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点点头,又问:“事情发生之后,珍宝轩的老板找到你,是什么时候。”
乞儿愣了一下,回答:“大……大约就是几天前……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因为草民一家老小都流浪在此……所以不会离开。”
珍宝轩老板一听,立马补充:“圣上明鉴,草民之所以找到这乞儿,乃是从伙计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和证据,这才发现事情不对,找到了乞儿!”
陆锦笑了笑:“掌柜的别急,我也没说掌柜的找到小乞儿便是别有用心,更没有怀疑这乞儿的真假。另外,我还没有问完,还请掌柜的给我一些时间。”
掌柜的有些不懂陆锦作的什么妖,只能安静下来。
陆锦看着小乞儿,继续问:“卖出的簪子,卖了多少钱?”
乞儿:“六十八两!”
陆锦:“没有记错?”
乞儿:“是!”
陆锦:“图纸多少两?”
乞儿神色一乱,想了想道:“五……五十两。”
素娥轩的老板看了乞儿一眼。
陆锦点点头:“方才的证词,两位老板指证我贪得无厌,一样东西卖两样钱,动机便是一个贪字,那我再问你,卖到的钱又去了哪里?”
那乞儿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陆锦一眼:“少夫人何必多此一问,多的钱,小人已经给了少夫人。”
沁儿一听就急了,的确,那天……那天卖到珍宝轩……一共卖了六十八两。而她那天贪心了……给了乞儿八两,自己拿了十两……交给小姐五十两……
小姐说用来日后打点下人笼络人心,也算是借花献佛。
于是乞儿答:“夫人给了小人八两,自己拿六十两!”
沁儿已经后悔死了,却又不能否认……
陆锦却不慌不忙:“八两?你确定?六十八两,我只给了你八两?我竟然连十两都不给你?”
乞儿不懂陆锦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干脆心一横:“夫人……夫人不是手头紧么!”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的微妙。连傅承宣一家都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些哭笑不得。
陆锦身姿端正:“后面呢,图纸的钱又是怎么分的?”
乞儿这次会说了:“夫人这是什么话,小人已经得了八两……哪里还能要更多……自然是……都给夫人了!”
傅承宣忽然爆出一句:“你放屁!”
傅时旋瞪了他一眼:“宣儿,大殿之上喧哗至此,像什么样子!”
至此,陆锦要问的话都问完了。她向皇帝一拜:“皇上,臣妇也想请三人上殿。”
三人?
隆嘉帝:“哪三人?”
陆锦道:“李副将之女李媛霸;大公主府唐令唐亦清,以及吾王世子三人。”
今日,吴王并未来此。隆嘉帝微微皱眉,似乎是想不到这三人有什么联系,但是他却当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便允了。
少顷,这三人上殿觐见。
等到人来齐了,陆锦笑道:“此次麻烦安宴哥哥,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安宴哥哥将所查事实禀明。”
虞意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叠好的纸呈上,大太监赶紧命人拿过来给皇上查阅,而虞意开口道:“启禀圣上,据傅少夫人所说,整个大梁城加上城外有人迹范围内,的所有衣食住行的大大小小店铺摊位,一共两百三十二个。赌坊、青楼数量亦名列其中。”
“经过臣派出百人彻夜追查,六月十四开始,该乞儿一家的温饱得到解决,于添置了一些衣物。但花销并不大。但就在五日前,这乞儿一家竟然住进了悦来客栈,并一次付清了一个月的房钱。而后,该乞儿出现在八方赌坊之中,输掉纹银九十六两,乃是以银票付账,客栈掌柜乃至赌坊中人皆可作证!银票臣已经拿来,是出自大梁城的宝通钱庄!因为是乞儿,所以卖家皆格外有印象,并标明这乞儿十分嚣张,全然没有乞儿的模样,粗略计算,不到半月,乞儿的花销已达数百两!”
虞意的话音刚落。乞儿已经是倒抽一口冷气!
这些日子,吃,他们吃的是地摊小吃,住,住的是偏僻客栈,就连衣裳都是在无名小店剪裁的布料。赌坊……更是地下赌坊……不可能被找到的!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就连这些细枝末节,竟然也能被查到!
陆锦不紧不慢上前:“你是不是又要说,这是我在事情暴露后拿钱买通了你?”
乞儿还未回答,陆锦直接将他打断:“一把六十八两的发簪,五十两的图纸,加起来一百多两,你却说我只给了你八两。‘手头这般紧’的我,竟然会用数百两来买通你?我出嫁被赐之物皆是价值连城,你却说手头紧,究竟是你胡言乱语,还是你连圣上所赐的嫁妆都不屑一顾,认为一钱不值!所以我才‘手头紧’?”
