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着眼泪看着婉莲:“莲儿,等你好一些了,就跟娘回去。你弟弟……也很想你……从前多半时候都是你带着他们,你这一趟出门时间长,他们又生病了,总是问我‘阿姐什么时候会来’……这钱……你先拿着……”
婉莲无力的垂下手放在床上,手中还拿着银票,似乎只是举累了,歇一歇。她泛红的眼睛望向另一边,没有接话。
明明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真正这样坐在一起的时候,母女间却惜字如金。
“你也累了,先别说话了。你睡个觉,我把碗拿出去洗了……”
话毕,仿佛是逃离一般,秦氏拿着碗出门。
婉莲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秦氏形色匆忙,低着头抹着眼睛,险些撞上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的傅承宣。
“承、承宣?”秦氏飞快的抹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
傅承宣神色平静,淡淡开口:“有个事情想不通,所以来请教一下姨母。”
秦氏愣了愣,有些不解。
傅承宣将她曾近找过陆锦的事情挑明,果然就发现秦氏又露出了那样尴尬的神色。
傅承宣目光沉沉:“承宣想求证一下,当日,其实阿锦根本没有收下姨母的钱,对吗?”53
☆、第53章
银心自从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很快便气定神闲,她屈膝一拜:“少爷。”
傅承宣并没有想和银心废话,开口就问道:“这是什么?”
银心垂眸:“银票。”
诚然,傅承宣如今少男之心萌动,在陆锦面前总是有些天然犯蠢,但是这并不代表对其他的事情他都一概失去了最基础的判断和直觉。
银心是陆锦的丫鬟,现在她人来到这边,又拿着这样大额的银票,不奇怪是假的。
傅承宣盯着她,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竟让银心都心中一颤,好像在陆锦面前那只卖力求宠的小少爷判若两人。
“你拿着银票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奴婢是按照少夫人的意思,来探望表姑娘……”
探望婉莲?
傅承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带着银票来探望?”
银心低着头,老实交代:“其、其实是少夫人让奴婢过来……过来还钱……”
还钱?
傅承宣越听越听不懂:“还什么钱?”
银心咬咬牙,将当日秦氏偷偷来求陆锦手下留情,多多照拂婉莲的事情说了出来,更是道明,当日秦氏离开,老夫人曾经赠三百两银票,而后秦氏给了陆锦两百两。
这两百两陆锦一直没有动过,方才听闻秦氏过来了,派她过来将两百两还给秦氏。
傅承宣怎么也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茬,拜陆锦所赐,当日在大殿之上她曾清清楚楚的说过银票的辨认,此番他捏着手中的银票仔细瞧了瞧,很快确定这绝非陆锦自己的银票。
傅承宣将银票收入了自己的袖中,手负到身后,声音沉稳:“这件事情我来办,你回去照顾少夫人,就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银心是个使命必达的好丫头,立马露出了为难之色:“这……”头忍不住抬起,却在瞧见傅承宣沉冷的容颜之时又飞快的低下头:“少爷……少夫人吩咐过,奴婢必须亲自将这件事情办好,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假手于人,即便是少爷您……奴婢也难以交差……”
银心自从进了府中一来,一直都是陆锦的左右手,办事十分的妥帖牢靠。她原本是大公主的丫头,被训练成这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此番傅承宣已经这样开口了,她却依旧要亲自办妥这件事情,傅承宣思忖片刻,竟然将银票送还给她。
银心松了一口气,飞快的接过,还没开口,傅承宣已经发话了:“既然如此,我与你一同去,走吧。”
银心飞快抬起头,就见傅承宣已经转身要进屋,转身之时更是带起一阵凉风,走了几步发现她还愣在原地,不免蹙眉:“还站在那?”
