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仪长公主看了眼盲目乐观的丈夫,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和丈夫的乐观不同,她自幼生长于宫廷中,虽然在姐妹中最是平凡无趣,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不然一个没有母妃庇护、父皇不喜的公主,哪可能平平安安长大至出宫嫁人?
所以,她想得比较多,甚至怀疑起瑞王世子病重可能是人为。
当然,这也可能是她多虑了,瑞王世子身份尊贵,上头有太后和皇帝护着,应该没人敢对他出手。想要对他出手,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得起结果。
“娘。”
康仪长公主回神,便见女儿仰着小脸瞅着她,丈夫也和女儿一样瞅着她,这父女俩一模一样天真疑惑的神色,让她脸皮又抽搐了下。
阿菀看到母亲抽搐的脸皮,抿着有点儿苍白的小嘴一笑,很欢快地窝进她怀里,属于小孩子的软绵声调说道:“娘不要想太多啦,瑞王世子一定会没事的。”
康仪长公主眉眼柔和,抱着女儿软绵绵的小身躯,笑着点头,然后对丈夫道:“不管怎么说,等会儿咱们过去看看罢,阿菀还小,身子骨弱,就不必去了。”
罗晔自然听妻子的。?
☆、第 2 章
? 瑞王也是康仪长公主的兄长,不过比起瑞王在文德皇帝心中的地位,康仪长公主就差远了。历来便是如此,所有的宗室弟子,并不是有个身份就尊贵了,还要看是否得圣恩。
所以,既然有缘同在一个官驿歇息,康仪长公主自然要亲自过去探望一下病重的瑞王世子,而不是派了个下人过去询问,免得留下口舌。
到了隔壁院子前,禀明了身份后,便被得了消息过来的瑞王妃身边伺候的嬷嬷迎进去了。
路上,康仪长公主询问瑞王世子的情况,那嬷嬷边引路边小声地道:“世子如今高烧不退,王爷和王妃一直守在床前,现下这鹤州城有名望的大夫都被请过来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医术怎么样……唉。”
康仪长公主温声宽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康仪长公主到的时候,瑞王正对着那几个鹤州城大夫大发雷霆,老远的便听到他喝斥大夫的声音。康仪长公主听罢,心中微惊,以为瑞王世子要不好了,而那引路的嬷嬷也被吓得脸色发白,显然瑞王的急脾气有时候确实很吓人。
等他们到时,便见瑞王妃正劝着满脸怒火的瑞王,几名大夫诚惶诚恐地跪着。
见到康仪长公主到来,瑞王怒气收敛了一些,不过表情却有些惊讶:“康仪?你们怎么在这里?”
康仪长公主和驸马上前给瑞王夫妻行礼后,方一脸忧心地道:“七皇兄,妹妹刚和驸马从平江府回京,未想会在这鹤州城驿站碰到皇兄,听闻烜儿病得严重,现下如何了?”
瑞王烦躁地说道:“已经请了鹤州城好几个大夫过来看了,只是烜儿这病来势冲冲,大夫也没办法给烜儿退烧。若是烜儿这高烧不退,轻则烧坏脑子,重则……”说着,恼怒地瞪了眼室内的几个无辜的大夫,又道:“本王已经让人去请通州城的大夫。这里的大夫不成,就换其他大夫!”
瑞王的话中之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瑞王世子若是再不退烧,轻则烧坏脑子,重则夭折。富贵人家夭折的孩子不少,但是对于瑞王来说,这儿子不仅是嫡妃郑氏留下来的,同时也是宫里太后的命根子,若是真的在路途中夭折,恐怕对她老人家打击不小。
康仪长公主少不得宽慰几句,瞥了眼同样神色憔悴忧心的瑞王妃,心下一叹。
叙话几句,康仪长公主夫妻进内室探望病重的瑞王世子,便见床上躺着一个眉目如画般精致的小男孩,只是此时他满脸通红,额上覆着湿帕子,即便在昏迷中依然紧皱眉头,显然这场病让他极为痛苦。
康仪长公主随驸马下江南,已有近三年未见他了,对这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宫中的蛮横小霸王上,连她远离京城还能偶尔听到他的消息,可见这孩子荣宠之致。此时见他如此脆弱的样子,眼里滑过几缕异样。
康仪长公主伸手摸了下他发烫的脸,叹息一声,为他掖了掖被子,正准备离开时,突然见到床上的男孩无意识地挥舞着手,仿佛要抓着什么,泛白的唇张开,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紫……菀……菀……”
声音含含糊糊,听这意思,仿佛是“晚”或者是“挽”?
