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无人答话,已能证明他做得有多好。
怎能不好呢?所有人都在他不动声色的威压之下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卫雪卿却道:“但你自己也说过,‘强者永不没落’不过是个笑话。”
“也正因此它才有了被追逐的意义。”卫飞卿微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怎能去做一件明知自己有能力完成的事呢?那未免太过呆板。”
沉默半晌,卫雪卿道:“你说得对,我与贺修筠、谢郁目光狭隘,远不如你。”
卫飞卿道:“你如今的立场呢?”
卫雪卿淡淡道:“我没什么立场。”
“你曾说过,你人生前二十年的日子,早已恶心得过不下去。”
卫雪卿一呆,忆起自己确曾说过这话,不由失笑道:“你这是在拉拢我?”
卫飞卿细声细气道:“你我终究是兄弟,又互为知己,你不愿再过受制于人漫漫无趣的生活,而我提议给你更加痛快的前路,如此而已。”
卫雪卿笑道:“若是我反对呢?你准备给我的礼物……啧,我险些忘了,我娘亲目前还在你的手里,除此之外呢?是不是还有别的礼物?”
卫飞卿慢吞吞道:“我没打算以此要挟你。”
卫雪卿皆笑皆非:“难不成你真是好心好意处心积虑去救你娘亲的情敌?”
“我没打算以此要挟你。”看着他那讥讽表情中分明有五分都是故意,卫飞卿慢慢重复一遍,“因为我猜测,你内心并不是真的想要拒绝我。”
呆得一呆,卫雪卿半晌有些挫败叹了口气:“说一说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是——”手中从众人身上虚虚扫过一圈,卫飞卿道,“今日过后,我要成为武林盟主,这个武林的名字要改成卫庄,什么九重天宫、清心小筑、长生殿、登楼、七大门派、五大世家……从此通通都不存在了。当然若有人念旧非要保留个名字我也不会真的反对,但要记得日后出门在外,须得自称是卫庄分舵清心小筑某某某,这样。总之大家都明白从此武林中只有一个卫庄,所有人和和气气相亲相爱就好。”
卫雪卿噗地笑出声来。
但也唯有他能笑出来了。
因为卫飞卿语声虽平平,但其中绝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慕容承颈间鲜血尚未凝结,此时再次上前两步,那伤口立时被拉得更深,他却全然不顾,厉声道:“你真是痴心妄想!各门各派少的数十年传承,多的数百年传承,岂能任由你胡作非为!”
卫飞卿叹了口气:“我的先驱谢殷为了这个梦想原也下过不少功夫,可惜登楼注定只能到今日了,他当年为此而收集的各门派辛秘丑事恐怕注定只能拿给我来用了。”说话间他指了指前方光明塔,“那些东西就在光明塔上面两层,这么多年,只怕没人登过第五层以上吧?”
适才还怒喝叫骂不断的众人齐齐一顿。
卫飞卿道:“诸位若乖乖听话,稍后我会将这些东西一一奉还,毕竟从此以后就没有门派之分了,那些个所谓能威胁到一整个门派的秘密,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但他这句话本身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之词。
南宫秋阳恨声道:“放你的狗屁!你如以为这样就可以……”
“九重天宫之中,收藏了数不尽的武学典籍。”打断他话,卫飞卿淡淡道,“这是卫尽倾觊觎九重天宫最重要的理由之一,亦是江湖中人多年来真正想要探寻的天宫秘宝。我不但会毁掉那些所谓辛秘,也会将这些绝学亲手奉到诸位手中。既没有门派之别,届时端看诸位擅长什么,更容易在哪一脉取得成就,再修习与之相符的武学典籍吧。”
……
无人应对。
半晌卫雪卿似笑非笑道:“你开出这样美好的条件,也不怕众人先虚假答应下来,待得毁了那些门派丑事再取回各派的秘籍,届时再齐齐反过来收拾你。”
卫飞卿不以为意轻笑一声:“人生总要有所挑战,才能从中获得乐趣。”
卫雪卿不置可否:“这算是利诱了?”
卫飞卿道:“是吧。”
“那威逼呢?”
顿了顿,卫飞卿目光渐渐冷下去,冷到再没有丝毫情绪之时这才轻轻开口道:“若是利诱不成,大伙儿还想着要上蹿下跳,我也只好先杀了三十八个门派之中不听劝的各派留守的所有人,再杀了场中不听话的所有人了。”
这句话传达的含义同样很明显,很简单:你若不听话,你不但要死,你还得先痛彻心扉了过后再死。
卫飞卿绝不是段须眉那种提一提手中刀就让人感到脖子发凉的时刻都令人感到强大威胁之人。
他说话总是温文舒适,行事总是有理有据。
但就算前一刻还有人并未太过当真,此刻听他说话的口吻,见他这话时浑身散发的气息,也无人再敢不当真了。
卫雪卿细细打量他:“你说过你不喜杀人。”
“我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喜杀人。”卫飞卿叹道,“是以我一向都喜欢给人选择的余地,生还是死,总归每个人有权利替自己选择。若是自己不想要活的,我自然也阻拦不住。”
“但谁又会轻易选择死亡呢?你给出的选择本身就是如此虚伪。”
“至少,”卫飞卿微笑道,“有所选择会让事情变得公平,让人变得愉快。我喜欢公平,也喜欢让人愉快。”
卫雪卿叹道:“看来你真的会说到做到。”
卫飞卿似有些不情愿颔了颔首:“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卫雪卿看了一圈众人:“就不知正想着要默默积蓄一拼之力的人,听懂了你的话没有?”
东方渺父子、慕容承、俞秋慈、南宫晓月甚至包括谢殷、贺春秋等人都抬起头来。
卫飞卿朝着贺春秋柔声笑道:“你一边说对不起我,任由我处置,一边却又默默算计着要与这些人合起伙来杀死我。”
“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贺春秋咬着牙沉声道,“只是你要做的事根本不可能实现,我也……不能让你拿这么多门派的传承来开玩笑。”
“我不想跟你这样自己遮住自己眼的人讨论。”卫飞卿撇了撇嘴,看向谢殷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实现?”
谢殷淡淡道:“至少不该由你来实现。”
如同卫飞卿所言,这是身为一个江湖人至高无上的挑战,正因为看似不可能,才更让人血液沸腾。他同样心怀这样的野望,也正因为此,他绝不可能眼看着卫飞卿去实现此事。
亦如卫飞卿所言,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与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