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嬷嬷办事很利索,第二日便将柳氏的后事都操持完了。
王氏挪到东厢房睡了两晚,叫人在正房里熏了两天的檀香才又挪回去,府里一切如常,没了一个无儿无女的柳姨娘,也没什么影响。
王氏眼瞅着后个儿就是许家小儿的抓周宴,而紧跟着邓环娘便出月子,就要给小老十摆满月酒,二夫人林氏就道“该将裴家母子特意请过来”,王氏也想那日匆忙,说起来实在不像话,遂也点头称对,嘱咐要林氏专门打发人送下帖子,林氏自是万般答应。
崔家二房的夫人借着这个时候也要过来贺一贺,王氏约么着她是再来看看明珠,这下再回去,就该是请人来送纳征礼了。
——这下面的一桩桩可都是好事。
这样想着,王氏便又来了精神,早起小辈们问安时,瞧着气色颇好。
“十哥儿如何?这两天哭闹的凶不凶?”
郑佑诚瞧着她心情不赖,也笑道:“托母亲的福,十哥儿好着呢,能吃能睡,夜里闹得也不厉害。”
二夫人和三夫人听了便在一旁笑。
王氏点点头,说:“你今儿就赶紧地将宾客单子拟了,好按着你的单子请人。”
郑佑诚答应一声,王氏往孩子里看了看,问:“怎地没见瑞哥儿?”
郑泽昭答道:“我来时往他院子去唤过了,丫头说他天没亮就起了,大约是练功忘了时辰。”
王氏颔首,倒也没在意,便同媳妇们说起话来,然没过多会儿,就有郑泽瑞院里的婆子连跑带颠地过来,进屋就抹泪:
“老太太,您快看看吧,四少爷留了封信,离府走啦!”
☆、第53章
王氏没有立时明白过来,问:“走去哪了?”
那婆子一面哭一面将薄薄的信笺呈上来:“老奴也不晓得,四少爷今儿起得比往日要早,卯时前不叫小丫头们拾掇屋子,以致到这晌儿才瞧见这个,奴婢就紧着溜的来报老太太您!哎哟哟,我的四少爷呀!”
王氏连忙将信笺展开,上面两行字很是简略:出府各处看看,勿寻,勿念,瑞哥儿留。
王氏忙叫郑佑诚:“你快来看看!”
郑佑诚看着这数得过来的几个字也是牙疼,——这啥也看不出来嘛!
“可去报了老太爷没有?”郑佑诚先问。
那婆子抹一把泪:“还没敢差人去呢,院里的人都乱了心神,奴婢就先奔老太太这来啦。”
王氏一大早的好心情都没了,紧接着问:“留了什么话没有?”
实际这话不用问也知道,瑞哥儿既是有心的,自不可能同丫头婆子们说甚么,——那婆子果然是摇头。
王氏便“哎吁”了一声,,倒听得明玥温温软软的声音道:“四哥与二哥挨得近,他昨儿可有同二哥说什么话?”
王氏也是急的忘了,这会儿忙道:“对对,昭哥儿,瑞哥儿没同你说么?”
郑泽昭仔细想了想:“四弟这两日一直闷在院子里,我昨日过去寻他,他也只是不吭声的练枪法,我倒是......瞥见他桌上摊了幅并州地图。我一时没留心,原他早有打算了。”
“并州?”王氏脑子里反映着距离远近,下面坐着的二老爷却是微微皱眉道:“我听说并州前阵子征粮,好些人聚众闹事做了盗贼,那地方不怎么太平,咱们还是派人赶紧将瑞哥儿寻回来才好。”
王氏一听,更是心中砰跳,郑明珠忙过来安慰,心里却是担心瑞哥儿的倔性子又犯了。
郑佑诚道:“我先去同父亲禀报一声,然后派人去寻,有了消息再说。母亲也不必太过担心,瑞哥儿年纪虽小,一身功夫自保倒还是有余。”
王氏叹了一声,眼下也只好如此,只催郑佑诚快去安排。
一时各人都从松菊堂出来,明玥和郑明珠、郑泽昭一并往邓环娘院子请安,郑泽昭一路反复纠结,这两日他总是觉着柳姨娘的事该和明玥当面说点儿甚么,或是道声谢,或是多余的问一句“身子好彻底了么”,然偏说不出口,弄得他一见着明玥都有些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他心里反复掂量,便觉脚下路短,没多会儿便到了,又直至请过安出了院门,郑泽昭才深吸口气,正要开口,却见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只不停蹬踹的狗。
小丫鬟本是要到明玥的绣楼去等,正在这遇见了,便忙跑过来道:“七姑娘,四少爷叫奴婢把这只小雪狼送到您手里。”
郑明珠在前头听见了,立即转身问:“你四少爷还交代什么了?”
