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娘的话一字一句的在薛宸耳中回荡着,夫人……已经走了……薛宸当然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走了,并且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
平娘以为薛宸是伤心过度,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傻愣愣的,平娘刚刚止住的眼泪就又腾了起来,薛宸下意识的要去给她擦眼泪,可奈何身高不够,平娘见她这样,终于是忍不住了,跪下来抱着她痛哭起来:
“我可怜的小姐啊!夫人就这么撒手去了,留下你一个人今后可怎么办啊。我的小姐啊……”平娘向来就是个大喉咙,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扭捏,一开始的时候,薛宸还会嫌弃她,可是后来日子久了,她才知道平娘对她的好,在她最难过,最困苦的日子里,始终不离不弃守在她的身边。
薛宸被平娘抱在怀里痛哭,不过平娘没能哭太多时候,就被人打断了,另一个妇人从外头走入,正是桐娘,看见平娘还在哭,就过来把她拉了起来,带着些训斥的口吻,说道:
“啧,让你来安慰小姐,怎么你就自己哭上了,外头那一大堆的事,也不见你支应,就知道干嚎。”
印象中的桐娘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凶过,正这么想着,桐娘的目光落在薛宸身上,立刻慈爱的勾起了恰到好处的微笑,蹲下身子来对薛宸说道:
“小姐啊,夫人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了奴婢,今后你就把奴婢当做你的娘亲,奴婢一定会拼命守住你的。”
薛宸有些讶然的看着桐娘,难道真的是年代久了,她从前竟然从未觉得桐娘是个说话毫无分寸的人,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发现,她竟然会是这样的人。让她一个正经小姐,当奴婢是娘亲这话,就是在小门小户里,也是容不下的,也只有稚童听在耳中,会觉得感动,可毕竟是乱了章法的。
薛宸看着满脸哀戚,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桐娘,竟然脱口说出了:“你是奴婢,我怎么当你是娘亲?”
字正腔圆的话在灵堂中响起,外头宾客的嘈杂声音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掩盖了,桐娘一脸的震惊不相信,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平娘,平娘被她眼睛一瞪,难得气短往后缩了缩,桐娘站起了身来,走到平娘面前,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后才对薛宸屈膝弯了弯,说道:
“奴婢是太心疼小姐了,说话逾距,小姐切莫见怪,外头还有好些事要做,平娘你也跟我出去做事。”
平娘有些犹豫:“可是把小姐一个人留在这灵堂里,她会害怕的。”
桐娘又冷冷瞥了平娘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对薛宸温柔说道:“小姐,这棺木中躺的是夫人,你的娘亲,不用害怕,外头事多,老爷说了,让奴婢和平娘一同负责,奴婢们这就出去做事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的,行吗?”
薛宸又看了一眼依旧不太想走的平娘,只见桐娘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桐娘竟然还偷偷的捏起了两指,在平娘的胳膊内侧狠狠掐了一下,痛的平娘脸都皱起来了,可生怕薛宸看了害怕,竟然生生的忍了下来。
待她们走后,薛宸才在这个灵堂中四处打量起来,到处都是白幡蓝绸,顶上挂着鲜花帘子,灵台后面就是停放的棺木,薛宸眼睛一热,抬脚往后面走去,她的身量也将将就是被搁置在凳子上的棺木高度,踮起脚来的话,正好能够看见棺木中的情形。
棺木还没有盖棺,棺中人该是死了没多久,一个穿着并不那么花哨寿服的女人安详的躺在里面,脸上盖着一块方方整整的白布,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可是在这一刻,薛宸并不害怕,她甚至想抬手去揭开那块白布,看一看下面毫无气息的脸。她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接下来她会看见什么,其实这就是个梦,揭开了白布,看到的会是自己的脸吧。她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才会见到桐娘和平娘,所以,这棺木中的人,肯定就是她自己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薛宸又走回灵台前,将四五个蒲团全都拿过来叠在一起,让突然变矮了很多的自己,站上去,一手扶着棺沿,一手就伸入棺木中,揭开了那块白布。
冰冷的触感仿佛刺痛了薛宸的心,棺木中安静躺着的女人,有着一张和她的娘亲相似的脸……事实上,薛宸已经有些不记得自己娘亲的模样了,但她可以肯定,这个人真的就是她的娘亲。
虽然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薛宸的鼻头竟然难以控制的发酸,眼眶热了起来,不消片刻,热泪就滴落在棺木中人的华丽寿衣上,嘴里呐呐的喊出了这个萦绕在她心头好多年的字眼:
“娘亲。”
可是这一声,诸如往日的那些喊叫一般,再也没法传到这个女人耳中了。
