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沉浸在那壮丽的色彩之间,好一会儿才听到宋子恒的声音:“回去吧,太阳差不多要出来了。”
苏婉还有些恋恋不舍,被宋子恒揽着肩往回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瞧一眼。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自然也包括美景。
“走路看路,小心摔跤。”宋子恒几乎是用手摆着苏婉的头让她转回来的。
苏婉想也不想的回道:“不是还有你么。”
宋子恒唇角愉悦的掀起,努力往下压了压,露出一副严肃状,他本想认真的教育妻子自己不可能随时随地的帮她看路,有些事情终究得靠自己,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这儿离家又不远,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过来的。”
“可你又不能随时都陪我来看日出。”
宋子恒揽在她肩上的手更用力了些:“日后只要有空,你想来我都陪你来。”
苏婉不满的撇了嘴:“又是日后,你就没有个当下的。”
宋子恒苦笑:“我心中自然是想时时陪着你的。”
“我可不想,要真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你不烦我都腻了。”
两人半拌着嘴往家的方向走,远远看着各家屋子炊烟袅袅,都升了火在做饭了,有些孩子起得早的,已经在各家院门前玩闹起来了。宋子恒宽大的袖子下,手悄悄拉着苏婉的,两人并肩走着,俱是广袖,便也没人发现,苏婉在过去的世界里,当街接吻都能大大方方的,如今悄悄拉个手,竟然还有些做坏事的刺激感。
“子恒哥。”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叫声,宋子恒做贼似得倏地放开了苏婉的手,动作并不大,转身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恰如其分的笑容,至少女孩什么都没发现,兴冲冲的朝他笑,“我远远看着,就像是你的样子,子恒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女孩喊得亲热,宋子恒态度也亲切,寒暄道,“这么早去做什么?”
“三叔家的小宝又病了,我奶叫送几个鸡蛋过去给补身子。”
宋子恒点了头,这才给苏婉介绍:“娘子许是不认得,这是村长叔家的四妹,村长叔平日对咱们家颇为照顾,把四妹当自家妹子看便是。”
苏婉早在女孩对宋子恒笑出一口白牙的时候便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她和宋小妹去后山捡地皮菇的时候,跟这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不浅,因为这姑娘大方外向,对古人来说或许有些出头,她却反而感觉有些许亲切,见惯了笑不露齿、动不动就脸红的妹子,还是觉得现代姑娘相处起来更自在。
当然如果这姑娘眼神能再和善些,说话不要意有所指就更好了。
四妹果然大方,苏婉还没说话,她便抿唇对她笑了:“我上回见过嫂子的,嫂子当时见了荷塘便舍不得走,非要小妹摘了荷叶回去做什么荷叶鸡吃……不知嫂子可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苏婉一笑,转头对宋子恒道,“四妹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日的荷叶鸡味道真不错,只可惜这个时节的荷叶老了。”
苏婉脸上的可惜太过明显,宋子恒忍不住笑道:“等来年荷叶正鲜嫩时,一定叫娘子吃个够。”
“我是替你惋惜,你不领情便算了,竟还取笑我。”
“是子恒错了,还请娘子不要记恨,来年一定赏我几口荷叶鸡吃。”
两人这么打趣,倒把一旁的四妹忘一边了,四妹咬了咬唇,随后又恢复了笑容,看着苏婉道:“嫂子今日穿得真漂亮,比前阵子去镇上逛街时穿得还美些,那日若是穿了这身衣服去,来嫂子院门口求一睹芳容的后生就不止那些个了。”
宋小妹做完饭,见三哥三嫂还没回来,便打算出去喊他们,刚出院门,远远的看见四妹在跟他们说话,宋小妹小跑着过来,便听到这番话,苏婉和宋子恒都还没反应,她已然气得不行,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
“宋四妹,你乱说什么!”宋小妹气得脸都红了,“上次就听你在村里搬弄我三嫂的是非,我娘见大家都没信你,又想着你也快及笄了,便不计较,哪知你这次当着我哥的面又开始胡说八道,你,你放屁!”宋小妹想来是没跟人吵过架,憋了许久也才憋出这么个近似骂人的话。
“我放屁?我哪件说错了,自你们从镇上回来,那阵子你们院门口是不是多了后生来来去去的经过?好几个都不是咱们村的!有眼睛都看得到,我搬弄什么了?”
