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小傻子。”谢嫦娥拿帕子擦去她鼻子上的一点灰,许是刚才趴地找珠子时沾的,只是女儿手脚不笨,好好的怎么珠子掉了。她忙左右瞧她,“你爹刚才没耍酒疯吧?”
娇嫩的脸上露了笑颜,青青摇头,“没有。”
谢嫦娥松了一口气。以前常宋那样重手重脚,都让她落下心病了,总不敢让他和女儿一起待着,就怕他喝醉了六亲不认,“你哥哥没跟着来冀州,你要暂时一个人玩了。娘这几日忙,不能时时带着你,要是瞧见你爹喝醉酒过来,你就立刻走,知道么?”
“嗯。”常青又寻得一颗珠子,说道,“我本来也是一个人玩,不要紧的,娘去忙吧。”
谢嫦娥愣了愣,瞧着女儿如此怪癖,心疼得瞬间落泪。
“青青。”
她抬头看着母亲,见她又莫名难过,不知母亲怎么了,擦了擦脏兮兮的小手,给她抹泪,“娘亲不哭。”
谢嫦娥将她抱进怀中,心底的话没有说出来,怕隔墙有耳,也怕她童言无忌泄露出去——她很快就能攒够她们母女过活一年的钱了,这丈夫,她定是要休掉的。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女儿。
和陆正禹的两年之约已过,如今已是五年有余,她也再不去想。他不来,她反倒更安心,忘了她也好,至少证明他寻了其他姻缘。
本就不是她的,她也不要再盼着,靠天靠地,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越是往北,就越能感觉到渐渐变凉的天。南方三月着薄长衫,这北边却要穿两件,还得夹着薄棉絮。
好在谢崇华有经验,在出发前就备好了衣物,一行人都没有受冻。
酒婆身子硬朗,但赶路半个月,已有些吃不消,早早就去睡下了。
齐妙也不拦,让她好好去歇着。酒婆是官奴之身,二十年前得大赦期满,可还是一直待在官衙,从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谢家离开,齐妙问她可愿意一起随谢家走,她一口答应了,让赵押司和慕师爷好不惊讶。问及缘由,酒婆也不提,总之就是跟着离开。
而今再过几年就是古稀之年,也怪不得要疲累。
再过两日就到冀州,齐妙将丈夫的官服拿了出来,趁着晚上风大,让下人小心清洗。到了早上收进来,已经干了,亲自往熨斗里放了炭火,仔细熨平,不留一点褶子。
进了冀州,还有十天才到四月初一上任的日子,谢家人不想过早住进知州府邸,免得宅子还没打扫好,因此在外面先行住下,住个四五天,先走访一下各处了解了解民风也好。而且到了府邸,来拜访的人肯定不少,到时候更不得空休息。
行囊搬到屋里,齐妙只拿了一些衣物出来放到客栈简便的柜子里,因箱子里放了香囊,因此衣服没有木头的味道,微染香气,气味不重,闻了只会觉得这人干干净净。
小二上来倒热茶,烫了一壶茶后问道,“二位这是路过吧,是明早就走呢,还是要住多几日,这几日天气好,外头的商客都进城了,往来频繁,要是要多住几日呢,还得提前跟我们说。”
齐妙看看茶水,很是干净,这店看起来也会是住得舒服的,装饰简单,小二也不多话,不会问东问西,“先住五天,劳烦小二哥和掌柜说一声。”
这称呼小二心里受用,笑道,“夫人真是客气了,您要是有事,就只管叫我。这冀州城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齐妙笑问,“当真什么都知道?那你可知那新知州何时来?”
正在拿书瞧的谢崇华微顿,偏头苦笑,“妙妙。”
齐妙就是闷得慌,想寻个有趣人说话,谁让他一进屋就找书,自己这么大个人在这,他就不过来和自己说话,呆子。
小二闻言,未语先轻笑一声,“那知州姓谢,整个冀州城都知道了。”
齐妙见他语气轻蔑,实在奇怪,问道,“为何提起那知州大人,却是这种语气?”
“虚伪小人,谁人不啐一口。”
这话连谢崇华都忍不住问了,“为何这么说?”
小二见他们是过路的,瞧着也面善,这才低语,“本来听说新到任的知州是从知县提拔起来的,廉政爱民铁骨铮铮,是个好官,所以才派到我们这冀州来。谁不知道冀州是块肥肉,来的官都要咬一口,这咬得多了,贪官是一个接一个被撤走,也苦了我们冀州百姓。好不容易听说要来个好官,当时大街小巷都在传冀州有救了。谁想,坏事了,刚送了狼出去,又勾来一只大虫!”
小二口才俱佳,说得抑扬顿挫,要不是谢崇华就是当事人,简直要以为那人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那知州人还没到,倒先学会让人敛财了。派了自己的姐夫到处去请豪绅喝酒,要他们将生意给他做,东西还要低价卖给他。还有我们这些店铺,他也说给个一点银子就买下,大家当然不乐意,他就扬言要让知州捉了他们蹲大牢。”小二说到这,吐气,“简直是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
谢崇华气得一拳怒击桌上,将小二吓了一跳,这年轻人突然这么大脾气做什么?莫不是他说故事的水平又提高了?
