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三姐,你又何必跟着去凑热闹,”在离开老太太院子的时候,顾菀忍不住说道。她极少抱怨顾蕙,可这会明明何芸和她没什么交情,她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一个姑娘的脸被毁了,旁人躲还来不及呢,她倒是好,拼命地往上凑。
卫氏也曾说过,大房的女眷里头,别看顾菀是个不显山漏水的,可她却是最聪慧的那个。至于顾蕙,则就是个全然没有心机,又被大太太养得极刁蛮任性,若不是卫氏了解底细,都忍不住要猜测顾蕙是不是大夫人亲生的了。
而此时顾蕙微微抬了下手,显是极厌烦头顶的太阳。所以这会她没好气地转头看着顾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六妹,你说这话我可当真是听不懂了,什么叫凑热闹去?何姑娘好歹也同我们相熟,这会她遭了这样的事情,咱们去看看,不是应该的吗?”
顾菀被她这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被唬住,脸上露出些许尴尬。
可谁知顾蕙不仅没收敛,还摆出长姐的姿态,教训道:“六妹,这种捧高踩低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该做的。”
说完,她便是一脸得意地离开,气得顾菀留在原地浑身发颤。
旁边她的丫鬟春菱一瞧自家姑娘这样,当即便是摸着她的背劝道:“六姑娘别气了,三小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是针对你的。”
“是啊,三姐就是这样的有口无心,天真烂漫,我活该就要受着她这些阴阳怪气的话,”顾菀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是生气,只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顾蕙离开的地方,看得旁边的丫鬟都心疼不已。
春菱无法,又说了好些安慰的话。顾菀再没开口,只是站了一会,便往自个院子里头去了。
这一路上,主仆间默不作声,春菱朝她看了好几眼,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要说她家姑娘也真是可怜,这都是嫡出的姑娘,可三姑娘就比六姑娘要受宠,更别提还有个四少爷。若不是大房还有个更不受宠的二姑娘,只怕她家六姑娘真就太可怜了。
都说幺儿幺女最受爹娘喜欢,春菱也是见惯了六姑娘和太太说话的样子,坐的规规矩矩的,一句撒娇的话都不知道说,反观三姑娘还比她大两岁呢,可哪会在太太跟前,不是抱着太太的手臂撒娇。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家六姑娘啊,就是吃亏在太过端庄了。
而此时阿璇也跟着卫氏进了院子,秦嬷嬷跟着进来后,卫氏便是问道:“让你准备的补品和药材都准备妥当了吗?”
“老奴昨个就开了库房清点了一些,都是上好的药材,人参都是挑了六七十年份的,”秦嬷嬷说道。
卫氏点头,笑道:“那就好,把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咱们待会就去何家吧。”
待秦嬷嬷出去之后,卫氏便拉着阿璇,叮嘱道:“原本不想让你跟着我一块去的,可你到底才是和何芸交好的那个。不过咱们过去也只是走个过场,我估摸着何芸如今是不敢见你的。”
卫氏也是容颜绝丽的女子,最是懂得女子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脸,若是脸毁了,简直比她杀了她还难受。
阿璇点头,“娘亲说的我都明白,何芸受伤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愿意见人,到时候我同她远了,也就不怕她再害我了。”
卫氏打量着阿璇的脸,这孩子一出生的时候,就是一头乌黑的头发,接生嬷嬷都夸赞阿璇是她接生过最好看的孩子,就是额角上有淡淡的痕迹。
不过那会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接生嬷嬷都安慰她,说这样的胎记不碍事,随着年岁长了就会慢慢淡去。
可谁知这中间却有这样的波折,如今再看着阿璇的脸,连她自个做娘亲的,都不免要惊叹,这孩子还真是挑了她和顾阶的优点长了。
待马车准备妥当了,卫氏便带着阿璇一块去了,而顾蕙也是换了一身衣裳,只不过卫氏瞧着她穿着的品红色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长褙子,登时眉头一皱。
这三姑娘知不知道自个是去探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上门炫耀的呢。
可卫氏到底不好说出口,而顾蕙则是笑着迎了上来,道:“二婶,今个便让五妹同我坐一辆车吧,我们姐妹两人也好说说话。”
卫氏瞧了阿璇一眼,见她点头,这才说道:“那既是这样,你们姐妹便坐在一辆车吧。”
“谢谢二婶,”顾蕙上来就拉着阿璇的手,极是亲热的模样。
顾蕙也给何芸带了东西,此时她的丫鬟亲自看着摆在后头的马车上,这才跟着上车伺候姑娘呢。
阿璇极少同顾蕙这般单独在一处,只觉得相对无言。倒是这会她这个三姐,却是极亲热地攀着她的肩膀,语调惋惜地说道:“昨日我听菀姐儿说,何姑娘伤地极重,五妹你可瞧见了?”