苏婉和宋子恒一起好奇的看向宋小妹。宋小妹眼睛都红了,是气的,可她又不会说谎,只能瞪着四妹:“那些人自己轻浮,关我三嫂什么事?我三嫂除了那日陪我去趟镇上,平日连院门都不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你说的好像,好像是三嫂故意招来似的!”
“我可没这么说。”四妹神情堪称淡定,“但我娘说了,好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给谁看?”
“四妹!”宋子恒表情有些严肃,“多谢你提醒我与娘子,就不耽误你办正事了。”
四妹以为宋子恒不高兴了,更是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灿烂道:“不是我多嘴,子恒哥是该跟嫂子好好说道了,你都不在家,她还整日打扮,村里人都看不下去了。”
宋子恒却皱眉:“你一个姑娘家讲这话,倒不怕被人说长舌。”
“什么村里人,分明就是你自己。”宋小妹终于忍不住道,“你自己想嫁我三哥不成,就一直诋毁三嫂……”
“小妹!”宋子恒打断宋小妹的话。
四妹刚刚还笑容灿烂的脸上,已经乌云密布了,随时出现狂风暴雨的可能。然谁的表情变化也比不上苏婉,苏婉心里头其实是松了口气,这下什么解释对峙都不用了,竟然是这种展开,她脸色一黑,隐含怒意的双眼瞥了宋子恒,一甩袖转身大步回了宋家院子。
宋小妹赶忙追了过去,原本宋子恒比她反应更快些,可是袖子却被人拽住,四妹明亮的眸子里已经蓄上了泪水,泫然欲泣的样子。宋子恒现在只觉头疼,他都没想好怎么面对妻子的怒火,这会儿更没心情安慰罪魁祸首,忙说了一声“我知道小妹只是随口瞎说,等会儿定好好教训她”,便也甩了袖子踏步离开。
苏婉好久没爆演技了,这会儿竟有点刹不住车,气势冲冲的进了院子,连众人给她打招呼也没理,一头栽进自己屋里,院里宋家人面面相觑,接着宋小妹冲进来,后脚宋子恒也满脸急切的进来了,宋母忙抓了他问:“子恒,跟你媳妇怎么了,出去时不是好好的吗?”
“叫小妹给你们解释吧,她去哪儿了?”
“气冲冲进屋子去了,我们三娃喊了好几声婶婶都没理,气性可真大。”李氏翻了个白眼,宋子恒却没听她后头那些抱怨,听到第一句便抬脚也往屋里去。
众人便拉了宋小妹问来龙去脉,宋小妹一脸怒容:“还不是那四妹又在我哥面前搬弄是非!她拦住……”
宋小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从屋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只听苏婉扬声道:“我穿自个儿的衣服戴自个儿的首饰,与她何干,她自己戴不起还怪我了?还说我花枝招展不是好女人,我不是难道她是?”
宋子恒低声道“娘子说的是,她就是眼红罢了,我们不比与他们一般见识。”
“我道她为何针对我,连那些事都往我头上扣,竟然是你的小青梅啊?子恒哥哥,喊得那叫一个亲热,听着甜到心里头了吧?”说到这里,苏婉怒火似乎更甚了,冷笑一记道,“宋子恒,你今日不解释清楚,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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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 这屋里头的争吵声,在院里听得一清二楚了,宋家众人彻底不说话,面面相觑,半响后宋母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四妹跟我们子恒能有什么关系,三媳妇该是误会了吧?”
张氏有些支支吾吾,没吭声,李氏却恍然大悟:“我道她为何时不时往咱家跑,每回来都是小叔在的时候,嘴巴又会说,把娘哄得那叫一个高兴。小叔不在家时,她又换了一副面孔,原来是瞧上小叔了?”说着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我呸,就她也敢肖想小叔,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瞧瞧,姑娘家该学的没学好,尽学她娘端了副村长夫人的面孔,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整天说这个不好那个没规矩,还教训起我来了!她老子是村长,说到底不也是种田的,一个小丫头片子心倒大!”
李氏这张利嘴,对着家里人没个消停,埋汰起外人来倒叫人大快人心,宋小妹头一次在心里头赞同二嫂的话,却也没吭声,宋母瞪了李氏一眼,又皱了眉:“先不论四妹怎么想,总归是姑娘家一厢情愿,倒是子恒和他媳妇这儿,再吵下去可怎么成。你们谁去劝架?”
