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凤扶着梯子,枕鸳举着篮子过头顶,薛宸摘一个就放到枕鸳头顶的篮子里,衾凤对梯子上的薛宸问道:
“小姐,咱们真的在这庄子上住几天吗?”
薛宸拨开眼前的一根枝桠,声音轻快,与刚才的压抑冷漠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说道:
“是啊。这里桃子都熟了,咱们在庄上多住两日,吃个够再回去。”
衾凤和枕鸳对视一眼,枕鸳举着篮子,小嘴嘟的老高,说道:“小姐,您这心可真大。这庄子上才刚……刚死过人,您也不怕。”
薛宸这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在想什么,将两只桃子抛入篮子里,然后又伸手摘了一颗已经有些软的桃子,就提着裙摆,小心走下了梯子,由着衾凤给她掸了掸衣裙上的绒毛和叶子,对枕鸳说道:
“他活的时候我都不怕他,死了更没什么怕的了。再说,尸体不是运走了吗?”
枕鸳还想说什么,衾凤适时打断,说道:
“小姐说的对。今日要不是小姐高瞻远瞩,咱们若是照了他们的道,那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那人也实在太坏了,就该他死!”
薛宸下来了,枕鸳也就不用把篮子顶在头上,将篮子用胳膊夹在腰间,说道:
“我不是同情那坏人,只是觉得……有些渗人罢了。”
薛宸听了她的话,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责怪她,毕竟今日这种情况,如果是她上一世十二岁的时候,估计也和枕鸳一样,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拿着一颗自己摘下来的软桃子,薛宸兴致大起的去到水缸边上,舀了一盆水放在地上,仔仔细细将桃子洗干净,然后用帕子包裹着擦拭桃子表面的水渍,与在府里的矜持不同,竟然边走就边咬起了桃子。
迎面遇见庄子里做活儿的婆子们,竟然还主动对她们微笑,赚足了庄子里人们的好感,衾凤和枕鸳实在是心服口服了,她们小姐是神,先前在东院,小姐杀伐决断,把徐姨娘逼得厥过去的狠劲历历在目,可她现在又跟个孩子似的,天真的叫人忍不住的怜爱同情。
薛宸吃完一个桃子,差不多就把庄子前后逛完了,回到了主院,正要上二楼休息,却见严洛东从那头走来,对她请示:
“小姐,那两个匪类该如何处置?”
薛宸转头看了看严洛东,有些不懂他为什么特意来问她这个问题,敛目一想,问道:
“严护卫觉得不该把他们一同送官去吗?”
严洛东抬眼看了看薛宸,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那两个都是江湖人,常年盘踞龙头山上,一般不惹官家,就算是对普通百姓也很少残害性命,只是求财而已,他们这一回是听从了徐天骄所言,以为轿子里是大兴卢家的孙女,劫道就是为了劫财,这么说也不是要小姐放他们一马,只是想说,像他们这样的人,能给方便总比给教训要来的好,把他们送去官府也没什么,不过几步路的事,可是这梁子结下之后,咱们府上就难再太平了。”
薛宸立刻就听懂了严洛东的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道:“这就是江湖中人说的,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的意思了。”
“是,小姐聪慧过人,正是这个意思,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做人总不能做的太绝。”
严洛东年过四十,确实是有资格教育薛宸这样的毛头小丫头的,薛宸也很愿意听他的话,遂同意了严洛东将那两个龙头山的匪类放回去。
夜幕降临,天际的红云渐渐的乌了下来,不过片刻的功夫,竟然聚集了成片乌云,不过片刻,就雷声大作,狂风暴雨起来。
雨大的惊人,还夹杂着电闪雷鸣,倾盆般哗啦啦的倒下来,打在屋檐庭院里,发出噼里啪啦倒豆子般的声音。
薛宸打开了西窗,因为屋檐够宽,所以,窗户开着也不会打入雨点,她伏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景象,有些忧心桃园里的桃树,隐约的还能看见桃园里人头攒动着,大伙儿正张开油布替桃树抵挡暴风雨呢。
衾凤披着蓑衣穿过细密的雨帘冲了过来,跑上了小楼,看见薛宸就对她说道:
“小姐,庄头让我来问问您,有人前来避雨投宿,咱们是接待还是不接待?”