眼泪不住的往下,薛宸实在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刚刚咽气吗?躺在这里的死人不应该是她吗?可为什么会是死了二十多年的娘亲呢?可不管怎么样,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链一般,怎么都没法止住。
灵堂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底黑布鞋,上头别着一块麻布的男人脚走了进来。衣摆往上是素白无暇的,薛宸看到了他,这个在她十四岁那年毁了自己名声,给家族蒙羞的那日开始,就对外扬言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的男人。
薛云涛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比薛宸的印象中要年轻了不少,她记得她最后一次见薛云涛的那面,他两鬓斑白,说不出的严厉憔悴,那个时候,他已经是青云直上的二品大员,她也成功嫁入了长宁候府,成了侯夫人。
看见这样的薛云涛,薛宸的内心比见到刚死去的娘亲还要震撼,薛云涛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长女爬高,站在棺木边上流泪,再没有比一个父亲,看见自己的女儿哭亡妻更叫人心疼的画面了。那张肖似亡妻的脸上满是凄绝,薛云涛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这个父亲做的那样不称职。
走过去之后,将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薛宸从棺木前抱起,意料之外的单薄让薛云涛的心中又是一软,温柔的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而他越过女儿,看见罩在亡妻脸上的白布已经被女儿掀开,那一瞬间,饶是他铁骨铮铮,亦难再忍住内心的崩溃,抱着单薄如纸的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而薛云涛的痛苦,是薛宸始料未及的。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父亲,根本不爱母亲,因为父亲是个有大出息的读书人,可是母亲却只是一个商家之女,除了会看账本之外,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父亲娶母亲是因为一纸婚约,薛家先祖一直到薛宸的太爷那辈,家里还没个读书人,后来,薛宸的爷爷寒窗苦读,考中了秀才,薛家后人才渐渐的走上了读书的路子,而因为薛家先祖受过卢家的恩惠,所以,就和卢家先祖定下了,每一代都要联姻的规矩,而到了薛云涛这一代,就是他这个长子,娶了卢家的长女,正是薛宸的母亲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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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
薛宸的父母成亲之后,并没有琴瑟和鸣,而是充分体现了学识差异,薛云涛喜好诗文,卢氏喜欢算账,所以大多数时候是没有话题的。后来母亲死了,薛云涛就娶了养在外面好些年的徐素娥,徐素娥是个知书达理,腹有诗书的女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生的精致婉约,说话吴侬软语,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但只有薛宸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厉害。
她和她的女儿薛婉曾经一度把她往绝路上逼,弄得她和生父决裂,名誉扫地,成了大家口耳相传的笑话,她们霸着母亲的嫁妆,笑看她在夹缝中挣扎。而与她的凄惨相比,徐素娥就厉害的多,年轻时不计较名分,做了薛云涛的外室,并生下了女儿薛婉,儿子薛雷,这些事情一直到卢氏死后一年才被众人知道,薛云涛力排众议,娶了文弱的徐素娥,一如当年宋安堂垂涎她的美色,尽管知道她是丧母嫡女,名声不好,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娶了她进门一般。
而薛宸承认,自己被逼上绝路时对宋安堂使的招数,其实就是跟徐素娥学的。两人都是用勾引男人的路数上位,只不过,徐素娥比她的运气好些,遇到的是薛云涛,而她遇到的是宋安堂,当年她只是一心想找个不再受徐素娥欺负的栖身之地,就将自己送入了长宁候府宋家,在那个家中,她吃了多少苦,旁人根本不明白,费尽心力和姑婆相处,可宋家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贪婪,自私,蛮横到一定程度,饶是薛宸再强势,在她们手中也吃了不少闷亏,虽说后来那个家也被她制服,可是却也将她熬得不成样子,终于年纪轻轻就过去了。
此时的薛云涛失声大哭,让薛宸很是意外,记忆中的父亲,从来都是对母亲绝情的,她已经不记得当年母亲死的时候,父亲有没有来她灵前哭过,可是现在,他分明正抱着她痛哭,那薛宸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她的父亲,对母亲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薛云涛的脸,想看看他脸上的泪是真的还是假的,温热的泪滴在她的手背上,还带着他眼睛里的温度,薛云涛竭力忍住了眼泪,薛宸看着也十分心酸,父女俩对视片刻后,薛云涛才抱着她在她叠起来,用来垫脚的蒲团上坐下,用薛宸从未听到过的温柔声音,对她说道:
“你娘虽然没了,但你还有爹。”
但你……还有爹?