张氏倒想主动请缨,李氏张嘴便拦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弟妹那脾气,翻起来脸就不认人的,恐怕这会儿咱们进去,都得被赶出来,就是娘亲自去也不一定镇得住,倒是小叔说话她或许能听一二。”
宋母沉吟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李氏说的没错,她从来没在苏婉面前摆过婆婆款,倒是苏婉一生气起来连她都有些不安,还记得她头一次跟李氏吵了架,气势冲冲的掀了东西就跑回娘家了,家里谁敢拦?如今恐怕谁进去都没用。
希望子恒能把她劝下来吧。宋母叹了口气,仰头对着天念了声佛,心中对那四妹有了些埋怨,子恒被姑娘爱慕,她不奇怪,不说宋家村,就是整个松林镇,她儿子也是第一才俊,早些年开始就有不少女方家陆续托了媒人来,连那地主家的女儿都有,他们都没应,可这四妹也太没轻重了,竟然闹到三媳妇跟前,岂知三媳妇那性子家里谁都没辙,真真是添乱。
再者,一个姑娘家如此搬弄是非,她爹娘竟也不管管!她定要好好跟村长和他婆娘好好说道说道。
被大家寄予厚望的宋子恒这次倒叫人失望了,他根本没哄人的经验,情意绵绵时讲一两句情话倒还行。他说一句苏婉有四五句顶回来,对方气盛的时候讲道理肯定没辙,然一个劲的低头认错也不满意,宋子恒真有些进退两难了,索性不说话,就见苏婉拿了衣裳准备收拾包袱,宋子恒急了,要拉住她,苏婉一甩手,随便包了两件衣服往肩上一甩,气势便有了,拨开宋子恒便要出门。
宋子恒拉着苏婉,不敢用力,但又不敢放手,只能跟着她出到院子,边走边哄。
宋母一见这架势也吓一跳了,顾不上许多,忙上去帮着劝:“子恒媳妇啊,你可别误会,那丫头一厢情愿,连我都没看出来,子恒等闲并不与她接触,向来只当妹妹,就更不知道了,哪知道她鬼迷了心窍,竟闹到你跟前来,这不是存心要咱们家不安宁吗?”
宋小妹灵机一动,忙道:“是啊,三嫂,你可别如了她的意,你这一走,她明日又有得编排了。”
苏婉脚下一顿,似乎有些迟疑,宋子恒见有戏,忙使眼色叫他娘和妹妹继续,只是宋母和宋小妹刚刚纯属灵光一闪,这会儿再想不出其他了,张氏也想劝,张了张嘴又发现什么都不会,这才恨自己嘴皮子不利索。李氏是纯粹想看戏,抱了胸不说话。
苏婉便顺利的出了宋家院子,早有人听见动静,围了过来瞧热闹,也有不明所以却帮着宋母劝苏婉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已经将他们围了个圈,苏婉这才停下了脚步,扬声道:“娘,不是我非要闹,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我打扮怎么了,没进你们家之前我还穿金戴银,可有谁说一句?如今不过裁件新衣裳,戴几件首饰,倒成不正经的女人了?”
先前帮宋母的财福婶便道:“这话谁说的?好没道理!子恒媳妇娘家有钱,又是从城里过来,见过世面多,穿戴打扮自然与咱们乡下不同。但子恒媳妇性子端庄大方,分明是有钱小姐家的做派,大家都看得到,怎么就成了不正经的女人?”
便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人家有钱,怎么穿戴是自己的事,跟别人何干。”
“不知道谁说话竟这么刻薄,见不得人好似得。”
苏婉却道:“我知大婶大娘们为我鸣不平,这倒还是小事,另有一桩我是万万不敢认的,我平日在家都不出门,大家也是知道,如今倒被人说是水性杨花了,哼,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婶子们若真疼我,便让开叫我回去吧,呆在娘家总不用担心哪天无缘无故有人冲进来给我扣上一顶红杏出墙的帽子,便被捉了去浸猪笼。”
众人面面相觑状:“竟有这事?”
“这事我倒是有所耳闻,但子恒媳妇平日都不出院子,性子甚是贤淑,大家有目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