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飞卿笑道:“跟你学的呀。”
“那真是不巧。”段须眉冷冷道,“我如今已学乖了。”
卫飞卿笑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又不是没长眼睛,他自然也在这人上山的过程中见到了这人的“学乖了”,是以他才更高兴,一高兴便愈想逗弄他两句了。
旁边传来两声十分明显、十分强势、十分不满的咳嗽。
卫飞卿眼也不眨,直接推开段须眉窜到他身后的万卷书跟前,一掌拍在万卷书肩上:“老头,辛苦你了。”
他跟段须眉两个年轻人还能肉麻一番,对着万卷书这张已然长褶子的老脸就委实肉麻不下去了。
万卷书轻哼一声:“亏得你眼里还能看到我。”
卫飞卿看二人身后空空道:“梅师傅呢?”
万卷书翻个白眼:“只怕已被玉霄殿主打得上蹿下跳了。”
卫飞卿扑哧笑开:“那咱们在此等一等,与梅师傅会合以后再继续上山好了。”
段须眉与万卷书一路闯山俱都风光无限势如破竹的模样,但沈天山护山阵法究竟如何卫飞卿心中有数,心知肚明这两人状况绝不如表面看着那样潇洒。
沈天舒却冷冷道:“赶紧滚,滚之前把山上这些脏东西都收拾干净。”
“殿主何苦如此不近人情?”卫飞卿苦着脸道,“您看咱们这一行老弱病残,谁能腾出手来给您打扫?再者说哪有掀了人家房顶后再把瓦片扫干净的道理……”他这故作可怜的“老弱病残”四字,委实已不要脸到极点。
沈天舒冷冷道:“如此看来,本座也没有明知尔等伤我门人、掀我屋顶还放过尔等的道理。”
卫飞卿吓得立时窜到贺兰雪身后去。
贺兰雪却看着段须眉,轻叹一声道:“到此为止吧。”
段须眉没见过贺兰雪,但他一眼就认出眼前这女人就是贺兰雪。
她若不是贺兰雪,世上也没有人能叫这名字了。
段须眉淡淡道:“我闯山原有两个目的,卫飞卿之事他既已自行解决了,我便只专注于自己之事了。”
他自己的事,自然就是段芳踪与岑江心之事。
贺兰雪面上露出复杂之极的神色:“我……”
“无论你有什么话,”段须眉截断她话语道,“等我站在太霄殿之时再说吧。”
他说话间看了看贺兰雪,又看向卫飞卿,这两人身上散发的若有似无的相似的气息以及如出一辙的虚弱叫他隐隐料到卫飞卿身上的毒是如何解开。虽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与贺兰雪动手,但此刻眼见原堪一战的高手可能此生也不能臻至巅峰了,难免有些感慨。
他又想道,卫飞卿欠下贺兰雪这样一桩救命的大恩,按理原该拦下他不让他闯山,但适才这人见他第一句话却是“继续上山”。
他眼神微动卫飞卿便已看穿他想法,微微一笑道:“一码归一码。”
段须眉点了点头。
卫飞卿便朝沈天舒一揖道:“如此,承蒙殿主相让的恩情了。”说罢不等沈天舒有任何表示,拉着段须眉万卷书二人一溜烟便跑了。
沈天舒并未阻拦。
他若有心阻拦,那几人又如何能轻易绕过?
行得没影子,他这才转向贺兰雪道:“你就任由他们前去成天山?”
贺兰雪叹道:“那孩子想做的事,我又如何能阻拦?”
沈天舒冷冷道:“贺兰春早已不是天宫之人了,又遑论他的儿子。”
“我们兄妹皆欠他太多。”
沈天舒冷笑一声:“你以为凭这三人此时的功力能够与成天山之人一战?”
他自然知道卫飞卿为何要拼着重伤也非缠着他一局定胜负。沈天山大阵与阵中人功力远胜其余各山,适才段须眉与万卷书行到他面前,但凡他生出一根手指头只怕也戳倒那两个人了。
贺兰雪沉默片刻后道:“昔日你我讨论闯山之事,难道当真认为会有人闯过沈天山直去成天山?”
沈天舒一愣。
他们都从未这样认为,是以他们面对段须眉一行人时,有无奈,有惧怕,亦有一丝敬意,他们都不约而同给了这几人应得的敬重与待遇。
“或许飞卿说得对,是咱们在这山上呆的太久,固步自封、坐井观天了。”贺兰雪有些伤感道,“当年春兄甫一出世,震惊武林,得封天下第一高手。我后来闯荡武林,又得了个‘兰君’的称号,同样跻身顶尖高手行列,当时我们心里未必就没有过种种得意。可我这些年想起最终与段芳踪那一战,总还忍不住不寒而栗……真正的高手,大抵便是目光永远看到更远的地方吧。”
沈天舒十分专注看她一眼:“只可惜,你永远也无法再到达更远的地方了。”
这一次贺兰雪沉默得更久,良久方道:“从我二十年前回山开始,武学巅峰便不再是我所求了。我半生耽在这深山之中,留着一身武功又做什么用呢,防贼么?”
二十多年前她初出江湖之时,那时她未必就没有过扬名立万、追求更高武技的野望,只可惜二十年前她再次回到这座山上,从此困守在这座山上,她就只是个为情所伤又累人累己的普通女人了。
沈天舒顿了顿道:“若是有人对天宫不利,届时你又该如何是好?”
贺兰雪望着他柔声笑了笑:“不是还有你们么。”
沈天舒再次看她一眼,不再言语。
*
“成天山护山大阵共有八人组成。”
“这八人即便分开来,各自武功也并不比巅峰时期的贺兰雪差多少。”
“以咱们如今的战力,我就是个负累,你们二人也就还能喘口气儿了,咱们不妨等梅师傅过来以后再商量对策。”
卫飞卿一边将随时携带的干粮分给两人,一边讲道。
他们三人停在成天山一步开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