薛宸想露出讽刺一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这个爹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之时的表情,薛宸还觉得历历在目,虽说这里面徐素娥和薛婉功不可没,可薛云涛但凡有一点爱护之心,她的人生也不会像后来那样凄惨,这个男人在薛宸的心中,一直都是无情冷漠的,可那样的形象,怎样都没法和眼前这个有些憔悴,哀戚悲痛的男人脸重合起来。
下意识的抱紧了薛云涛,想要从这虚假的幻境中,得到一些她垂涎已久的父爱,哪怕这是假的也好。这个幻境,是人在临死前用来完成心愿的地方吗?若是不来一回,薛宸还不知道,自己原来对父亲的爱那样渴望。
桐娘再次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薛云涛抱着薛宸,父女俩用同样悲痛的表情,倚靠在卢氏的棺木旁。
“老爷,外头的宾客都来齐,吊唁的人也都在外等候了,您看……”
来客还没有进来吊唁,说明卢氏死了不会超过一天。
桐娘想从薛云涛手中接过薛宸,可是薛宸的两条手臂却始终搂着薛云涛,不肯从他身上下来,桐娘伸出去的手有些尴尬,薛云涛伸手拍了拍薛宸的脸颊,低声说道:“宸儿乖,爹爹出去一下就回来,你和桐娘进去洗把脸,待会儿宾客进来了,你就跪在爹爹旁边替你娘守灵,好不好?”
薛宸觉得自己又想哭了,薛云涛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声音和她说过话,每当她想用发脾气来引起薛云涛主意的时候,他不是回应她一个冷漠的眼神,就是失望的叹息,如果闹得厉害了,也会严厉的训斥,可就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声音和她说过话,这样的温柔声音,从来都是他对待薛婉和薛雷的。
还是不肯放手,薛云涛没法,外头宾客等着进来吊唁,他要和管家出去安排一下才行,只好拉开了薛宸的手,将她送到桐娘手中,然后又在她脸上拍了拍,安慰过后才走出了灵堂,薛宸还想去拉他,却被桐娘按下了手,被她带入内间洗脸去了。
再接下来的几天,薛宸依旧过的浑浑噩噩,只知道这些天忙坏了,薛云涛每天都睡在洛氏棺木旁的稻草堆上,倒是让薛宸去里面睡软床,但薛宸不肯,薛云涛无奈,只好让她跟自己一起睡。
而经过了这么多天,薛宸也终于意识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世界。也就是说,不管真实还是不真实,她都回到了自己十一岁那年,母亲刚刚过世的时候。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它就是发生了。
重生后的薛宸对薛云涛是片刻不离的,一来是对他的无限渴望,二来,再回到这个时间,和她最亲的就只有这个父亲了。
薛家的人口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薛家只有两房,并且已经分家,薛云涛的父亲薛柯是辛酉年的进士,做了几年庶吉士,原本前途大好,只因为天基元年那场科考案被牵涉,薛家长房怕被连累,长房老爷薛林就主动提出和薛柯分家,却不肯平分家产,薛柯自然不同意,死咬着长房不放,后来案子的牵连越来越多,闹得满城风雨,草木皆兵,薛家长房才下定了决心壁虎断尾,用一半的家产换来了家宅平安。薛家的家产是祖上传下来的,既然是平分,就连祖宅也是一人得一半,薛家祖宅占了两条相邻的胡同,一条为欢喜巷,一条为燕子巷,欢喜巷较长,由薛家长房得,燕子巷的部分则给了次房。而分家之后,果然薛柯受到牵连,就连宅子都没来得及修葺完,就与当时的翰林学士杜染一同被判罪流放去了大西北,家产全部归入府衙,薛家长房以为薛柯就这么完了,虽然可惜被归入府衙的那一半家产,但也庆幸没有受到连累。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没想到的是,薛柯辗转竟然又回来了,原因就是那个和他一同流放的翰林学士杜大人简在帝心,被流放只是暂时,皇帝将杜大人召回之时,杜大人就顺口提携了薛柯,让他一同免罪回归京城,薛柯大难不死,不仅回来之后官复原职,拿回了所有家产,还在圣上面前露了脸,得了赏之外,还得了个‘义勇’的名声,没两年,官路就通了,一直升到了四品翰林院掌院学士,而薛柯只有薛云涛一个儿子,薛云涛本身也很争气,丙寅年竟然考中了解元,一年之后,又考中了进士,顺当的入了六部观政,做了观政进士,一年之后,再入翰林院做编修,这么饶了一圈之后,倒是和与他同一科的状元平起平坐,身份水涨船高,又有薛柯从旁提携要领,薛云涛在官场上还算顺利,几年之后,又升为侍讲学士,平日里能常出入宫中,与翰林学士一同给皇子们讲学。
