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污烂了,换个知廉耻的妇人,一早便是要咬舌自尽的,哪里还会怀着孽种妄称是亡夫的孩子?
可是这阿与便是如此厚颜无耻地去做了,而且,她自恃乃是白露山的当家主母,竟是打起了晋王的主意……
想到这,邱天便是觉得一阵隐隐的厌恶。
一转头,邱天便又觉得另一种头痛了。只见那侍女萱草正不管不顾地将脸伸进一只大瓷碗里,挥舞着小汤匙,将厨下为宣鸣做的姜糖水鸡蛋吃得干干净净!
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现在就算递过来一只桌腿也照啃不误!
红蔗糖和姜末熬炖的热热的甜汤,再加上形状浑圆,轻轻一咬便冒着蛋汁的卧鸡蛋,充盈在口腔里时真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
邱天刚刚要瞪眼睛,宣鸣却淡淡地说:“是我让她吃的,现在也没有什么胃口,且让她吃了吧。”
既然晋王这么说了,邱天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狠狠瞪了这半点婢女本分都没有的小丫头一眼。
等到萱草意犹未尽地捧着搪瓷碗出去时,邱天便将在金门关离见了萱草告示的事情,讲给了宣鸣,同时又从怀里掏出了私自揭下的告示给他。
宣鸣展开了那告示,这画像倒是画得活灵活现,有几分萱草的灵动……可是,一个小小的粮官庶女真的值得这般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寻找吗?
换了一般的人家,女儿被拐便是失了名节的,若是宣扬出去,岂不是家门大辱?更何况是庶女,冒着有辱门楣的风险而张贴告示……内里必定是有隐情。
宣鸣调转目光望向窗外,萱草正捧着几枚新鲜的果子一蹦一跳地坐在院内的小厨房的门口,晃着小脚,先用一旁的水盆里的水净了手,然后执起一方素帕在手心手背上轻轻按压吸干了水分。虽然是个稚龄女童,可是举手投足间竟然是大家闺秀之气。待得擦干了手后,她才用小刀将一颗苹果去皮切开,然后将小块的苹果按着花瓣的形状码在盘子上,然后才端起盘子朝着屋内走了过来……
一个粮官的庶女?宣鸣微微冷笑,虽然是失了记忆,可是这女娃的一举一动无不显示了她之前过的可不是一般的养尊处优的生活,记得刚来到白露山上的那几日,穿了粗布衣服,竟然把脖子磨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害得她整日直着脖子抓着衣领。可见以前穿的定然是锦罗绸缎。
区区一小吏奉养得起这般的金枝玉叶吗?不过竟然是这般兴师动众的悬赏,卫宣氏拐来的究竟是哪一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萱草入了房内,而宣鸣也适时地将那告示收叠了起来,微笑着任凭那女娃用小竹签插起一块果肉递到了他的嘴边……
小乡村的惨祸因着大雪阻路的关系,传到骁王的耳中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情了。当骁王亲自带队来到九曲山时,搜遍了全山也没有半个踪影,倒是一处山洞里发现有人过夜的痕迹,那地上血迹斑斑的样子让人一看,便有些揪心,也不知安庆有没有受伤。
骁王沉着脸唤来村里的保长询问昨夜带着那女娃逃走的大人,保长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可是满脸还是掩饰不住的哀叹:“细瞧过那人的全在小院子里被杀了,我也询问了那卖马给他的人,可是当时那拐子披着大氅,戴着帽兜,压根没瞧真切脸儿是何模样。
骁王微微拧起了眉,那个死在院子里的同党也是半点讯息没有留下,浑身上下没有一样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而且看那院子里的惨烈,那几个猎户尸首上的伤口,一定是个武艺高强之人所为。而那卫宣氏却是许久没有露面了,她既然拐来安庆一定是为了要挟自己,可是迟迟不见她出招,却派人带着那孩子在这边野到处游历,是何目的?
