娶了这么一个人回来!”老将军狠狠地一拍桌子。
管家一抖,跪在了地上,也没再添油加醋,反而是一言不发,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老将军放缓声音,道:“罢了,不是说你,你下去吧。”
等到管家离开,老将军在屋里踱步,半晌,咬着牙来找太夫人了。
“当初你就是这么把关的?就让这么一个人进了我们家门?”
太夫人一开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到明白过来也是一脸的委屈,少不得替自己争辩起来,“你孙子喜欢,我又什么办法,再者又是陛下赐的婚,你若是有本事,你去回了陛下啊?”
老将军对上太夫人还是有几分敬意的,当下放软了语气,道:“我也不是说你,只是这……”
太夫人哭诉道:“你一走就是十几年,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管,一回来除了骂人什么都不干,好好的一个家,被你吓的人人自危,连你孙子都受不了你,躲了出去。怎么办你也不给个章法,做的不合心意你就骂,这日子要怎么过!”
看见老妻几乎都要哭了出来,老将军也不敢再说重话了,只是烦闷道:“此女太有心计。你想想,当初她不过是三房的庶子,亲爹是国公府的庶子,娶了商户之女,她生母更是国公府里头的丫鬟,还不是什么正经伺候人的丫鬟,是个伺候畜生玩物的丫鬟,如何能上得了大雅之堂?想来也是粗俗不堪,只知道争宠的。”
老将军一边说,一边担忧不已,“这等出身的女子,好一点不过是远嫁他乡罢了,说是什么贵妃的侄女儿,不过是米分饰太平而已,但是你看看现在,她被过继到了二房,国公府里最最清贵的一房,还是成了二房的嫡女,她弟弟也是一样被过继到了二房,她生母还留在国公府做了在家修行的居士。”
老将军叹道:“你再看看国公府的三房,分家之后可曾落着好?手上的铺子是一年比一年少,捐的官儿也丢了,甚至他们家里的亲姑娘到现在还没嫁出去。”
太夫人顺着老将军的意思想了想,迟疑道:“当初在庙里上香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她的,样貌不错,性子也算还——”
话没说完就被老将军打断了,“样貌?样貌算个屁!德笙在外头打仗,留在家里的应该是个能持家的贤妻良母,叫他什么都不用操心的,但是你看看她,样貌是好了,身子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走,哪儿是什么好料!”
因着当初顾九曦进门,太夫人也是点了头的,而且还很是赞同,现在老将军这话分明就是往她脸上扇,所以她也顾不得跟顾九曦日渐冷淡的关系,替她分辨道:“她佛经读的极好,必是下了大功夫的,况且照你这么说,那顾家三房出来是因为她了?我看不见得吧,三房若是品行端正,就算是个商户也不会一年比一年落败的,说起来还是归咎到三房品行不好的。”
“况且这顾九曦那时候经常被宫里贵妃娘娘召见,据说很是得娘娘的喜欢,不然皇帝也不会封她做县主了,更别说她还有一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姐姐呢!”太夫人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况且你也说二房是国公府里头最最清贵的一房,若是他们不愿意,顾九曦能就这么过继给他们?”
老将军说不出来话了,半晌道:“我还是觉得不妥,我孙儿原本很是听话,自打她嫁进来,德笙整个人都变了,整日想着个人得失,将陛下的恩宠全部忘在了脑后。”
太夫人叹道:“当时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是不娶了她进门,那便是要公主进门了。公主对我们家德笙很是有好感,又是养在皇后膝下的,京里哪个人家敢在这个时候同我们做亲?若是真娶了公主进门——哪儿是娶进门的,那是请进门的祖宗!她要是进来,别说我了,现在连你都得给她请安问好!”
太夫人说完还觉得委屈,又补充了一句,“你倒是给我说说,放在你身上该怎么办!真要让公主进门,你养了十几年的孙子就要废了,整日逗鸟遛狗,跟京里的纨绔子弟一个样子!”
“不妥不妥。”老将军连着声的摇头叹气,半晌才道:“要么给他再纳个妾?”
太夫人老将军说的是正儿八经过了明路的二房,冷笑一声道:“纳妾?你拿什么理由纳妾?她进门一年就给添了孩子,又是皇帝亲封的县主,皇帝亲赐的婚事,她不点头,你敢?”
“这事儿你别管了!”老将军忽然下定决心,“我去问问我那几个同袍,总之她将我孙儿带坏了,断断不能再这样下去!”
太夫人伸手将人拉住,道:“这孩子刚进来的时候还是不错的,也讨人喜欢,没事儿就来陪我说话,佛经念的好,听了让人心情平静,针线活儿也不错,不像当下好些姑娘那种浮夸风,针脚细细密密的,很是实用……”太夫人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
是啊,她当初第一眼看见顾九曦的时候就很是喜欢她这个性子,后来还找她来过两次,甚至在她进门的之后也很是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可是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不好了呢?
她看着顾九曦不顺眼,顾九曦在她面前也不像从前那样笑闹了。
太夫人陷入了对往日的思索,也许是因为顾九曦外柔内刚,遇事并不慌张,就算遇上来自于婆婆的挑衅,也能从容应对,而且从来不落在下风;也许是她将东院治理的跟铁桶一样,分毫看不出来是才成家的新嫁娘;又或者是她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活得好好的。
太夫人忽然叹了口气,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顾九曦了,正是因为她的这些品质,让她在太夫人面前不用卑躬屈膝,不用像孟夫人一样讨好巴结,她的脊梁挺得比谁都直。
计算太夫人再怎么说自己开明,但是被孟夫人还有整个将军府巴结了这么几十年,她潜移默化中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此对上这等性格的顾九曦,一旦相处久了,她的不凡之处显露出来,自然就是格外的突出了。
太夫人心里满是感慨,这样一个人,才最是附和老将军持家的要求。
“我说……你能别瞎搀和了吗?”太夫人语气里颇有几分不自在,只是一抬头,才发现老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里就剩下她一个,太夫人叹了口气,心想等他回来再说吧。
顾九曦跟孟德笙两个在庄子住的第二天,消息就传开了。
确切的说,是皇帝下了明旨,封了孟德笙做太子太傅,这第一条几乎让熟知皇帝性格的人都惊掉了大牙,皇帝对孟德笙忌讳之身,怎么会封他这样一个官儿?
说起来虽然是虚职,一星半点实权没有,但是这里头的象征意义可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