“七皇兄,烜儿说什么?”康仪长公主疑惑地问道。
瑞王也是满脸不解,“本王也不清楚,他自从昏迷后便开始胡言乱语,说得含含糊糊的,根本听不清楚他到底在喊什么,许是难受罢。这个孽障,平时没少闯祸,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先前在路上还活泼得紧,可谁知他自个贪玩,一大早就偷溜出去玩耍淋雨,不到午时就病倒了。”
康仪长公主说道:“皇兄,小孩子身体弱,哪能让他去淋雨?”难道下人不看着?不过想到这卫烜的脾气,又有点儿明白了,小孩子最是贪玩霸道,身份又尊贵,下人哪里看得住?
瑞王被说得尴尬,瑞王妃赶紧道:“这是妾身的错,没有照顾好烜儿,连烜儿溜出去都不知道。看着烜儿这样,妾身心里也难受。”
与瑞王夫妻叙了会儿话,因为瑞王世子现在依然高烧昏迷不醒,瑞王夫妻没心情招待,康仪长公主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夫妻俩回来时,天仍在下着雨,整个世界黑暗一片,空气又湿又冷,让人觉得十分难受。
回到院里,康仪长公主先去看女儿,发现她还没睡时,将她搂进怀里,无奈道:“阿菀怎么还不睡?你身子素来虚弱,现下天气转寒容易生病,应多休息。”
阿菀乖乖地点头,仰头看母亲,问道:“瑞王世子怎么样了?”
康仪长公主轻轻地摩挲着女儿的脸蛋,神色温柔,“还不知道,且看今晚能不能挺过来,若是……”不禁叹息,六七岁的孩子年龄并不算大,夭折的也不在少数。
想罢,见女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自己,心中好笑,“阿菀怎么了?难道还记得瑞王世子?”
阿菀听罢满脸黑线,她当然记得,四岁那年随母亲进宫,被一只身板壮实的漂亮小包子直接撞倒在地上,然后那只小包子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哈哈大笑,恶劣得让人想胖揍他。明明撞人的是他,但是因为太后宠爱,这事情只能轻轻揭过,可怜她自出生起就不好的小身板,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难受了几天。
不过到底那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阿菀也不是真的生气,大不了以后见着他便绕路走。没想到随父母到江南游玩几年回来,却在这官驿中再遇,这缘份也够奇特的。
“不记得了,不过希望瑞王世子好起来。”阿菀故作天真地道,不然若是瑞王世子在这路上没了,宫里的太后指不定如何生气伤心,若是她迁怒起同在驿站的母亲怎么办?