☆、第62章 笑里藏刀
第六十二章笑里藏刀
知道常宋在用自己的官衔去迫使那些商人跟他做生意,谢崇华气得心肺都疼了。问了小二一些事情详细,让他下去,连喝几口茶才平复心气。齐妙也是直摇头,“没想到姐夫消停了几年,如今又狗胆包天了。常老爷他们竟然也同意他这么做,这种人家也真是够可以。”
“不能让他们再这么猖狂下去。”谢崇华拧眉,“不是说姐姐和青青也跟来了吗?明日你去接她们到家中,我也得去衙门里露个面了。”
齐妙见他神情严肃,转了转眼,“二郎这是要办他?”
“如何能不办?用朝廷命官的头衔去打压商人百姓,这种事本身酒已犯法。”
齐妙叹气,“可这样一来,姐姐只怕在婆家更是难熬……”她忽然明白丈夫的用意,“二郎是打算让姐姐青青留下来,不让她们回常家了?可这样一来,常家要闹腾了吧?”
不到万不得已,谢崇华也不愿出这下策,“这次定是要关姐夫的,可如果还让姐姐留在那,常家会如何待她,妙妙你不会不知道。姐姐如今对常宋已经毫无情意,那倒不如回娘家住。娘已经不在了,我不能丢下姐姐不管的。”
齐妙皱眉,这么做的话,常家那种不要脸的人家,定会死缠烂打,真放出风言风语来,那丈夫的名声定会受损。可他说得也对,如果不这么做,姐姐在常家绝对是要受苦的。为了姐姐和外甥女,也唯有这么做了,“二郎,明天天一亮我就去找姐姐,将她们接过来。”
谢崇华点点头,去将官印拿了出来,如今看来事情还不太严重,将姐夫关个一两年,但愿他能吃了教训后,长点心。
翌日一早,齐妙就顺着跟小二打听来的常家大宅,去找谢嫦娥。站在偏僻的地方往那大门瞧,果然看见那出来的人是以前见过的常家下人,更是笃定这事不假,忙让下人回去禀报。
谢崇华得知后,拿着官印去了衙门。
上任知州离任半月,衙门里许多事物都由许通判代劳。大清早刚到衙门,就听说有人等自己,来的好像是新任知州,让他好不意外。脸上沉思片刻,说道,“真的瞧见官印了?”
衙役说道,“瞧见了。”他又凑了凑说道,“那狗官怎么这么早来?”
许通判抿抿唇角,“心里想想就好,小心掉脑袋。”他理理衣服,这才去衙门办事的内堂,果真瞧见个年轻男子坐在那,一如传闻中的眉清目秀,清俊儒雅,可惜表里不一。他刚进大门就作揖,“这位可是谢大人?在下冀州通判,许广。”
谢崇华闻声转身,见通判是个才二十出头的俊气青年,略觉意外,“在下谢崇华,冀州下月上任的新知州。”说罢将官印和文书拿给他瞧。
许通判细看之后,确认无误,笑道,“大人请坐。”边请他坐下边问道,“这离上任还有好一些时间,大人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过内衙已经收拾好,大人和您的亲眷都可以入住。”
谢崇华说道,“昨日就到了,只是怕你们慌乱,就暂时住在了客栈。”
许通判微顿,不是立刻到内衙耍威风收见面礼?这倒跟他想的不同。他微微笑道,“怎会慌乱,大人多虑了。”
谢崇华已经打过招呼,也不是寒暄的时候,直奔了主题,“我昨日住进客栈后,听小二说冀州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坑逼商人,本想多住几日,但听见此事,天一亮就急忙过来了。”
许通判意外瞧他,难道是招摇撞骗的?可那人说的新知州的事,和他所知道的,一字不差,莫非是老乡?
谢崇华见他迟疑,便知道那事不假,神色已敛,“不瞒许通判,那人是我的亲姐夫,家里经商。只是他前来冀州做生意的事,我并不知,也不曾授意他那样做。”
“哦?”许通判笑道,“那他真是好大的胆子,按照律法……”
“按照律法理应关进大牢。”谢崇华说道,“大央律法提及,若冒充官员着,入狱五年。只是他并非冒充我的身份,而是借用我的官衔打压百姓,虽然律法没有明确言及,但恐吓百姓也是罪,不能就此轻饶。”
这话将许通判说愣了,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果真如传言那样,为官六亲不认,不徇私枉法。
“只是他并非是冀州人士,所以我想让冀州衙役将他押送回鹿州,让鹿州知州定夺。”
许通判蓦地笑笑,这谢大人真是铁面无私,拐着弯都要将亲姐夫送去蹲蹲大牢,“那就依大人所说吧,这几日因这常老板一事,对您的名誉大为损害。”
谢崇华摇摇头,“名誉受损事小,让冀州百姓因我而忧心才是大事,若非是我被派遣到冀州,也不会让我姐夫有机可趁。”
许通判素来面热心冷,没想到听后竟有些许感触。他同他商议一番决定遵从办事,和他一起出来时,才道,“我是京城人士,家中世代为官,京城举人出身,两年前任冀州通判,往后请多多指教。”
通判本就是一半协助知州,一半监察知州报告朝廷的职务,所以通判多数是京城出身。他自称是通判时,谢崇华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家中世代为官,一般在京城中做官能站稳三代的,家族势力就定不会差,却不知为何会来做小小的六品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