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斜靠在床上,有点昏沉沉的,封睿坐在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
对面,向城默默坐着,头颅微垂,一言不发。房间里的电灯泡孤零零地亮着,在他身边投射出一道暗影。
“发生了什么?”封睿终于开口,语声平静却冰冷,“你和他吵架,你先动了手,然后他躲闪,不小心掉了下去?”
他用的是假设口气,可是语气却像是陈述和断定。
向城瑟缩了一下,没有回答。半晌才茫然地抬起头,一双漂亮的凤目里血丝密布,看了看床上闭着眼睛的邱明泉,又低下头去。
封睿眯着眼,压抑着声音:“还是说,你推他下去的?”
向城浑身一颤,猛然抬起头,幽黑晶亮的眼神本有点失神,可是现在却有了幽暗火花闪动。
“睿哥……你说,我推他下去?”他定定看着封睿,脸上泥污掩盖着,看不出细微的表情。
封睿冷冷看着他:“那么是不是呢?”
向城看着封睿,浑身的划伤流着血,可是他仿佛毫无知觉,盯着封睿,半晌才绝望地点点头:“是又怎么样?”
韩立抱着一大包中草药往门里冲,正把他们这句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猛然驻足呆立在了门口。
封睿凝如刀锋般的眼神骤然变厉:“你把话说清楚。”
一股暗流骤然涌动在农舍里,向城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哈哈惨笑起来:“是我推他下去的,是我先动的手。你猜得全都对极了,那又怎样?”
韩立再也听不下去,一步跨上前,大叫:“都住嘴!”
韩立一把把封睿拉得坐下,没好气地数落:“向城这人嘴巴不服软,犟得像一头驴,你又不是不知道,激他说胡话有意思么?”
封睿眼神冰冷而阴郁,没有说话。
从小玩到大,他太了解向城的性格。向城根本藏不住心事,假如不是做错什么事,他回来时,绝不会露出那样内疚和自责的表情。
韩立伸手去拉向城:“你也给我坐下。脚底板全是血呢,还这么站着,你丫的想脚丫子废掉啊!”
向城猛然甩开他的手,逼视着封睿,半晌忽然一笑,充满隐约的绝望:“睿哥,你认识我十几年,只认识他三年。”
封睿淡淡道:“所以我很了解你。”
“了解?”向城惨白的脸上全是木然,“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一个能把他推下去的人?”
封睿沉沉道:“我只知道,邱明泉不会对你动手。”
向城点点头,神色变得自暴自弃:“你说得对,他当然不会对我动手。都是我的错,我想他死,所以我把他推了下去。——你打死我吧,给他出气。”
封睿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村长已经急火火地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瓶密封的碘酒:“几个娃别怕疼,碘酒是好东西,擦着就消毒了,不擦不行!俺们卫生所定期都发的!”
他首先靠近了邱明泉:“来来,先用温水给他身上简单擦一下,再涂碘酒!”
邱明泉一直有点昏昏的,听得见刚刚身边似乎封睿和向城在压低声音说话,耳朵却有点嗡嗡的,听不太真切。
身上已经被扒光了,只剩下一条内裤,上半身裸着,稀稀落落的划伤主要在手臂上,而靠近胸口处,一个小小的圆形伤疤隐约可见。
向城怔怔盯着那伤疤,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枪伤。
他颤抖着跨上一步,身子抖得厉害,想要看清楚那伤疤似得,可是身前的封睿却猛然回头,锐利的眸子里没有温度:“你走远点,别靠近他。”
向城呆呆地听着,似乎有一道炸雷在耳边炸响。
他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终于退出了门。
老村长正要粗手粗脚动手,却被封睿一把接了过去:“我来吧,我懂急救基本知识。”
邱明泉正在昏沉着,忽然就是一道刺痛袭来,把他激地一颤,彻底睁开了眼。
昏暗的电灯光下,封睿英俊沉静的脸就在眼前,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却有点成人般的沉稳:“有点疼的,碘酒就这样,你忍忍。”
邱明泉沉沉地点头:“你来吧……我没事。”
碘酒而已,幸好这里有,要是没有,以前在工地上受伤烧刀子酒也得上啊。
封睿并不手软,蘸着碘酒,恨着心一道道冲着伤痕涂抹。伴随着邱明泉每次微微一颤,他脸上的肌肉每每也跟着一动,牙齿咬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