那乞儿脸色都白了,珍宝轩的老板见状,知道这个事情不对,立马道:“你……你自然是这件事情闹到圣上面前……会闹大……”
“有那个功夫给一个两面三刀,知恩不图报反咬一口的乞丐送钱买通,我何不直接找人杀了他!?若非根本是有人希望他的话说到圣上面前来,他真的有命活到现在吗?”
从来都温顺无比的陆锦忽然扬声打断,气场全开!那股气势凌人,竟然有几分大公主的姿态!不过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让珍宝轩的老板一句话如鲠在喉,不知如何接下去……
众人仿佛也被那清晰冷冽的声调清明了脑袋……
是啊……这官家做事,大家心里都明白的,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闹的大,要是真的这么做过,这小乞丐早就一命呜呼,哪有这好命享受那么久!除非……就是有人想让他来当证人……
傅承宣乃至傅家一家,全都愣住了。
这个模样的陆锦,与他们所见的那个温顺媳妇……简直判若两人!
陆锦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衣袖,继续道:“众所周知,自多年前起,陈国之中,但凡事官宦人家,所属纹银皆有府内独有印记。而普通人家,但凡超过十两,亦可前往钱庄打成银锭。而此刻的银锭,打上的记号便是钱庄的印记,表示该银锭出自改钱庄。所以,但凡大户人家出手,银锭一眼便可认出来,可若是出银票,除开追查到出自哪个钱庄,便再难追查下去。”
陆锦看着已经呈上去的银票,淡淡道:“臣妇虽无什么高尚德行,却有一个小习惯,便是记账。上至出嫁所有财产账本,下至多年来臣妇自己的积蓄,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臣妇的确是有一些银子,但是很遗憾,臣妇的财产,除开绥国公府那一部分,其他的,都取自保财钱庄,而非大通钱庄!若是不信,大家大可将大通钱庄的人传过来查一查,这张银票,究竟是不是出自我之手!”
偏政殿中再一次起了些细语,但是这一次,连大太监都忘记让大家保持安静。
陆锦看一眼额头冒汗的珍宝轩掌柜,淡淡一笑:“人证,且先告一段落。现在再来说这物证。”
陆锦不紧不慢的上前,把物证——簪子和图纸拿在手里,向所有人展示了一番:“劳烦大家看一看,这图纸上的东西,和这实物是不是一样?”
皇帝经过方才的微怔,此刻已经眼中带笑:“众爱卿,帮着傅少夫人一起瞧一瞧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帮着瞧,然后非常肯定,图上画的,和实物是一模一样。
傅承宣看着陆锦,心里一阵心虚。
陆锦笑了笑,忽然道:“可是这幅图,却是假的。我从未见过这张图,更未画过这张图。”
素娥轩的老板不干了:“你……你分明是狡辩!”
陆锦看了素娥轩的老板一眼,继续道:“启禀皇上,唐令唐亦清,在大梁城中一度是诗书画三绝的大才子。在笔画与选材的造诣上更是精深。臣妇今日带上了出自自己之手的画纸,在此恳请唐令鉴别一番,看看素娥轩老板这张画纸,究竟是否出自我之手!”
唐亦清。的确是十分有名,可就是因为太有名了……他科举作弊一事,才会闹得满城皆知,今生都无缘官场……
吏部尚书想了想,他觉得,一个考试中作弊,品行败坏的人说出的言辞,可能有些让人难以信服,然而他刚刚开口,就听到有小太监唱到:“大公主到——”
隆嘉帝眼中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看来这次的事情当真是有意思,连皇姐都惊动到了,快快赐座!”
一身锦衣华服的大公主步入殿中,殿下一干人等齐齐跪拜。
大公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锦,脸色冷冽的的越过众人,直接去到了皇帝身边:“今日进宫陪伴母后,却听闻绥国公府傅少夫人的事情闹得有些大。这傅少夫人总归算是半个公主府的人,而今又牵扯到唐令,本宫便来看一看,弟弟不介意吧。”
皇帝自然是不介意:“姐姐请!”
大公主施施然坐下:“方才在外面似乎听到要让唐令帮忙做个什么。不过唐令乃是本宫府中一个小小官员,不晓得众位介不介意让唐令来帮这个忙呢?”
吏部尚书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些。刚才那番想要说的话,也咽下了肚子。
唐亦清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身姿挺拔,清俊非凡。他拜了一拜,将陆锦曾经的图纸拿出来,又对比了素娥轩老板手上的图纸。经过观察笔韵,摩挲纸张,光照对比,嗅闻墨迹,甚至是陆锦习惯在自己所有的作品上做上一个像叶子又像翅膀的记号等方面的各种辨别,唐亦清淡淡道:“回禀皇上,公主。经过草民对比,这张出自素娥轩老板的图纸,绝非傅少夫人执笔所画。乃是另一个人,临摹所致。且笔画急促,看的出来是在仓促间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