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姜璃就这样看似谦逊的站在一侧,但那不经意间流出的高贵骄傲,和她的婆母文华公主那般的神似,那是皇家贵女多年侵染的印在骨子里的高贵骄傲。竟让她原先的那番话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她在文华公主手下生活多年,知道若是有人胆敢在文华公主面前说那等话,她毫不怀疑文华公主会蔑视的拂袖而去。
她不知道她会如何反应,所以她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她这一瞬间生怯了。虽然事后她又后悔了,但此时她到底没有说出口,而只是僵硬的送了姜璃一匣子宝石给了她做见面礼。
姜璃谢过,照样也是从侍女处取了一个方盒送给姬氏。这回却不是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而是一套中衣。但这套中衣虽然观之并无什么特别,却是用极品的祥丝细锦棉所制,这种祥丝细锦棉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每年所出不过几匹,全部是上供御用的。姬氏以前只听过这种布料,这却还是第一次见。
给西夏王世子妃夫妇行完礼敬完茶,项墨就领了姜璃介绍厅中众人给姜璃认识。
首先是左侧的第一席,那是一对中年夫妇,男子高鼻深目,面目阴沉,一看便是有异族血统,他身侧的妇人则面目爽朗,颇有风情,并不似一般贵妇人那般雍容高雅之态。想来这两位便是项墨的二伯项珂及其夫人连氏了。
果然项墨跟姜璃介绍道:“这是二伯父二伯母。”
姜璃冲他们微笑点头,未对他们行大礼,也未说“见过二伯父二伯母”一类,倒是看着他们像是在等他们行礼。
可是显然项珂夫妇没有意识到,仍是坐着等着姜璃给他们行礼,然后就这样在寂静中相对了片刻。
然后姜璃没有再等待,便示意了侍女送了见面礼两个盒子上前,也不再待他们说什么,就随了项墨转了方向去见其他人。
主位右侧的第一席是空着的,显然是项墨和姜璃两人的位置。下一席便是项墨的长姐大郡主项烟菱和她的女儿珍儿。
项墨给姜璃介绍了,姜璃唤了声“大姐”,项墨便冲项烟菱道:“大姐,瑾惠是御封的正一品皇贵郡主。”
此话一出,不单止项烟菱有愕然之色,其他人也是齐齐变了些脸色,尤其是项珂夫妇脸色腾地就红了,手捏紧了拳,看着桌上未送出去的见面礼,只觉羞愤不已。
姬氏脸也是刷一下就黑了,难怪不待她训诫就站了起来,这是自恃身份吗?
项烟菱脸上的恼色也是一闪而过,但她城府较深,很快就掩了过去,起身拿了桌上的一个小首饰盒,下了榻行到姜璃前面一步距离的位置,笑意盈盈的道:“郡主,虽说礼节上我应当叫你郡主,但这样子却显得生疏,还是觉着叫了弟妹较为亲切,还是叫弟妹吧?不知郡主觉得如何?”
也不待姜璃回答,她就递了手上的首饰盒到姜璃面前,又道,“弟妹,这是我十六岁生辰时祖父送我的一枚吊饰,是祖母的物件,算是我最珍贵的首饰之一了,因是弟妹都来自京都,便想着弟妹应该会喜欢。”
这却是让姜璃默认了以弟妹身份和她相处的意思。
姜璃也不和她多费唇舌,只淡淡一笑,道:“多谢大姐。”便伸手接过,然后当众打开。盒子里的吊饰的确是一件好首饰,吊饰镶嵌的蓝宝石虽只有指甲盖大,但幽蓝深邃,毫无瑕疵,堪称上品。
姜璃笑道:“大姐出手这般大方,倒是叫我不好意思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手了。”说完把首饰合上,递给了身后的溪沙,而雨新则又是上前递了一个盒子过来。
这回姜璃送的是一套珍珠头面,西夏宝石不少,多是从西域那边贩来,但成色好的海珠却不多见,就算先前因着身份问题有些疙瘩,项烟菱也是极喜欢收到的这份礼物。
姜璃送给珍姐儿的则是一快白玉小雕,玉质莹润,雕刻细致,珍姐儿还小,不懂得它的价值,却喜欢那胖嘟嘟小娃娃的造型,也是极喜欢的捧了去。
之后便是三房的项砚,二房的长子项砾夫妻以及他们的五岁的女儿项洛儿,两岁半的儿子项潜,二房的女儿项烟婷等,姜璃都根据大家各自的身份和打听来的喜好送了相应的礼物。
虽然姜璃高傲,可她身份高,长得美,还语笑嫣然,礼物更是送到人的心坎里,除了少数人,或是因着背后的其他原因,众人还是很难讨厌她的,最多都是又酸又羡的心态罢了。
