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他给的宠爱,抵不过一次有负于她的亏欠。
嫁进武安侯府就是她自找的!
当初他去寻找洛扬,离京之前,是她和大夫人在她耳边絮叨了半晌那些歹毒的主意,宣扬断掌、指责洛扬借尸还魂都是她们出的主意!
他那时犹豫,说那怎么行?那母女两个是怎么说的?——不狠狠戳中洛扬的软肋,她怎么可能回头?
她们恨不得让洛扬不得善终惨死街头,反过头来他叫她们自食其果的时候,她们就不能忍了,就恨他恨到了这地步。
只当是物以类聚,他会落魄潦倒至最凄惨下场,她们呢?他就不信她们能洗心革面重头做人,来日下场怕是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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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顺昌伯章远东被官差缉拿,接受讯问。越三日定罪:褫夺爵位,削去官职,贬为庶民,流放至漠北。
俞仲尧听了,吩咐白管事:“命人留意。他若是自尽而亡,将他埋了。若是还不安生,便处置掉,弃尸荒野。”
最终要的结果,不过是章远东离开京城,再不能打扰洛扬。没个过得去的说法,没有让章远东一生不得进京的结果,便是后患无穷。
最早是想从章远东早些年为官时的差错下手,但是好笑的是,那样一个人,在职期间真就没犯过值得追究的过错。想来也是,原配的嫁妆实在是太丰厚,足够叫他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需为银钱忙碌。再加上沈大老爷为人耿直倔强,明里暗里最忌讳人贪赃枉法,不管与他多亲近的人,犯了罪照样儿弹劾。想来章远东也是因为这样一个好友的缘故,才不曾在官场上行差踏错。
章府被查封,大夫人搬离。她并没想过还留在京城,是以,只带着随身一个包袱,接了章兰婷命人送来的一点儿银子,去了客栈住下。
接下来该打算的,是她与兰婷的去处。
武安侯世子已经说了,要与兰婷和离。
那么,她们母女两个是回娘家原籍,还是另找个地方度日呢?
京城这个地方带给她的一切,真就如黄粱一梦,梦中曾经花团锦簇,后来梦醒了,一切都成了昨日黄花。
落差太大,她已无心无力再停留下去。
如今回头,她为时已晚,可兰婷不同。还有很多年要过,需得重头来过。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女儿到了眼下,想法根本与她不同——
章远东被押送离京之后,宋志江便急着与章兰婷和离。可是武安侯夫妇没有答应,语重心长地道:“章远东便是再不堪,如今已然走至末路,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傍,你总得给她安排好去处,才好与她和离。”
这样的儿媳妇,他们自然是从头至尾都不满意的。但是,儿子声名狼藉,借着章兰婷之事,若能让外人高看一眼,总不是坏事。
宋志江瞪着眼睛问双亲:“我能把她安置到何处?让她带着陪嫁离开不就得了?留着她在眼前又是何苦?”
武安侯夫妇只好跟他详细地摆道理,“她以前做的那些事再不堪,也没闹出过人命。可你自己呢?前面两件事让多少人家对宋府避之不及,你还想不想娶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了?我们要是对这样一个女子都能做到仁至义尽,别人总会对我们消除些芥蒂,来日再娶妻,总会容易些。你去问问她想要些什么,我们都尽量成全。”
宋志江没法子,只得胡乱摆了摆手,“我不管。你们看着办吧!”
章兰婷听说了此事,转头去告诉了大夫人,又道:“我给您置办个住处吧?便是寒酸些,也总比在客栈这种地方要好。”
大夫人惊愕,“他们便是有心要好生安置你,难道你还想留在京城不成?”
章兰婷目光微闪,道:“难道我们要回到外祖父原籍么?回到那里,也会成为他们的负担,还会给他们招来流言蜚语,让他们跟着我们抬不起头……”
“你管那些做什么?谁还能到你面前指着你的鼻子数落你不成?”大夫人语气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就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吧?”
