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晚宴,文丞相直接便让人摆在了花厅之中,花厅外就是一片花园,其间花草在这初秋时节仍旧生机勃勃,半点儿不显颓态。稍远一些还有一方池塘和水榭凉亭,夏日纳凉当是不错。这样地方,用来设宴待客,景致至少是不错的。
待到三人落坐,文丞相一抬手,便是有婢女端着托盘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了。
因着今日的客人只有文璟晗一个,文家这晚宴摆得也不算奢侈,冷盘热菜虽然道道精致,样样赏心悦目,可拢共也不过十几道。只是这十几道菜,也紧够三人吃了,因此文璟晗神色间全无不满。
文丞相将这些尽收眼底,随即捏住了桌上的酒杯。旁侧侍候的婢女见状,忙提起酒壶替他将酒杯斟满,转而也替文璟晗满上了。一桌三人,也就秦易是个例外,酒杯这东西直接都没往她面前放。
念及那一回三两口酒把自己灌醉的惨况,小少爷没敢出言相争。倒是文璟晗,看着面前酒杯中清冽的酒水,就想起了那一回醉酒的难受,眉头忍不住就是一蹙,显然有些排斥。
文丞相只做不见,举起面前的酒杯便道:“小女前些日子游湖不甚落水,全赖秦公子仗义相救。今日老夫设宴,正是要多谢公子。”
这话说得,文璟晗一阵不自在。不提落水的事本就是她们二人有意所为,就是救人,那被救的也是她。于是自然不敢居功,赶忙端起酒杯回道:“大人客气了,此言实不敢当。”说完略微一顿,又道:“不瞒大人,晚辈也是力有未逮,当日小姐亦非晚辈所救。反倒是晚辈的性命,全赖文家的护卫出手。要说道谢,该是晚辈多谢大人才是。”
一番实话,倒是令文丞相高看了她几分,早先的那些由传闻而来的不喜便也散去了几分。
说到底,文丞相还是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眼前的少年言谈有度,举止从容,甚至坦诚而不居功自傲,实非传闻那般不堪。不是他自视过高,若是换了旁人听到他今日之言,定是要顺势应下的,毕竟他欠下的一个人情对于许多人来说,绝非轻易就能舍弃的。
不知不觉间,又对面前的年轻人生出了几分好感。文丞相心下无奈一笑,却对文璟晗的一番话不置可否,只端起酒杯冲着文璟晗略微一抬,继而一饮而尽。
文璟晗自然不敢推辞,赶忙端起酒杯也将杯中之物饮尽了。
酒水清冽,口感醇厚,其实乃是佳酿,奈何文璟晗不好酒,亦不通此道,因此喝起来感觉都差不多,一样的辛辣难言,使她忍不住蹙眉不喜。
这一番神色自然又入了文丞相的眼,心下便更觉好笑了——外面都传这“秦易”是个只好吃喝玩乐的纨绔,结果亲眼所见,却发现她这般不喜饮酒,可见传闻果然不可尽信。
然而还不等文丞相笑出来,一旁的秦易也是发现了文璟晗的神色有异,于是想也没想就抬手替她夹了菜送到碗中,同时嘱咐道:“快吃些菜压压。”
两人换了身份,文璟晗喜欢吃什么,秦易只要每天看看厨房送来的菜式就知道了,因此随手一夹,便正是对方所好。文璟晗不喜口中酒味儿,见此一时也忘了推辞,道过一声谢后便是将那菜吃了。吃完再抬头,才发现亲爹脸色不大好……
所幸未等文璟晗被盯得无措,早先被文丞相打发办事的小厮这时候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丞相(吹胡子瞪眼):臭小子,没事儿就知道装模作样来勾搭姑娘!
文璟晗(???):我做了什么?我不就吃了口菜吗?!
PS:天天不知道怎么时间就混过去了,说好的加更到现在也没加成,我觉得我差不多是废了
第47章 一口老血
小厮是得了文丞相吩咐, 出去办事的, 此时回来了也并没有往跟前凑, 只远远的冲着文丞相做了个手势, 表示一切都已办妥。
文丞相瞥眼看见了,黑沉沉的脸色略微舒缓, 他抬眼看了看同桌两人,便道:“今日这宴设得匆忙, 酒菜备得略薄, 实在有些失礼。老夫便另请了人来, 添些歌舞,也是助兴。”
文璟晗和秦易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后, 文璟晗便拱手道:“大人太过客气了。这般酒菜已是极好,歌舞其实不必……”
然而未等文璟晗将话说完,文丞相便是摆了摆手, 说道:“人已经请来了,秦公子无需推辞。”
仿佛是为了印证文丞相所言, 他一语刚落, 便见花厅对面那座水榭之中进了人——身着轻纱长裙的女子身姿婀娜, 款款而去,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并一个怀抱古琴的琴师。远远望去,身形便已经有几分眼熟,待到仔细一看, 席间三人有两人的手都抖了。
那是云烟,本该在春香楼里养伤的云烟,竟就这般被文丞相寻来了!