银心心里有些纠结,毕竟陆锦没有让她告诉别人,现在被傅承宣敏锐的发现,实在是个意外。可是……可是陆锦也没说不能让旁人晓得……
一番纠结后,银心飞快做了决定,拽着银票小碎步跟了上去。
婉莲这些日子醒醒睡睡,看起来是有些迷糊的,但是此时此刻,秦氏陪在身边,她竟然无比的清醒,人也已经坐起身靠在床边,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同样沉默无语的秦氏。
秦氏来了之后,不知道是没有来得及找任何人的麻烦还是因为并没有想过找谁的麻烦,她借了厨房,亲手熬了些汤给婉莲。除了自婉莲房中发出的哭声。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静,犹如一口古钟般,沉寂在此。
此番,她略显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捏着个小汤勺,一勺一勺的给婉莲喂汤。
婉莲现在吃不得辛辣重口,加之她受情绪影响,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人都瘦了一圈,和从醒过来之后,被各种宠爱照顾的陆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这一次,她再无任何过激的反应,相反,从丫鬟口中听到陆锦也受了伤的时候,她甚至流露出惊诧之色,而后听闻少夫人已经醒来,伤势也好转,她又表现的十分平静。
房间里,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喝汤,目光时不时的望向秦氏,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秦氏一直低垂着眼眸,除了最先的眼泪,在这个女儿面前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话,母女两人相处,竟是相对无言。
傅承宣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这两日傅承宣为了接近陆锦,在府中大刀阔斧的拆房子,婉莲虽然已经从他们的院子搬出来,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下人们当然晓得这位表小姐的心思,也不隐瞒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婉莲再听到这些,心中其实已经是四平八稳,甚至还能勾唇笑笑。
如果要问她此刻记忆最深刻的是什么,只怕已经不是最难过的童年中傅承宣的出现曾带给她多么大的欢愉,而是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害怕死亡的绝望,想要活下去的渴望,和那个人给她的希望。
她是带着这样的渴望和希望,才活下来的。
仿佛浴火重生一般,睁开眼的那一刻,明明还是同样的景物,还是同样的人,心中的感觉便无论如何都不一样了。
傅承宣进来后,秦氏目光动了动。
事到如今,就连婉莲都忍不住为自己母亲的这个反应感到好笑。难道到了今天,她还觉得傅承宣这样偶尔过来走一趟,是因为怀着什么样的情谊吗?
“姨母。”傅承宣站定,神色淡淡的看了秦氏一眼,虽然他对秦氏的某些行为十分的不耻,但她终究是长辈。
秦氏见到傅承宣,赶紧放下手中的碗起身:“承宣,你来看婉莲了?”
秦氏说这话的时候,婉莲垂着眼眸,再不像从前那般在后头同样露出期待的目光。
傅承宣没跟秦氏废话,开门见山:“顺路过来看看婉莲,不过走到门口,才想起阿锦交代的一件事情,她如今行动不便,所以就有我代劳。”
话毕,傅承宣看了银心一眼,银心手持银票上前,将两百两银票恭敬的奉上,继而开口道:“少夫人说了,表小姐在国子监中,衣食住行都囊括其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秦夫人实在不必留下这么多钱,如今表小姐重伤在身,少夫人特命奴婢将银票奉还,还望表小姐好生补补身子,早日康复。”
银心这番话说的十分的诚恳,婉莲听着听着,竟然无声的红了眼睛,秦氏的情绪明显也有些波动,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银心手中的银票,一时间竟然愣在那里,没有伸手去接。
秦氏的表现,全都被傅承宣收入眼底,他的眼眸微微一沉,眉心也无声的蹙起。
剩下的时间,傅承宣没有逗留多久,简单的嘱咐了婉莲几句,便带着银心离开了。
傅承宣刚刚进来的时候,秦氏还稍微有些反应,而到他走的时候,秦氏好像沉浸在什么样的思绪中,沉默许久。
从婉莲那边出来,银心就觉得每一步都走的好艰难……
这种艰难的主要原因,是来自身边男人极有压迫的目光……
“站着。”
大概是银心太不“自觉”,傅承宣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她的交代,他终于停下步子,叫住了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