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在精灵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史蒂夫安抚性地拍拍嘉洛德的肩膀,随即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黑发法师,微微皱起眉。
“你怎么能够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看了眼脚边掉落一地的金属子弹,如果不是梅林,它们这时已经全部打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虽然史蒂夫很感激他出手相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够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所言。
哪怕他提到了格洛芬德尔的名字。
感觉掌心嘉洛德的手臂肌肉瞬间收紧,史蒂夫默默叹口气,突然很难形容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
“好吧。”
看着精灵也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梅林点点头,取下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旅行包。翻了翻,从中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小木盒出来。
“你一定认识这个。”
说着,他面朝两人,慢慢将盒子打开,露出其中被仔细保存着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巧的、刻着白罂花纹的银白箭镞。
精灵先生不由自主瞪大了眼。
嘉嘉,过来。
我有东西要给你。
眼前的满地狼藉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宛如错位的拼图般,拼凑出那个他依赖了无数个年月的高大身影。将不情不愿的精灵拽到自己身边,刚刚从曼督斯重生归来的金花领主带着老友挤出人群,走到瑞文戴尔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拉起精灵的手,将什么冰凉异常的东西放在了他温热的掌心。
低头看了眼,嘉洛德忍不住挑起眉。
金花家族的章纹,和你的箭坠?他哼了声:这不是你的领主信物吗?给我干什么?
而那人只是悠闲自得地笑了笑。
贡多林已经不在了,金花领主当然也是。我现在在中土只有你一个亲人,这种没什么用处又不能丢掉的东西只有你能替我保管了。
说着,不等对方瞪过来,他就伸出手,揉乱了精灵柔软的黑色长发。
我发誓,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半兽人也好,炎魔也好,哪怕是黑暗之君索伦,我都带着你一起冲过去。
所以,嘉嘉……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格洛芬德尔向来都能够一眼看透他在想些什么,嘉洛德很清楚,而他也从来都知道怎么将他对于自己的怒火化于无形。就算心里清楚知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对方也一定会将自己踢到安全的地方,再独自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但看着金花领主眼底真诚的笑意和温柔,嘉洛德就是觉得,那种从看着格洛芬德尔坠入鹰之裂隙开始,就断断续续盘踞在心底的被抛弃的孤独感,终于从这一刻开始慢慢散去。
然后,在魔戒圣战之后。精灵的时代已成历史,格洛芬德尔即将跟随族群西渡,而嘉洛德决定留在日渐式微的中土。两人在彼此相伴了数千年之后终于要踏上不同的未来。在启航之前,精灵从脖子上摘下箭坠,沉默着物归原主。而格洛芬德尔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握在掌心,转身离去,一直都不曾回头。
那时候,嘉洛德真的以为,格洛芬德尔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的。
但时隔数千年,当日沉默的离别依然历历在目,他却再一次在最意料不到的情况下见到了曾经最熟悉不过的东西。那个曾经被交与自己手中,几乎代表着金花领主本人的信物。
从梅林手中接过箭坠,精灵安静了许久。
“——告诉我。”
