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卫珠看到阿菀,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阿菀忙搂住她,拿帕子给她擦脸,柔声道:“珠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和表姐说说。”
卫珠只是默默地垂泪,然后捂着脸呜咽起来。
阿菀见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虽然有些急,但想着若是能哭也是好的,便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退到外头守着,自己坐在一旁陪她。
卫珠哭了很久,直到双眼都红肿了,再也哭不出声音来,方才止住了泪。等看到阿菀关心的眼神,又忍不住落泪,直到阿菀好一阵哄,方才停下。
阿菀忙让丫鬟将准备好的热水端来进来给她净脸,声音舒缓而柔和,“珠儿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和表姐说说吧。”
卫珠用绞好的巾子敷在眼睛上,沉默了会儿,方道:“表姐听说我继母的事情了吧?”
阿菀轻轻地应了一声,端过一碗热汤,劝道:“天气冷,先喝点汤吧,省得病了。”
“病了才好,反正也没人关心。”卫珠嘴硬地说。
阿菀看着这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发现她越来越愤世嫉俗,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让她抱在怀里保护的小女孩了,心里轻轻地叹息,惋惜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你说什么话?”她的声音微冷,“难道你哥哥不关心?我娘不关心?我不关心?”
卫珠发现她的声音里有了怒意,忙抓下眼上的热巾子,红着眼睛看她,哑着声音道:“表姐,你别生气,我没那个意思。”
“那就先喝碗汤。”
卫珠乖乖地接过了,慢慢地喝起来。
喝完一碗热汤,卫珠的心情已经缓和了许多,脸上的神色却十分落漠,对阿菀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她却说是我和大嫂害她的,大嫂被她气得病了。昨日庆安大长公主过府来探望大嫂,我……”她又忍不住掩脸,“大哥竟然不信我,还当着父亲的面骂我。”
阿菀见她难受的模样,将她搂到怀里,“胡说,定然是你误会了你大哥的意思。”心里也觉得,卫珺素来是个君子,不擅与人争辩,怕是当时也无可奈何吧?
“真的,庆安大长公主还指责大哥没照顾好大嫂,大哥夹在那女人和大嫂之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沉默地接受了。”说到这里,她眼里闪现愤恨,很快便熄灭了。
这种事情,阿菀作为一个外人,并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抚她几句,或者是想办法让她能多离开那个家,防着被靖南郡王妃迫害。这点,她家公主娘做得极好,时常没事会找借口让人去接卫珠到府里去玩,只可惜这一年来,靖南郡王妃借口卫珠年纪大了,要在家里学习女红管家之事,卫珠渐渐不去了。
所以今儿她伤心难过时,能来寻自己,阿菀心里也挺意外的。可惜,她们虽然怜惜卫珠,但到底是外人,不好插手靖南郡王府的事情,纵使靖南郡王妃对卫珠私底下如何不好,也占了母亲的名义,她们无法插手,只能尽量地给予帮助。
等卫珠情绪平和一些,阿菀便问道:“你大嫂还好吧?”说完,阿菀多少有些不自在,这可是曾经的情敌呢,虽然这只是因为一个误会而成了情敌罢了,甚至让她觉得,连情敌都称不上。
若是莫菲当初念着的人不是卫烜,阿菀也觉得她挺可怜的。
所以,因为这个误会,阿菀一直避着莫菲的事情,自从莫菲嫁入靖南郡王府后,阿菀便没再没再见她了,现在再听到她的消息,心里真是怪怪的。
卫珠皱了下眉,犹豫了下,说道:“也就是那样,太医说吃几副药就好了。”心里不太喜欢莫菲那种柔弱的性格,但是庆安大长公主前几日的强势,连那个女人也得避让时,又让她意识到,莫菲软弱一些也不要紧,她有个厉害的祖母,确实能让她坐稳这世子妃的位置。
至于这桩婚事是如何形成的,卫珠虽不太清楚其中的过程,却仍是心里有个疙瘩,对莫菲抗拒几分。
阿菀见她面上有异色,心里不禁琢磨着,难道她还对于莫菲嫁过去的原因耿耿于怀?以卫珺和卫珝的性格,怕是不会将元宵节那晚的事情与她详说的,就怕她冲动行事,与莫菲坏了姑嫂感情。
没在莫菲的病上纠结什么,阿菀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询问她家里人的情况。
卫珠今儿过来,只是想来寻阿菀说说话的,阿菀在她心里,仍是像那年母亲去逝时,抱着她安慰的大姐姐,纵使与她越行越远,心里对她仍是有几分依恋,难过时总会想到她。
“继母小产,父亲大发雷霆,在继母的挑唆下,竟然以为是我和大嫂害她小产的,当时父亲十分生气,将大哥叫过来斥责了一顿,还将我关禁闭。后来……大嫂被气病了,庆安大长公主过来,和父亲谈了次话,父亲才解除了我的禁闭。”她抿着嘴,苍白的脸上又浮现怒意,很快又压了下来,“我知道父亲已经忘记了娘亲,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可是我们是他的儿女,他怎么只能听信一面之词,就定了我们的罪?”