“宋府羞辱了我这么久,我的日子怎么过的,您也清楚……”
大夫人再次摆了摆手,“报复那个混账东西谈何容易?只凭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到呢?兰婷啊,你听我的,跟我去找你外祖父,让他老人家给你安排一条出路。实在不行的话,只我自己回到家中,将你留在外面,给你更名换姓,来日总还能嫁个好人家……”
“娘,”章兰婷看住大夫人,“我说句您不爱听的,外祖父能庇护我们多久?舅舅舅母能养活我们多久?”
“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大夫人道,“我想的是回去之后,给你安排好去处,自己便会到庙里修行。这些是是非非,早已让我倦了。做错了太多事,能留下一条性命已是不易,下半生青灯古佛赎罪,来生兴许还能投胎到个好人家。”
章兰婷思忖半晌,末了还是摇头,“娘,我不能听您的。”
大夫人心里又惊又痛,“你跟我说实在话,是不是还觉得这一切都是沈云荞和洛扬害得你?眼下情形不错了,是不是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以往跟你说起这些,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打心底就没能想明白?”
“不是……”章兰婷低下头去,“我还有别的出路……”
“你还有什么出路?”大夫人真的生气了,“你让我想破了头我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今日我把话给你放下:三日后,你若不过来找我,我便去之前清修的寺庙落发修行。我累了,也早怕了,再经不起折腾够了。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你,你执迷不悟的话,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在佛前为你祈福。”
“娘!”
“你回去吧!”大夫人别转身,再不言语。
自心底,她希望女儿当即答应三日后一定会来。但是女儿苦苦劝说,只是不肯答应随她远走。
心就这样沉了下去。
末了,章兰婷给她留下了一个荷包,哭着离开。
大夫人在客栈狭小的床上饮泣半晌。她知道,女儿心意已决,三日后不会过来的。
是她教女无方,眼下又无可依傍,劝不了更管不了。
章远东已经受到最终的惩戒,眼下已至她得到报应的时候。
已经注定,这一辈子,她得不到一双儿女的孝顺。
她的出路,只能是青灯古佛。
枉来尘世走一遭。
也明白,如今的女儿,便是自己年少时的模样。为着一份不甘,如何都要为自己筹谋,不顾双亲的伤心失望,眼里只有自己那一点儿计较。
不怪兰婷,要怪只能怪自己。十几年的耳濡目染,兰婷如何也不能成为看透看淡一切的通透女子。
三日后,大夫人等到黄昏时分,仍是没见到女儿的身影。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认命吧。
翌日一大早,她雇了一辆马车,去了曾修行过的寺庙。落发为尼,遁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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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府的事,京城的人只热议了几日,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另一档子事情上:镇国将军洪城奉诏回京。
洪城离京已有几年,是为平漠北叛乱而挂帅出征,后镇守漠北。洪家是先帝在位时就得势的门第,是因洪太妃的缘故——洪太妃在皇后入宫之前,是宫里最受宠的静贵妃,人们谈起时则以她姓氏代替封号,可见受宠地步以及娘家势力显赫到了什么地步。
到了皇帝登基,洪家与廉王孟滟堂结党。俞仲尧很费了一番心思,才打击了洪家气焰,迫使洪城及其长子洪兆南离京平乱,又安排了几个长期钳制他的将领,隐患才减少了大半。
与此同时,萧衍、贺家冤案昭雪的事情摆上台面。
而洪城父子两个回京第一件事便是上折子反对冤案昭雪之事。
姜洛扬揣摩着这件事,问俞仲尧:“你是不是刻意在这时候,让洪家父子两个回京的?”
“没错。”俞仲尧承认。
她不明所以,“怎么说?”
俞仲尧笑了笑,“与贺涛定亲的人,是洪兆南。当初我明知他们两家有结亲的打算,仍是不留余地的铲除洪家旁支、幕僚,曾引得贺大人对我颇有微词,他膝下儿女更是对我成见颇深。”
姜洛扬心念一转,“贺汮一家当初离开京城,这件事是原因之一吧?”
俞仲尧挑眉,“知道的还不少。”
“唉,我也是没办法啊。”姜洛扬微笑,“在老谋深算的人身边久了,怎么能一点儿心智都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