为今之计,只有逼迫胡戎交出卫宣氏,才能查明安庆的下落。
如今太子动作频频,只有将北疆平定,才能专心处理朝堂的的风云暗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耽搁不得的。骁王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同时派出人在九曲山的多个出口寻找踪迹,继续追踪。
经过出其不意的围追堵截,胡戎的主力部队几次被齐军所重创,嚣张气焰大不如从前。
不过熟悉北方事务的飞燕却是对骁王进言,胡戎一族枝干庞大,若是一味剿灭,反而使得其反,就算灭了胡戎,可是打破了北方蛮族的平衡,也只会让边关更加繁乱!
而且他们此番进犯,也是因着缺水难以过活的缘故,倒是恩威并施,才可抚平北疆之患。
而听线报,胡戎那边部落内也发生了内斗,因着战事失利,犬哈公主也是难以对内交代,是以当大齐的使者来表达议和的意思时,那边几经犹豫,也表示愿意见面详谈。
飞燕的这一番话也正是骁王心中所想,只是这议和也是要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天时地利都有了,“人和“就差了点。
当年那犬哈公主垂涎骁王的美色,曾经与骁王多有纠缠,内里的详情骁王不欲多谈,不过飞燕却是见过那犬哈的,倒是没有辜负名姓,看到美男子的确有种狼犬的凶狠……
若是骁王当年执意未从,只怕再见面那脸面上也甚是不好看的。飞燕想起与犬哈分手时,她说必定还自己一个人情的言语。胡戎一族一向重诺,若是议和的话,倒是可以讨要一下人情的。
定下了和谈的时日,双方暂时休战。大营里倒是有了难得的悠闲祥和的气息。
一早醒来,飞燕懒洋洋地倒在了被窝里,北疆虽冷,可是骁王却是记挂着她易于寒冷的身子,命人在她的小账里砌了火炕,再垒了烟囱支出帐篷。只需要几根粗壮的干柴,整个晚上,身下都是暖洋洋的,竟是连汤婆子都不用的了。
最近她总是觉得这嘴里没味,宝珠便讨要了些红酸果,用冰糖一起煮开后,灌了慢慢一瓷壶,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晨起后,漱完口再饮上一杯,很是开胃提神。火炕熨烫了一宿的关节也舒适地伸展开来,此番故地重游,竟然稀罕地没有让那痛风的老毛病再犯。
骁王是个对待自己有些粗枝大叶的人,可是对着她却总是细心呵护着,饮食起居样样都是要妥帖才好,在淮南的骁王府是如此,现在身在前营却还是如此。
自己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与骁王提起让他莫要太过张扬时,骁王却是浓眉一挑,薄唇带笑道:“若是从根子上轮,你可是正经的千金,哪里轮得上我?可是借了这乱世的由头,娇滴滴的身子尽落入了我的手掌之中,便是含在嘴里都是怕化的,再娇宠些又是如何?”
他竟是没有自称本王,英挺的脸上微微显露出占了莫大便宜的狡黠,逗得飞燕又是一阵的脸红。
他虽然故意逗弄着自己才这般菲薄自轻,可是飞燕却心知,自己也是借了这乱世的由头,才是有了这段从来不曾想见的,本以为会是噩梦一般的姻缘。
身在军营,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他立于马上,或是披挂着战甲的英挺身影。这便是骁王的另一面——一个绝对能独当一面,立于三军之前的将帅!就算没有所谓大齐二皇子的头衔,这个男人也绝对会在另一处地方争出一片天地。
而这样英俊出色的男子,是每日眠宿在她身旁的枕边人,只要一伸手便可触摸到他健壮而光滑的胸肌,也可轻轻啄吻他那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这样的幸福,便是每日晨起或者眠宿时最最让人享受的了。
想到这,飞燕又在被窝里翻了个滚儿,才懒懒地起来。
昨夜虽然无战事,可是骁王天不亮就起来了,自己在睡梦里依稀感觉他他轻轻替自己盖好了被子。
早起的缘由便是骁王的宝骏“新婚燕尔”,在战事之余,忙里偷闲地让一匹母马怀了身孕。他的坐骑乃是大宛胡马的血统,名贵得很,产下的马驹也必定是千里名驹。所以,虽然是暗通曲款,暗结珠胎,但一向爱马的骁王也甚是重视,可是这母马因着是头胎,却是有些难产,折腾到下半夜也没有生,骁王心里惦念着,自然是睡不着了,带着马夫亲自入了马厩替母马接生。