婆娑着掌心凹凸起伏的触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仍旧身在中土的无数个日夜。在史蒂夫担忧的注视中抬起头,嘉洛德深吸口气,慢慢这么开口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同吞了把沙子般,早已嘶哑得不成样子:“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梅林。”
“当然,这也是我来纽约找你的原因。”
看了精灵很久,仿佛从他身上找到什么。最终,梅林也只是默默叹了口气,朝嘉洛德点点头。虽然那对他而言已经是一段十分遥远的过去,但其间的每一点记忆依然倒影在眼底,清晰如昨,无论如何都难以忘记。
那是一次有点孤独,也有点漫长的旅途。
……
当梅林第一次遇见那个从阿门洲东归而来精灵的时候,他正日复一日坐在阿瓦隆湖畔,盯着面前平静的湖水发呆。
阿瓦隆是湖之精灵的住所,长年人迹罕至,也是传说中神明的理想乡。梅林在这里送走了他的女孩儿,他的朋友,他的君王,也几乎埋葬了他的半生。即使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法师艾莫瑞斯,在命运面前也显得渺小。因此,在这一切落幕之后,他也头一次对未来产生了茫然和恐惧,除了陪伴在那些逝去的人们身边之外,根本想不起还能再做任何事。
对于失去一切的人来说,永生并不是恩赐,而是惩罚。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感受过这点。
深知如果自己这么一直下去,那他早晚会克制不住,用魔法将自己同样沉入面前这片湖水里。梅林摇摇头,决定去往远离不列颠的地方走一走,最起码不要再将自己困在阿瓦隆这一方天地里,用孤寂和沉默自我放逐。
而就在他最后伸出手,去触摸阿瓦隆清澈的湖水时,他看到了水面上那个异常陌生、却也好看到难以言喻的倒影。
据格洛芬德尔所说,他并非人类,而是个精灵,但这跟梅林平日所熟悉的精灵并不太相同,而金花领主口中那个烽烟迭起的中土也与他印象中相差甚远。毕竟自从最后一个精灵西渡早已数千年过去,无论瑞文戴尔、大绿林、洛丝萝林,还是洛汗或刚铎,这些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字都早已随风逝去,变成一座座空无人烟的遗迹。人类也大多都已不再记得那个曾经中土最美丽的种族,连同那个被黑暗所创伤的时代一起,被湮灭在漫长久远的历史里,再也没有一丝他所熟悉的痕迹。纵然不如二十一世纪那样眼花缭乱到令人瞠目,却也足够让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归来者感到茫然。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目光从金花领主灿烂的金发上扫过,最终落在那张精致却难掩疲惫的脸上,梅林记得自己这么开口:“留在你所说的阿门洲不好吗?”
格洛芬德尔沉默了会儿。
“因为我要来找一个精灵。”目光看向身边平静的湖面,他轻轻弯起嘴角,却没有笑意浮现在眼底:“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他还远远未到该醒来的时候,但我不能就这样放着他不管。”
“那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吗?”梅林又问。
而这次精灵沉默的更久。
“我不知道。”似乎是苦笑了下,格洛芬德尔无意识抚上胸前挂着的银白箭坠,眼中有苦涩一闪而逝:“可我必须去找。”
听得出他语气里无可动摇的坚决,梅林没有再说什么。他见识过无数像精灵这样为了一个目的执着前进的人,知道无论什么都不可能让他们放弃,法师也并不打算对此置喙。他只是稍微有些好奇,好奇那个能够被格洛芬德尔如此挂念的精灵,那个叫做嘉洛德的精灵,他为何会拒绝和族群一起西渡,哪怕陷入几乎永久的沉睡,也要选择留在这里?毕竟永生那么漫长,独自一人,难道不会感到孤独吗?
格洛芬德尔无法对此给出答案,梅林自然也无法知晓。于是,他决定和金花领主一起踏上寻找的旅途。沉浸在别人的故事总是比自怨自艾要容易的多,反正他今后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在命运最终决定他的审判之前,梅林并不介意耗费那么一段,去记录下这段绝对不会有人知晓的往事。
他们的寻找意料之中没有什么结果。
经过数千年的沧海桑田,中土的变化实在太过巨大了。更何况嘉洛德当年沉睡之前并没有打算再次醒来,也不曾留下任何指引,哪怕是熟悉他堪比自己的格洛芬德尔,也无法立刻找到他长眠的地方。而对于一个从阿门洲归来的精灵而言,长久留在中土的负担也实在太过沉重。没过多久,最起码对于金花领主而言就是如此,就已经到了他能够在这里停留的极限,而对于嘉洛德踪迹,两人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格洛芬德尔看上去对此并不太意外。
“早在我回来之前,伊露维塔就已经这么提醒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