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中,一阵风拂过,发黄的叶子不断地纷飞,转转悠悠的落在汉白玉石桌的茶壶边,被一只纤细精致的手轻轻拂掉。
大公主向来张扬跋扈,爱出风头。穿衣打扮上也是独领风骚,一度成为皇城中的第一名媛。然而今日,她却打扮的不能更素净。
似乎是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那丹凤眼微微一抬,手中的诗集也轻轻放在了桌上。
眼前,陆锦已经堪堪站在那里。
两人相对,一时间竟安静的窒息。
丫鬟们都下去了,整个后院中,只有两个女人。
大公主并未像从前一样热情的招呼着陆锦落座添茶,而是随手捡起了另外掉落下来的枯叶,不紧不慢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阿锦,你说如今我这样,应不应景?”
陆锦目光一动,同样是一派从容:“公主,往者已矣,何必总是徒增伤感。”
大公主直视陆锦,忽然轻笑一声:“是啊,驸马已经死了。可是这几日,我常常想到他,阿锦,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68章
陆锦站在大公主面前,红唇微微抿着,双手拢在袖中,不自然的握拳,唯有一番话说的沉稳淡定:“驸马英年早逝,令人遗憾。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如今临近驸马忌辰,公主思念驸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公主抬眼看着陆锦,似乎是在观察她的神情。良久,她忽然一笑:“可能吧。”
石桌上煮着的水渐渐沸腾。银铃上前为两人倒了两杯茶,大公主看着陆锦,忽然间变得亲切起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来,坐下喝杯茶,这是香山寺新制的花茶,本宫回来的时候带了些,很是清甜。”
陆锦并没有动,她依旧站在那里,开口道:“公主恕罪,因为来的时候匆忙,并没有向家中支会一声,所以若是公主没有要事,请恕阿锦先行离开,等到下一回,必然好生上门拜访。”
哒。
茶杯被重重放在桌上。大公主的笑容收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陆锦:“谁说本宫找你没事?既然没来得及支会,本宫叫人替你支会一声,你且坐下。”
陆锦目光微垂:“是。”
院子里面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风气之声,还有落叶沙沙声。
茶水十分清甜,还带着暖意。可是陆锦不过刚刚喝了一口,就没有再动过,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着大公主开口。
少顷,大公主缓缓道:“这一次本宫去香山寺,将簪子埋在了后山的一颗红叶树下。当年你为本宫修好簪子时,曾说过一番话。你还记不记得?”
陆锦微微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公主,点点头。
“记得。”
大公主轻笑一声:“那你又知不知道,本宫为何要将亦清送到国子监中?”
陆锦神色严肃:“知道。”
大公主似乎是来了兴趣:“全都知道?”
这一次,陆锦没有公式化的回答,反倒是坦然道:“公主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遮掩什么,想要知道,并不难。”
大公主的笑容又盛了一些,忽而话锋一转:“阿锦,我们相识也有些年头了,有些事情,你那么机灵,一定都很清楚了。今日,本公主只跟你说一句话——本宫这辈子珍惜的人才当真不多,能让本宫一用的人才更是少之又少,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知道吗?”
陆锦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的出了汗。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公主朗声一笑,好像将刚才的气氛全都打破了。她笑着喝了一杯茶,心情很好地样子:“你看看你,就是这么严肃,回回与你开个玩笑都这么无趣。咦,你怎么不喝茶?不喜欢这种吗?”
这雀跃少女般的姿态,与方才那个冷艳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陆锦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想将茶放凉一些再喝。”
大公主点点头,不再看她。片刻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银心如今伺候的可好?”
话题再次转换,陆锦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从容道:“银心前些天好像因为夜起,生了病。这些日子都在房中静养。”
“生病了?”大公主皱起眉头,转过头打量着陆锦。
可是陆锦神色淡然,并没有什么异常:“是,如今天气转凉,银心向来能干,可是对自己反倒不太在意,所以不慎着凉。我已经让大夫为她看过了,大夫说休息一阵子就好了。”说着,她抬眼看了看银铃,笑了笑:“银铃,你与银心是姊妹,若是你有空,大公主又恩准,大可随时去绥国公府探望。”
银铃看了看大公主。
大公主无所谓的摆摆手:“我晓得你们姐妹情深,去看看也好。省得你们几个背后说我这个做主子的不近人情!”
银铃恭敬福身:“奴婢不敢!公主恩情,奴婢谨记于心!”
说到最后,气氛完全变了。
大公主笑着看向陆锦:“自从皇帝赏了你万年红,你好像再没有做过什么新东西了。我可是欠着你的手艺了,什么时候再施展施展?”
陆锦想了想,答道:“前些日子,做了一副珊瑚珠帘。自来也有将珊瑚做成首饰的。珊瑚可去翳明目,安神镇惊,若是大公主喜欢,阿锦命人送来便是。”
大公主笑着摇摇头:“别,谁要你送了。我这里不差那点儿钱,省得说出去,别人还觉得本宫一个公主,讹你那点儿东西了!不过母后近些日子似乎都有些睡不好,不知道这个放在她的寝殿,会不会有什么好处。这样吧,明日本宫要进宫,就代母后买了你那珊瑚珠帘,你派人送到宫里去,如何?”
陆锦微微颔首:“是。”
就这么胡乱的说了一会儿话,大公主放人了。
银铃送陆锦出了大门,马车也停在外面了。可是银铃还没来及得请陆锦上车,一个低沉的男声就传了过来。
“阿锦。”
几步之外,高大的骏马被拴在公主府边上的一颗大树边,骏马身边,有些消瘦的虞意立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望了过来。
银铃见状,望向陆锦,请示她的意思。
陆锦对银铃笑了笑:“你回去伺候公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银铃又看了虞意一眼,这才往回走。
公主府外来往的人并不多,陆锦对马车上的小哥知会了一声,转身朝着虞意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暗沉的缘故,一身玄衣的虞意仿佛被隐进了夜色中,那模糊的轮廓,竟然消瘦的可以。
陆锦冲他淡淡一笑:“世子。”
她没有再叫他“安宴哥哥”。
“后悔吗?”
虞意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问的已经准备好措辞与他周旋的陆锦直直的愣在那里。
男人身材修长,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她:“后悔没有听我的吗?”
陆锦的呆愣只是那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不后悔。”
这三个字,她说的果断而又坚定。好像是心中坚持了千万年的执着,无论什么时候问起,都是这个答案。
虞意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温柔,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那……会害怕吗?”
害怕……
陆锦的眼神不由得一慌。
哪怕天色昏暗,虞意好像都能敏感的捕捉到她所有的异常,在她慌乱的那一瞬间,虞意步步紧逼:“会梦见什么可怕的事情吗?一个你根本无法反抗的人,一个将你控制的死死的人,哪怕不后悔,可是会害怕……对吗?”
陆锦倏地望向虞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