想着,阿菀看向抱着自己的女人,她的神色温柔如水,身上泛着一种贵族清雅的薰香味道,温温柔柔地拂过心底,让人不由得产生眷恋。
母女俩正在说着话,久候不到妻子回房的罗晔终于过来寻人了。
阿菀见状,赶紧作出想睡的样子,没去当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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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仍没有停的迹象,虽然雨势并不大,但是放眼望去,烟雨朦朦,让人的心里徒然也染上了几许幽然秋思。
因着这天气并不宜出行,康仪长公主担心女儿身子虚弱受寒,便决定等雨停了再出发。而且瑞王世子据闻现在还没有退烧脱离危险,若是他们此时便离开,也说不过去,康仪长公主素来慎行慎言,自然不会做出这种让人诟病的事情来。
阿菀昨晚喝了药后,又好好地睡了一觉,自我感觉身体差不多了,也不管丫鬟的劝阻,穿好了衣服后便跑父母房里去了。
康仪长公主夫妻正准备去隔壁探望瑞王世子,见到女儿拎着小裙子小跑过来,小小的人儿,看着就可爱,忍不住笑着点她的鼻子,轻斥道:“这匆匆忙忙的成何体统?没丁点姑娘家的样子,小心让人笑话了。”
阿菀还未说话,罗晔已经将女儿抱起来,笑道:“胡说,咱们家阿菀可是个小美人儿,长大后一定会让很多世家公子纷纷登门来提亲的,谁会笑话她?”
康仪长公主听罢只是微笑,但是眉宇间却染上了些清愁,心里却担心女儿这从娘胎带来的孱弱之症累及她将来的婚事,恐怕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娶一个身子孱弱、不利子嗣的姑娘罢,即便是郡主之尊也难抵挡世间男人对子嗣的看重。她盼的不多,唯盼着这唯一的女儿健康成长,将来有个好归宿,平平安安活到老,这一生便足矣。
“阿爹是要去探望瑞王世子么?阿菀也一起去吧。”阿菀扯着美男爹的衣襟,努力卖萌。
罗晔自然满口都道好,康仪长公主本来不同意,担心瑞王世子正生病,若是过了病气给身子孱弱的女儿怎么办?可当这父女俩同时转头瞅她,瞅得她没了脾气,只得答应。
因为还下着雨,怕淋着阿菀,罗晔直接抱着女儿过去。
依然是昨天的那个嬷嬷过来拜见,见康仪长公主夫妻过来也不惊讶,毕竟瑞王世子病重实在是大事,若是康仪长公主不关心,那才是蠢的。只是,见他们还带着传闻中病弱的小郡主过来,不免有些惊讶,毕竟这寿安郡主身子之差,他们也是有所听闻的。
“世子好些了么?”康仪长公主柔声问道。
嬷嬷用帕子拭着泪道:“昨晚大夫用了孟药,温度终于降下一点了,可是世子至今未醒,无论是灌下的药汁或是米粥都吐出来,如此不吃不喝的,身子可怎生受得住?老奴真是担心……”
康仪长公主又蹙起那双黛眉。
等进了屋子,便见神色憔悴、眼含血丝的瑞王妃迎了出来。她看起来精神很糟糕,显然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歇息,连保养得宜的皮肤都显得黯淡无光。瑞王现下不在,他守至天亮时被王妃劝着去歇息了,而瑞王妃虽然也累,但是这种时候,她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瑞王世子有个好歹。
康仪长公主询问过瑞王世子的情况后,便又宽慰瑞王妃几句。
瑞王妃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昨晚未休息或者是担心其他,引了康仪长公主他们进去。
阿菀抓着她美男爹的手进房,闻到房里刺鼻的药味时,忍不住用小手掩着口鼻,不过她自出生起便是个药罐子,对这味道已是习惯了,并没有太难受。
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阿菀好奇地探头看了下床上的小男孩,发现翻了年就七岁的男孩已经没有四岁时那副白胖包子的形象,整个人都抽条儿了,变成了个漂亮得难辩雄雌的小正太。闭着眼的时候,宛若天使一般,全然没有清醒时的那种让人恨不得吊起来抽的熊样。
正当她好奇地打量着当年撞翻她的小霸王时,却没想到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小正太突然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被高烧烫得嫣红的脸颊衬得那双眼睛黑得碜人,然而眼中又恍似透着尖锐的剑光般锋利,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显得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有点儿像日本的人形木偶花子的样子。
娘的,吓死爹了咧!
阿菀骇了一跳,正准备后退时,谁知道床上的小正太用一种噬人的眼光古怪地盯着她,然后以一种敏捷的动作跳了起来,恶狠狠地扑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