如今薛家次房所在的燕子巷祖宅被修葺的焕然一新,去除了陈腐之气,薛云涛和卢氏成亲之后,薛柯就把这宅子给了薛云涛夫妇,自己则搬去了圣上赏在朱雀街的宅子,虽说是只有三进的小宅,不能和燕子巷的宅子比,但薛柯觉得也够住了,毕竟再小也是圣上的恩泽,朱雀街那地方寸土寸金,他一个四品官能得一座小宅,已经是相当有脸面的了。
而这回卢氏过世,丧事在燕子巷办,来往的都是薛柯与薛云涛的朋友,人倒也不少,薛云涛对卢氏在这方面真的是不吝啬,给她做足了排场,一百零八个念往生咒的僧人,他们要在东侧院内连续念七七四十九天,卢氏的遗体在家中停放二十一天,烧过三七之后,才出殡入土为安。
薛宸回想上一世母亲死时的情况,好像也是折腾了好久,只不过那个时候依赖桐娘,因为一靠近灵堂,腐尸的气味实在难闻,虽然知道棺木中停放的是平日里疼爱她的母亲,可桐娘说那毕竟是个死人,所以她就听了桐娘的话一直躲在内间不敢出来。
没想到上一世就因为这个而错失了全新认识父亲的机会,可是那之后呢,薛云涛难道就没有管过她吗?薛宸努力回想之后,才惊觉了一件事,当年薛云涛似乎问过她要不要搬去的他的院子里,是桐娘,桐娘说了很多女大避父的话,让她对薛云涛说出了‘不用爹爹照顾,女儿有桐娘和平娘照顾就够了’的话来,薛云涛听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过了几天,就搬出了燕子巷的宅子,去到翰林院的舍人居去,一住就是小半年,而她身边就一直是桐娘和平娘在照顾她,桐娘替她管着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平娘照顾她的生活,直到一年期满之后,父亲就把徐素娥与薛婉迎进了门,徐素娥成了她的继母,薛婉成了她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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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改错)
处理好卢氏的丧事,薛宸也回到了从前居住的青雀居,陌生又熟悉的陈设让薛宸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平娘抱着一些浆洗干净的帐幔走了过来,见她不进去,便在后面说道:
“小姐,这里风大,快进去吧。”
薛宸扶着门框,看了平娘一眼,然后点点头,抬脚跨过了门槛,走入了这个她住了十多年,却花了二十多年来想念的地方。
进门是一扇绿地粉彩螺钿白芍花的大插屏,走入之后,入眼便是玲珑雕花窗,窗前摆摆着两盆白底粉彩夕雾花,用兰草白瓷罐养着,薛宸不爱牡丹娇艳,不爱玉兰芳香,唯独对这与其他花草相比注定沦为背景的夕雾花很是喜欢,窗下摆着两张黄花梨木的椅子,一张茶桌,茶桌上还摆放着一套官造青花缠枝纹茶具,再往后是书桌,看纹路与窗下的两张椅子出自同一张木,桌面收拾的十分整洁干净,放着一套狼毫,桌角有笔洗,书桌后是一张不大不小的交椅,交椅后头摆放这蜂窝状的雕花木头架,上头摆放着薛宸喜欢的小物件儿,还有一些房左侧有个半圆拱门,拱门上垂下米粒大小的珍珠帘子,密得像是水帘一般,抬手一掀,就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走入珠帘后,便是薛宸的闺房,映入眼帘的便是紫檀木镶金嵌玉双面蜀绣屏风,颜色鲜亮,针脚细密,一看便是出自大师之手,这屏风薛宸有印象,可却也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位大师的手笔了,屏风后头是一张硕大的红木雕刻麻古拜寿千工拔步床,做工相当精致,每一处镂雕都活灵活现,饶是薛宸后来嫁入了长宁候府,也再没有睡过这样精良做工的床,床铺的左侧临窗处摆放着一张红木梳妆台,大大的铜镜中,正站着一个身穿石青色素面织锦褙子,衣襟前别着一块白布,薛宸不由自主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看着镜中小了二十几岁的自己,精致的眉眼已初现清丽雏形,鹅蛋脸,眉似新月,双眸如水善睐,廖如晨星,鼻如悬胆,粉面桃腮,唇不点而朱,配着已长到腰间的云丝,坐在那里如水月观音般,莲华自生,薛宸知道她这张脸今后会生的多么美貌,可是这美貌,究竟带给她的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