最后一个是项硌,项烟婷带了侄子和侄女坐在了中间一席,他则是坐到了最后一席。这不算合规矩,但家宴他自己喜欢自在,便坐在了末席。
他已经看了姜璃许久,那若有似无的眼神姜璃没觉得什么,但却让姜璃身侧的项墨极其不舒服。
项硌久在江湖行走,姜璃一出现,他便有些愣神,一半是因为姜璃逼人的容色,另一半却是那莫名的熟悉感。
待姜璃跟众人说话,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一抬眸,他只觉自己的心猛烈跳动起来,还有一股尖锐的疼痛传来。
这张美到让人屏息的脸和几天前那张普通只谈得上清秀的脸重合,唯有那对漆黑灵透的眸子一模一样,却又奇妙的和谐,让人觉得她就是她也没什么奇怪。
项硌不知为何满心苦涩,他自来不拘,从来觉得儿女情长之事不过是短暂的心跳,不值得停驻脚步。他在外,也曾引得不少女子相付,男欢女爱之事早尝过不知几何,只不过很快就成为过眼云烟而已。
而且,他从不沾惹麻烦,哪怕对男女之事放的极开的西羌族,遇到阿依玛那样有潜在麻烦的,他也只会绕道而行。
所以那时他也已觉察到自己对她的一些好感,可是仅止好感而已。这好感促使他那次在山谷明明可以直接离开,还是跑回去看看,又帮她的“母亲”疗伤送药,放心了才再次离开。可还不足以让他觉得她特别到超过他以往的任何一个女子。
原本这些也只是他旅程当中一个有点温馨有点美好的小片段,现在看着面前这张精致无暇的脸,却只觉得无限讽刺,还有那种源源不断的钝痛。
他讽刺的想,原来自己跟所有人一样,不过都是好色之徒,不是不会喜欢,不是不会喜欢到心痛,而只是还不够美不够让你心动到此地步而已。所以她换了张脸,他就开始难以忍受了吗?
可是项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不像项墨或者任何西夏其他受了京都或多或少礼教影响的世家子弟,他身上流了超过一半的西羌族和西域小族人的血,不曾受丝毫礼教的束缚和教导,行为思想更趋向于西域和异族人的思维。那里可是“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的想法。
所以再次看到姜璃,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她就是那久闻其名的二嫂瑾惠郡主,然后他便坦然接受了。
姜璃转过身来站在项硌前面,项硌便起身见过姜璃,道:“硌见过郡主。郡主,很久之前就听说京都的女子颜色绝尘,硌还不信,今日见到郡主,才知道果不虚传。如若以后郡主有用得着硌的地方,硌必不相辞。”
此话说的众人都是皱眉,姜璃长得好有眼睛的都看得见,但不应该是小叔子来夸,虽然大家倒不是出于合不合礼节的问题,只是项硌直爽爱慕的眼神着实让人想忽略都难。
然而,不可不说的是,项硌生得极好,他此时起身略低头温柔的看向姜璃,而姜璃也抬了头对着他微微的笑,那画面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姜璃再次见到项硌,上次在谷中他的确帮了她不少,也因着帮初兰疗伤欠了他不少人情,且相识于她乔装之时,自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而且此时项硌对她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只让姜璃以为他是认出了她,而不是什么别的意思,所以她自然回之以微笑,也是正常的待恩人之道。
项墨不会觉得这样的画面好看,他虽然不能十足判断项硌的心理过程,也大抵看出他对姜璃的爱慕。他看着眼前的画面,脑子闪过梦中姜璃在那男子怀中的画面,这让他心中的杀意暴起。
虽然他迅即掩了那股杀意,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觉察到,但久经沙场的项琮和武艺也很不错的项硌却不可能没感觉到。
项琮皱眉,项硌却是无所谓。他略带挑衅的看了一眼项墨,继续对姜璃温声道:“不知郡主这一路可辛苦?郡主久居京都,可能对西夏水土不服,有时间硌改日可给郡主把把脉,开些调养的方子。”
