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人,得到一项特殊能力的体验时,都会想办法去强化它——可林竹却恰好相反。
这是一项他没办法主动关闭的能力。
只要看到眼睛,就能接收到信息,即使有眼镜之类的遮挡物也一样。人少的状态还要好些,人多时对他无异于被音量调到顶级的电视包围,爆炸的信息流一次性涌入脑海,会导致明显的头痛和眩晕。
林竹经过调整和尝试,已经能让这样的副作用减少到足够忍耐的程度。但每次这样大规模读心之后,他依然需要一段缓冲期,来把眩晕缓解过去。
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其实已经足够好了。
毛毯暖融地裹着身体,林竹悄悄睁开眼睛,想看看钟杳,眩晕却又如影随形涌起。
林竹无声叹了口气,妥协地闭好眼睛,尽力在脑海里开辟出一片蓝天白云绿草清湖,规规矩矩地打起了瞌睡。
……
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做了个梦。
托读心的副作用,他的梦境通常古怪离奇。说不定白天不小心读了哪个人的潜意识,夜里就会化成跌宕起伏的梦境,让他狠狠过瘾地体会一把不同身份的生活。
但这一次的梦是他的。
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五岁那年,林家小少爷被家里人不慎弄丢,又在人贩子和孤儿院中辗转流离了几次。在被最后一个孤儿院收养时,因为长得尤其好,孤儿院又离一个影视基地不远,曾经一度被院长推出去当群演挣钱。
要当群演就不能太瘦太弱,他的伙食因此有所好转,却也只能稍微将脸颊喂出些小孩子的圆润。
十二岁的男孩子,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虽然瘦弱,却毕竟太过清秀亮眼,恰好能当不少影视片里的儿童特演。
特演比群演要厉害,那时候的群演只能有三十五块钱,特演一天能拿六十。
各种片场跑下来,他一共演了五十三天。
这个数字林竹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小小的少年很是记仇,在被哭成泪人的父母紧紧搂在怀里,要带他回家的时候,还翻出了个破破烂烂的小本本,指着上面画的正字要院长还钱。
三千一百八十块钱。
他大方地抹了个零,只要了院长三千,才抱着插了吸管的娃哈哈,小公鸡一样挺胸昂头被父母领上了车。
林竹其实并不讨厌这一段回忆。
只是从爸爸妈妈和大哥的眼睛里,他看到他们不希望他再想起这些事——所以他就不想。
十二岁的梦已经很久都没做了。
演的是古装戏,他那时的身体并不好,要在冰冷的泥浆里打滚,终于在片场里生起了病,却还要挣扎着起来化妆跟拍。
因为发热而昏昏沉沉的时候,他脚下一绊,扑倒在了一片泥水里。
因为是演最后一场的尸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进戏,场记分导忙碌着来回奔波安排场景,他趴在泥水里,耳边幻成朦胧的回音。
然后,他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林竹笋尖一震,倏地睁开了眼睛。
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钟杳半曲着身探进后座,扶着他的肩正想要叫他,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抬头砰地撞在了车顶上。
林竹早不头晕了,跳起来就要替他揉脑袋,被钟杳及时展臂按回去:“小心——”
林竹的脑袋顶着钟杳的手掌,钟杳的手臂拦着林竹的肩胛。
局面一度十分混乱,还算宽敞的后座被两个缠成一团的成年男性挤得委委屈屈。
林竹:……
钟杳:……
钟杳:“我先动,你再动。”
林竹刚醒,脑子还不清楚,满腔愧疚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