小丫头一脸呆愣地摇头:“叫七姑娘好生养着,再没说别的啦。”
郑明珠便瞪着明玥,明玥摊手:“大姐姐你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说罢将小狗抱过来,狗在她怀里嗅了嗅,不蹬踹了。
郑明珠没好气的看一眼,伸手在狗头上点点,小狗呲着牙“汪汪”两声,把人气走了。
明玥见郑泽昭颇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二哥有事?”
郑泽昭半低着头,声音有点儿含糊:“你身子可好利索了?又请大夫来瞧了么?”
明玥看他神情是少有的别扭,想了一下,试探道:“是给二哥瞧病的大夫不好么?二哥想找给我瞧病的郎大夫?啊,郎大夫是不错,只不过是女大夫,嗯,其实大夫不分男女,二哥也不必在意的。”
郑泽昭闻言愕然,接不上话了。
明玥又道:“那我这便差了人去请,二哥回院子里等着就是了。”
郑泽昭忙摆手:“不用、不用了。”继而一跺脚,仓皇离开,明玥在后面看了半晌,心道,这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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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去寻郑泽瑞的人得了信说瑞哥儿去了范先生的书院一趟,只没消半日便走了,范先生给老太爷捎了封书信,大意是瑞哥儿自己闯荡两年不是坏事,老了老了就少操些心吧。
老太爷这两日本还犹豫要不要给毅郡王徐璟带个信儿,他琢磨郑泽瑞有可能去投黑骑卫,可徐璟在雍州,郑泽瑞去的却是并州,如今一想,也罢了,只叫人去打听,知晓他平安就算。
邓环娘出了月子,郑家便开始操办十哥儿的满月宴。
刚是这一日天公作美,天朗风轻,花厅里珠翠绮罗的坐了好几桌,外头是二夫人和三夫人照应着,王氏和邓环娘则抱着孩子在里间,里间坐的要么是和邓环娘亲近的,如游氏,要么是王氏专请进来说话的,有裴夫人和清河来的崔二夫人。
郑明珠乖巧的陪坐在邓环娘身旁,明玥原也在,后因外头和她年纪相仿的半大姑娘不少,便和邓素素一并被差去了花厅。
崔家二夫人亲亲热热地和王氏说了会儿话,便过来瞧着邓环娘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子,将一大金锁带到孩子脖颈道:“瞧着虎头虎脑的,真个儿稀罕人!”说着伸手:“夫人叫我抱抱?我也沾沾喜气。”
邓环娘自月子下来,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珠圆玉润的,她虽在之前只同崔二夫人见了两面,不过也晓得这多半就是以后的亲家,遂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放到她手里,笑道:“可沉着呢,夫人仔细胳膊酸。”
“不妨碍”,崔夫人瞧着性子十分温和,邓环娘不由看了看郑明珠,心道这大概是拿捏不住郑明珠的,王氏给她选这门亲事也是费了心了。
一旁的裴夫人也凑过来,取了一对金脚环给孩子过礼,她也觉着这胖小子煞是可爱,但没好意思抱,——没过百日的孩子一般不好叫外人抱的,她也不知崔夫人是不是不晓得这个礼。
邓环娘收了礼,道了谢,裴夫人啧啧道:“你瞅这眉眼,和夫人生的多像。”
王氏在一旁听了心里就有点儿不大乐意,崔夫人倒是端详了一下:“我瞧着倒更像老太太呢,想是随了大老爷。”
裴夫人一时觉得自己失言,倒也没太在意地跟着笑了,结果崔夫人话才说完,孩子“哇”一声就哭了起来,崔夫人抱在怀里怎么哄也不好,颇是尴尬,邓环娘忙接过来,说:“大抵是饿了,先叫奶娘抱去喂奶吧。”
崔夫人附和两声,便拉了郑明珠问些闲话,左瞧右瞧,眼中都是满意之色。
这会子孩子抱出去喂奶,倒也不怕冲撞了,崔夫人就道:“刚没敢叫煜哥儿进来,怕他不知道轻重,这会子还在外头等着给老太太磕头见礼呢!”
王氏便道:“哎哟哟,快请进来。”
片刻,郑泽昭便领着一个十八、九岁,一身锦衣的少年人绕过屏风进来,少年眉眼风流,进来便给王氏磕头道:“给老太太问安。”
王氏亲自上前扶了,拍着手道:“真是一眨眼的功夫,煜哥儿这般精神啦!”
崔煜弯着眼睛一笑,说:“上回见老太太还是两年前,如今倒怀疑是否煜儿记错了,老太太您可是比那会子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