文璟晗素来知道自己父亲的手段,心下便是一突,接着抬眼往对面位置一看,却正见秦易蹙眉望着水榭里的云烟,脸上的神色算不得有多好。
这般的神色自然也落在了文丞相的眼中,他略微诧异,却是不动声色的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春香楼里的云烟姑娘。老夫来这洛城时日虽是不久,却也听闻过这位姑娘的才名,琴技高超,舞技一绝,在这洛城之中似乎无有出其右者。”
说完这话,文丞相又瞥了一眼自家女儿,却见她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如是心中原本的诧异才略微放下了些——他这女儿虽然常日里大门不出而,但既寄心于隔壁家这小子,想来也早知云烟此人了,更或许在他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女儿更识得了对方,是以才一见面就脸色不佳。
如此,自然是好的,还省得他说太多落了痕迹。
文丞相抬手抚了抚颔下长须,心里升起了些得意,只等着看“秦易”变脸,自家女儿嫌恶。
然而文丞相怎么也没想到,他那宝贝女儿盯着水榭里的女人看了半晌,最终却是蹙着眉问了一句:“我看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文璟晗捏着筷子的手又抖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偷眼去看自家亲爹。
果不其然,文丞相脸上闲适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不知为何,文璟晗有些想笑,好在她素来端得住,便是语气平淡的回了秦易的问话:“据在下所知,云烟姑娘前些时日受了些伤,许是伤势初愈,身体还有亏损吧。”
秦易听了这话,便是一眼瞥了过来,以目光询问:“你不是说她的伤不碍事吗?”
文璟晗略微扬了扬眉,亦用眼神回道:“是没有大碍,云烟这脸色,也不是伤势所致。”
确实不是伤势所致,实在是云烟将秦易看得太重了。这姑娘素来聪慧,早先便能从老鸨的只言片语中猜出阴谋提醒文璟晗,此刻来了文府,见着她在席中,又岂会不明白文丞相的打算?正因为知道,心里才会惶急,才会不自觉间白了脸色。
秦易神奇的看懂了文璟晗的眼神,却又茫茫然不解其意,只好盯着文璟晗希望她给个解释。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而且那“秦易”看上去丝毫不为水榭中女子所动……文丞相差点儿气炸了,只觉这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竟就这么能装模作样,简直是心机深沉!
文璟晗只一看她爹那眼神就知道,对方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编排自己呢,顿时就是一阵无奈。
好在文丞相自己也发觉了气氛不对,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只略略往那水榭中瞥了一眼,便道:“云烟姑娘可是准备好了?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有下人在花厅和水榭之中燃起了灯烛,四下里除了虫鸣倒是一片静谧。是以文丞相的话云烟自然是听见了,便是冲着花厅的方向遥遥福身一拜。
秦易只觉得云烟的脸色在这灯烛的映衬下越发的苍白了,那遥遥一拜的姿势看上去更是柔弱得仿佛风吹就倒。她有些不忍心,便是顺着文璟晗之前的话说道:“我看云烟姑娘脸色不佳,她既身体不适,还是莫要跳舞了吧。水榭里风吹着也凉,莫要使她再着凉了才是。”
时已入秋,白日里虽然仍旧炎热不堪,但到了晚间,温度确实也开始降了下来。只是说到着凉什么的,这暮色才刚降下,却是远不至如此的。
文丞相听了这话更是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了。他是知道的,自家女儿性情温雅,对于女儿家尤其偏爱疼惜几分,惹得京中不少人家的小姐都喜欢她。可是这般的疼惜也得分人分地方啊,好端端请回家跳舞的姑娘也让她这般疼惜,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好在水榭那边的云烟并没有因为“文家小姐”这一句话就拿乔,她恭恭敬敬的行完礼之后便是冲着身边随行的琴师略微抬了抬手。
少倾,乐声起,水榭中的女子便踩着那琴声翩翩起舞……
文丞相见此,总算是举起酒杯满饮一口,将心底升起的火气并无力统统压了下去——他就说不能让女儿见着这秦家小子,看看今晚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女儿说话做事全不按常理出牌,他这做爹的差点儿就被她三言两语噎死在当场了!
云烟的伤确实也不重,只是伤了额头罢了,不过青楼女子起码有一半是靠脸吃饭的,云烟作为花魁,老鸨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逼她接客。毕竟此时的云烟是有瑕疵的,有瑕疵的东西就会掉价,还不如好好的让她养几天,等她恢复了容貌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