飞燕闲来无事,起床洗漱后,也带着宝珠去了马厩在一旁观看,等到马儿好不容易终于开始产下小马驹时,便传来混合着羊水和血味的一阵浊风,等那味道飘过来时,飞燕突然觉得一阵恶心,用手捂着嘴,奔到了一旁干呕了起来。
宝珠吓了一跳,只当飞燕吃坏了东西,便扶着她回营去休息。
等到骁王接生了马驹出来,才知道飞燕不适的事情,连忙净了手便去营帐里看望飞燕。等到骁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营帐里,他身上沾染的马厩的味道也飘了过来。
飞燕半躺在软榻上,捂着嘴再次呕吐了起来。
骁王皱着眉准备往过去抱起飞燕,却被她一把推开了,直到看她捂着鼻子挥手,骁王才醒过腔来,连忙出了营帐去换衣服,同时命军营里的大夫替侧妃诊脉。
不大一会,那大夫便出了营帐,一脸喜色地道:“恭喜二殿下,侧妃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第160章
此话一出,骁王的脸上竟然是面无表情,半天都没有出声。那大夫本来是一脸的喜色,可是现在竟是不好摆弄五官了。
过了半响,骁王才沉声道:“此事,你自己知道便好,照顾好侧妃的身子,莫要张扬。”
那大夫连忙应声并退下。
骁王慢慢地踱步了几下,才进了营帐。
飞燕此时已经躺下了,长发披散在了身侧,显得脸儿也发的莹白娇小,这样娇弱的身子,如今竟是怀了自己的骨血,可是这孩子竟是来得这么的不切时宜,此时在极寒的北疆之地,物质贫乏,劲敌环绕,而城中又有太子与那劳什子的正妃……这样娇弱的身子和腹中的骨血将是如何经受这重重考验?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方才接生的小马驹,当难产的马驹终于露头的那一刻,母马已经疲累得极近瘫痪……若是飞燕生产时也遭遇到了类似的情况……骁王拒绝再想下去。
可是与骁王紧绷着的脸儿不同的是,一直排斥着怀孕的飞燕却是一脸的平静,微笑地看着骁王。
他的喉咙一紧,坐在她的榻边,轻轻握着她的手。
飞燕却是慢慢伸手抚平了骁王眉间的褶皱:“这孩儿来的的确不是时候,让他的爹娘为难了,不过这世间哪里有事情都是能准备的井井有序的?若不是有些意外和惊喜,当真是没了意思。既然他肯落了妾身的腹内,变成这一点骨血,就是天注定的缘分,自当是静待这孩儿与你我见面之时。”
骁王的表情却并没有因着飞燕宽心的话而松动,眉心却是皱得更厉害了:“是我的错……”
他不由得想起了飞燕之前的话,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儿顶着庶子的身份,在这高门贵府里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时日。可是现在王府里以及被塞进了个正妃,竟是自己一时的纵情到底将飞燕置于她不愿的境地……
飞燕却是堵住了他的嘴:“莫要说这样的话,孩儿听了会生气的……”
想了一会,骁王慢慢地放缓了表情,轻轻地抚摸着飞燕的脸颊道:“好好将养,为本王生个胖儿子,其余的都是本王事情,管叫你与孩儿不受半点委屈……”
飞燕半靠在骁王的怀中,感觉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气,放心地合上了眼。现在的她心境竟然大不似从前。
那个事事都要操心,瞻前顾后的尉迟飞燕似乎渐渐的在改变。
最坚韧的花草总是要生在暴烈的风雨之中,经历着种种难以想象的磋磨考验,才能迎风怒放。曾经的她便是这样的,不论是经历了亡父之痛,还是在白露山上白手起家,以至于在京城里带着叔伯一家苦心经营,她都混忘了自己只是个年不到十九的女子,努力去做着一般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也正是这份刚强当初消磨了她与樊景之间的那份情感,造成俩人渐行渐远。可是遇到了骁王后,这个总是带着一丝痞气而又不走寻常之路的男子却是教会了一样她从来都不曾学过的事物,那便是像个正常的闺阁女子那般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