“方才在老太太院子里头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同三姐姐说过了,何姐姐被划伤之后我才过去的,当时大哥哥见我被吓着了,便是不让我过去瞧,所以自然是没看见,”阿璇说的倒不是假话。
她确实被顾应衍拦住了。
顾蕙似乎没得到自个想要的答案,便是悻悻地,坐在一旁,再不和阿璇搭腔。而她虽然不说话,可阿璇却反倒是觉得轻松了。
从顾府到何家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卫氏早让人送了帖子过来。此时门房上有人过来通传,而何夫人陈氏则还在何芸的院子里头,正哄着她吃药。
此时何芸即便躺在床上,可脸上却还带着薄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小丫鬟进来通传,说顾家的马车已到了门口,何芸就是一挥手打翻了旁边丫鬟手中的药碗。这会正是夏天,本就穿的少,一碗药汁打翻,全都溅在了丫鬟的身上。
而陈氏则是立即坐下,拿着帕子便急急道:“让娘看看,可有洒到你身上。”
何芸此时哪还感觉一丝的疼痛,此时犹如有人拿着刀子割着她的心一般,直到现在她都不敢拿镜子瞧自己的脸,她只能感觉到脸上的疼痛,钻心一样地疼。
“娘,我毁了,我毁了,”何芸扑在陈氏怀中,就是止不住地哭喊道。
陈氏心头的痛楚,又何曾比她少一点,都说伤在儿身,痛在母心上。如今何芸的脸被人划伤了,她恨不能这是划在自己的脸上,也好过让她受尽折磨。
“娘,你让她们滚,我不要见她们,不要见,”何芸忍不住地摇头,她才不要被顾令璇看见自己这幅样子。
此时她忍不住想起那天,崔沅再看见的脸后,扭头到一旁呕吐的样子。虽然那时候她痛的险些昏过去,可是她还是瞧见了崔沅脸上的嫌恶,以及她扭过头呕吐的模样。
自己如今究竟是丑成什么模样了?她不敢看,也不想知道。
陈氏赶紧安慰她说:“好好好,娘不让她们来见你,你先把药吃了。”
待陈氏好不容易将何芸安抚好了,这才急匆匆地往前厅去。此时卫氏已带着顾家两位姑娘坐在了前厅,管事已让人准备了茶点。
阿璇自然是不敢喝何家一点东西,茶盏端了起来,也不过是在嘴边做了做样子罢了。
待陈氏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过来时,卫氏便立即起身,她赶紧过来歉意道:“倒是让你久等了,我方才在哄芸姐儿喝药,没能过去迎你们,实在是失礼了。”
“哪里的话,如今芸姐儿才是最紧要的,我带着蕙姐儿和阿璇过来,也是为了瞧瞧芸姐儿,”说着,卫氏就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忍不住哽咽道,“昨个我也在广宁寺,谁曾想竟是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陈氏似乎也被她牵动了心头的难过,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好妹妹,我知你是个心善的,也难为你这会过来了。我家芸姐儿命苦。”
说着,两人都哭了起来。
而一旁站着的顾蕙和阿璇,则是有些面面相觑。而阿璇则是在心底更是佩服她娘,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这会两人身边的丫鬟赶紧劝解,这才好不容易劝住两人。
只见陈氏抹了抹帕子,泪目道:“都怪我,白让妹妹陪我哭了一场。”
“陈姐姐,快别这么说,芸姐儿和阿璇是手帕交,我也是极喜欢她的。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更是心里头难过了好久,恨不能将那害人之人千刀万剐了,”卫氏一边摸着泪,一边狠狠地说道。
陈氏咬着牙,恨道:“芸姐儿昨个被送回来,我一瞧她脸上的血,也是恨不得找了那害人的人出来。”
“只可惜,听说那对夫妇跳崖了,”卫氏瞧了陈氏,试探着问道。
陈氏扯着帕子,怨毒道:“便是跳崖了,也该好生找一找,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使得金蝉脱壳的法子。”
阿璇原本还没想到,这会听陈氏一说,只觉得心里头一漏。顾应衍并未对她说,这对夫妇不是她安排的事情,是以她一直以为这对夫妇是大哥哥安排的。如今陈氏这样说,她便开始担心这两人会不会被抓住,会不会把他们供出来。
顾蕙显然就是个作陪的,这会听着卫氏仔细询问何芸的伤势,也有些百无聊赖,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所以她端坐在椅子上,只那手指头玩弄着手上的帕子。
“虽说被划伤了脸,不过多寻些治疗伤口的药,肯定会消褪疤痕的,”卫氏宽慰陈氏。
此时陈氏心中苦笑,也不知是那女人下手太狠毒,还是芸姐儿命苦,那女人的金簪从她的眼尾开始划过,一直划到唇瓣,这划的伤口实在是太长了,而且伤口极深。
昨个来的大夫,都多少和她透了底,说这样的伤口肯定是会留疤痕的。
陈氏虽心中有了准备,可是听到大夫这般说,还是忍住哭了出来。
所以这会再听卫氏的话,心里头只剩下苦涩了。
不过在她瞥见坐在下首的阿璇时,瞧见她脸上的胎记当真是消失地无影无踪。先前何芸回来同她说过此事,当时她还不相信,只觉得不过是芸姐儿太过夸张了。
可如今这么当面一瞧,她也是愣住了。她可是见过阿璇额角上胎记的模样,那样红的颜色,又足有小手指粗,居然真的全没了。
所以她抹了抹眼泪,便是问道:“先前我听芸姐儿说,阿璇脸上的胎记没了,如今一看当真是好全了。伯母也真是为你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