这越说越过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他的医术很好。
姬氏终于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厌恶姜璃的理由,招蜂引蝶。这样的容貌,说是红颜祸水也不为过。
不待姜璃回答,项墨就笑道:“项硌,你的医术还能好过傅家的医术吗?若是如此,不若过两日就去养老堂看看吧,最近那边发了疫症,就是傅家都束手无策,而且人手也很不够。”
项墨虽然是在笑着,那笑意可不达眼底。
且不说其他人听了此话脸色如何变化,项硌的母亲连氏先就急了,她道:“二公子你不是不知道阿硌,整日的不理正事,哪里会什么医术,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做哥哥的怎么就把他往火坑里推。”
项硌听他老娘这么一说,瞬间就了无兴致了,他对着姜璃笑了笑,便坐下了。
连氏性子泼辣爽直,平日里很有些胡搅蛮缠的劲头,但偏偏你跟他没处说理去,就是项硌对着她也多是能躲就躲,不会跟她多费唇舌的。
连氏出自西夏西羌族的世家连家,是连家的二房嫡女。项珂因为生母支姨奶奶是西域人,婚假艰难,并无世家大族愿与其联姻。但他长得好,被连氏看上了,项老王爷没所谓,文华公主和支姨奶奶不反对,就给他定下了这桩婚事。
项墨看也没看连氏一眼,先拉了姜璃到了右边首席坐定,这才淡淡道:“养老堂的事事关重要,我听说硌弟会医术,才想着让他帮忙看看,即是妄言,也就算了。”
连氏“哼”一声,只要不是推她小儿子入火坑,她才懒得听他弯弯绕的跟他打嘴仗。
接下来便有侍女上了西夏的一些点心,例如羊乳茶,青麦果,乳糕一类的。众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就说着些不咸不淡的话,例如京都的风土人情,西夏的习俗一类的。
但凡姬氏或其他人说些一语双关的话,姜璃一概当作听不懂,并不予理会。
突然项烟菱的女儿珍姐儿出声问道:“舅母,珍儿想去荔园玩,可以吗?珍儿从来没有去过荔园,听说里面好多花草外面都是没有的。”
项墨听了这话瞟了他的大姐项烟菱一眼,心里有些不悦。
这些时日他封锁了荔园,根本不让他人进入,他也知道,他母亲,他大姐以及有那么些关系的西夏大世家都想进去瞅瞅,只是拿个小孩子来开这个话头,也不怕唆使坏了珍姐儿。
项烟菱敏感,立时便察觉到了自己弟弟的眼神,心里也是恼怒,她对荔园再好奇,也不会推了自己女儿上前当枪使,万一让自己对珍姐儿生了厌,可实在是得不偿失。这事,回头她一定得查清楚。
姜璃似觉察不到四处的暗流涌动,笑着对珍姐儿道:“嗯,原来珍姐儿还没去过荔园,改日我就命人整了各种京都的点心,专门下了帖子请我们珍姐儿过去玩可好?”
珍姐儿听了果然高兴,忙笑眯眯的点头。
这时坐在对面的二房的项烟婷出声道:“二嫂,自来不管是京都还是西夏都有晒嫁妆的风俗习惯。听说二嫂的嫁妆有几百抬,许多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宝贝,更有当今陛下和娘娘们赐的各色宝物,二嫂何不哪日也在荔园晒晒嫁妆,让我们这些从来没有出过西夏的土包子也好开开眼界。”
这话好直接,在京都姜璃平日交往的小姑娘们之中是再也听不到的。果然西夏的民风大为不同啊。也不知是只有连氏养的项烟婷是这样,还是西夏世家的贵女都是如此,她还颇有点期待。
姜璃点头,仍是笑着道:“嗯,嫁前送嫁妆时的确有晒嫁妆的风俗,当时在皇贵郡主府就有这么做的。只是嫁后再晒嫁妆却是不妥了,怕是只有和离的时候才会这么做,很有点不吉利。其实妹妹若是想看什么,告诉我,我让侍女带你去看可好?”
项烟婷“哼”了声,低声嘟囔道“不愿就不愿,说一堆有的没的做什么”,让她说自己想看什么,专门跑过去荔园巴巴的让侍女带她去看,她是挺直率,可也不是傻子,做这种事情有什么趣味?
但项烟婷可不会看人眼色,也不会因为被委婉拒绝了而有丝毫挫败,一个目的没达成,她就换一个。
她就继续道:“二嫂,其实不单是珍姐儿没去过荔园,我长这么大也没去过呢。听说里面的奇珍异草特别多,二嫂我什么时候也能去赏赏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