薛宸转过身来,对衾凤问道:
“什么人?怎会到咱们庄子里来投宿?去跟庄头说,避雨倒是可以,投宿就算了,今日庄里有女眷,不方便。”
说着话,让枕鸳把西窗给关了起来,屋里瞬间就亮堂安静了许多,没有风吹入,烛火也不摇晃了,接过枕鸳递来的一杯热茶,薛宸一边坐下一边随口对衾凤说道。
衾凤的脸上似乎有些为难,说道:“小姐,只怕来的人没那么好打发。庄头说,他们共有七八个人,虽然都穿着蓑衣,可是一个个全都骑在马背上,蓑衣下面穿的也不是寻常衣服,看样子像是衙门里的人,带着刀,还有三个穿的是锦衣卫的飞鱼服,隐约瞧见衣服上有血,这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庄头实在没注意,让我来问小姐。”
薛宸的目光这才抬了起来,将茶杯捧在手里,纳闷的说道:
“衙门里的人?锦衣卫?”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锦衣卫?薛宸心中纳闷不已,便对衾凤说道:
“枕鸳,你去把严护卫喊来,问问他这事儿该怎么办。衾凤你去回庄头,让那些人进来吧,好生伺候着,热汤热水管够,别得罪了才好,至于投宿,等问过严护卫再说吧。”
两个丫头火速领命去了。薛宸却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锦衣卫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来到她的庄子里避雨投宿,是真的投宿,还是别有所图?薛宸一万个不放心。
严洛东很快就被喊了过来,让薛宸稍安勿躁,说一切等他看过了再说,有他这句话,薛宸就觉得放心多了,仔细思量起来。
她这庄子里,前后有三四十个护卫,按理说就算锦衣卫有所图,她也是不怕的,可现在,她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图的是什么,这才是最难办的。
没多会儿,枕鸳就又回来了,这回,他们带来一个让薛宸都为之惊讶的消息:
“小姐,严护卫正在和那些人说话,可那些人的头领说,他,他是您表哥……要见一见您……”
“……”
薛宸无语了,枕鸳也很无语,这年头锦衣卫投个宿还要来表哥表妹的攀关系?等等,表哥?薛宸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
☆、第39章
“小姐,您见还是不见?”
枕鸳等不到薛宸的回答,从旁问道,因为庄头和严护卫那里还在等着她回话。
薛宸想了想之后,果断的摇头,说道:“不见了,你去跟那个头领说,现在已经晚了,女眷实在不方便见客,至于他说是我表哥……但,我似乎没有大理寺的官差表哥,就说他们找错人了。”
枕鸳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他们投宿的事?”
“是避雨还是投宿,一会儿看吧,若是雨一直下,他们留下也无妨,但一会儿若是雨小了,还是让他们走吧,留着不方便。”
薛宸说完这话之后,枕鸳就明白的点头出去了。薛宸走到西窗边,看着渐渐有些小的雨势,心里才稍微踏实一点。她还不至于以为,娄庆云是专门来见她的,肯定是在周围有事办,遇到大雨,来避避雨,听说这庄子是薛家的,并且薛家小姐也在庄内,这才提出那番邀请,只是尽一番礼数上询问,不管怎么说,他是大理寺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官眷,一般都不太愿意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娄庆云来的目的,在薛宸心中似乎已经明了,不会再做其他考量。
果然,薛宸的话带到之后,外面的雨势也渐渐小了,没多会儿,枕鸳就又披着蓑衣来报,说:
“那些人已经走了,给庄头留下了一锭二十两的纹银,庄头让我拿来交给小姐。”
薛宸从西窗口已经隐约看见那些人在桃园外的小路上离去的身影,黑漆漆的,他们的刀鞘与马鞍在月光下泛出森冷的银光,一行马队,奔腾而去。
看了一眼枕鸳手上的银子,说道:“让庄头收下吧,今后若是再有这种人上门,好菜好饭伺候,别得罪了就成。”
“是,小姐。”枕鸳脸上似乎看着还是有话说的样子,薛宸挑眉询问,枕鸳才笑嘻嘻的凑过来说道:
“小姐,您真应该去见一见那位首领,他,他生的……生的……可俊了。高高的个子,气度不凡,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
听着枕鸳的话,薛宸脑中想起那天看见娄庆云的模样,确实是天下少有的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似的,叫人不敢在他面前多言,有一种天生上位者的压迫感。
一个惊雷闪电划过天际,将薛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枕鸳去了之后一会儿,和衾凤两人就一起回来她身边伺候了,与枕鸳说的大致相同,连稍微稳重一点的衾凤都对来的那些人赞不绝口。
“他们是大理寺的官差,在这附近办案,他们之中有两个人受了伤,又遇上大雨,这周围也就只有咱们这一户庄子,没地方避雨才来叨扰,庄头给他们上了热茶,热饭,热菜和热水,那首领问了庄子的主人是谁之后,才对庄头说要见您的,看样子应该是真认识小姐的,小姐为何不见呢?他既然说是表哥,那就没什么避讳的了。”
衾凤一边给薛宸铺床,一边叽叽咕咕的说道。
薛宸坐在灯下看书,听衾凤这么说,不禁摇头笑了,说道:“他不过顺嘴这么一说,是出于人情上的考量,他是韩钰的隔房表哥,我与韩钰尚且是表亲,更别说是韩钰的隔房表亲了,今日之事只是凑巧罢了,你们也别一个一个的惦记着了。”
衾凤和枕鸳对视一眼,有默契的笑了出来,似乎对今天见了这么多外客很是高兴,在她们看来,薛宸一定还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可是她们俩却已经十四五岁了,若不是在府里做事,就是寻常人家嫁女儿的年纪,见到个美男子,动一动春心是正常的。
薛宸也没说什么,只当没看到,没听到,横竖也不妨碍什么,就由着她们俩做美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