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
阿菀拍拍她,只能徒劳地说道:“你二哥相信你么?”她不提卫珺,只提卫珝。
卫珠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二哥说相信我。”
阿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卫珺过于君子,虽然心知不是卫珠做的,但是在父母面前,恪守孝道,不好忤逆顶嘴,怕是当时为了保护卫珠,怕她冲动行事,才会斥责她,让卫珠以为卫珺不相信她,才会如此伤心难过。而卫珝却是个刺头,敢和父亲顶嘴,心里也不喜那继母,所以会直接护着妹妹。
虽然未亲眼所见,听卫珠的叙述,阿菀也将事情还原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和阿菀倾诉了一顿,又得了阿菀的耐心安慰,卫珠心里的郁气去得差不多,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些笑容,让跟随着卫珠过来的丫鬟也松了口气。
这时,青雅端着小厨房做好的银耳蛋奶羹过来,阿菀见状,便对她道:“我有些饿了,珠儿就和我一起用些吧,这是加了冰糖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卫珠笑道:“表姐忘记啦,我也喜欢吃甜的,但也不能太甜。”等吃了一口蛋奶羹后,那香甜的味道一直滑入了心肺间,终于让她的脸浮现几分甜蜜的笑容。
两人吃了银耳蛋奶羹,又一起说了些话,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
当丫鬟过来禀报卫烜回来时,卫珠差点蹦了起来。
看到穿着羽禁军的玄黑色劲装的卫珠走进来,那双眼睛如刀峰利剑般扫过来时,卫珠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她总觉得,卫烜不喜欢自己,甚至对她有种淡淡的杀意,仿佛一个不小心,他便会残忍地拧断自己的脖子一样。也因为这种感觉太过恐怖,她一直不敢和他同出现一个地方,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她心里有些懊悔,不该贪图这里的温馨舒服,就忘记了这人的存在。
卫珠和卫烜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倒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只是此时卫珠头皮发麻,恨不得直接离开,不由有些缩手缩脚的。
“你回来啦。”阿菀朝他笑道:“今儿珠儿难得过来陪我说说话。”
卫烜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了垂着脑袋的小姑娘一眼,迈步进了内室。
卫珠见卫烜离开后,赶紧道:“表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这么说着,她心里又有些忐忑,决定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
阿菀知道她对卫烜的惧怕,也不留她,让人给她装了匣子宫里赏的点心,便让青雅送她出去。
等送走了卫珠后,阿菀进了内室,见到卫烜已经换了身赭红色绸缎直裰,懒洋洋地坐在临窗的炕上,见她进来时,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侧身,仿佛不愿意看到她一样。
阿菀不禁一乐,坐到他身边的位置,将一个她特地让人做的懒骨头抱枕拽到怀里,和他说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事就回来了。”
“不高兴啊?”
“嗯。”
“为什么?”
“不喜欢他们,大的伪君子、中间的奸猾、小的心眼多。”他毒舌地点评卫珺兄妹几个。
伪君子是指卫珺,奸猾是指卫珝,心眼多是指卫珠么?阿菀心里琢磨着,嘴上却道:“你嘴巴真坏,哪有你说得这般不堪?卫珺是个真君子,卫珝和珠儿不过是没娘庇护,不多些心眼,怕早就被人害死了。”
卫烜不以为然,继续侧身没理她。
山不就她,只好自己去就山了。
阿菀趴到他身后,搂着他的腰,笑道:“不过他们如何,确实与我们无关,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卫烜的脸色稍霁,心里明白她说得不错,现在除了康仪长公主和已逝的靖南郡王妃的情谊,阿菀和卫珺兄妹几个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了,反正各有各的生活,也处不到一块儿去。只是看到卫珠依在阿菀身边笑语宴宴,心里仍是有些介意卫珠上辈子的举动,不说雪中送炭,却也不应该落井下石。
“我不喜欢他们,以后离他们远点。”卫烜说着,将她搂入怀里,“靖南郡王府和我们的立场不同。”
“怎么不同?”阿菀问道。
卫烜眼睛转了转,说道:“靖南郡王最近私下与几个皇子频频接触,以为人人都是傻瓜么?现在皇上一心一意关注着北边的战事,懒得搭理他,若是让皇上得了空闲,到时候少不得要吃挂落。”
阿菀听后,心里忍不住叹气,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靖南郡王好。
“行啦,不说他们了。”卫烜转移了话题,“快过年了,等开了春,怕北边那里的战事又要起,届时……”他犹豫了会儿,低首看着阿菀白晳的脸庞,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搂着她。
两人一起躺在炕上,分享彼此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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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二十六日,宫里封了笔,各衙部也封印,过年的气息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