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度惊弦话很少,对言枕词说的更再正经不过,只有一句:“你先前往那一处,等我传信。传信一到,你就依我方法,起地心之水,绘大阵源头。”
言枕词一点头:“我明白。”
他话音落下,一句也不多说,直接起剑离去。
度惊弦自人群中走出,走到了城垛之后。
由燧宫部众汇聚而成的黑云已经飞过半途,夹杂在黑云中的狂笑呼喊更似已响在众人耳畔,防守僧人一个个捏紧刀棍,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敌人身上。
慧意的精神同样紧绷!
这个时候,多日以来游走生死之间,目送弟子伙伴残肢断臂、一一离去的残酷记忆完全复苏,他的灵台霎时蒙上一层血光,而四下响起的佛号与梵唱更如战斗的号角,叫他眼里心里,所有注意全被前方敌人虏获!
直到平稳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如闪电劈开沉黑夜幕!
“一队僧众往东三西四方向,二队僧众往北五南七方向,三队僧众往南四西五方向……”度惊弦说着,看了慧意一眼,“等什么?”
慧意陡然惊醒,连忙将度惊弦所说布置传递下去。
慧意一边智慧,度惊弦一边说。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从最初五息一句变成三息一句,又变成两息一句。
慧意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闲心去关注前方战场了,他全心贯注,依照度惊弦所说去做,渐渐竟有了一种如臂指使的快感来。
度惊弦:“找些指节长的草杆来。”
慧意:“指节长的草杆——”他一句喊完,见左右茫然望他,才醒悟到自己说了什么,“草杆?”
度惊弦不耐烦地一挑眉:“有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
慧意抓来一个没有安排位置的成人腰高的小和尚,吩咐对方起城墙下找一堆指节长的草杆上来!
他虎着脸低声吩咐道:“赶紧去,这个任务非同小可,不比与邪魔战斗来得轻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小和尚高声应“是”,转身飞速跑下城墙,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城墙之上,城墙倏尔一颤,那远远而来的黑云已经团团扑上城头,两方人马正面相对,白刃相加!
黑云卷上天空,杀声袭入地面。
邪魔背后,亲自督战的明如昼远眺前方,见黑云包裹城墙,城墙正在黑色潮水的攻势下瑟瑟发抖,满意似地微微颔首,对左右道:“今日破此防线。”
左右狞笑:“是!”
气势汹汹的黑云落在城墙之上时,慧意已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但两方交手,不过两刻,佛国僧众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燧宫邪魔来得如往日一般气势汹汹,可落在僧人身上的压力却比往日差得许多,僧人们初时还以为这是心中错觉,直到打了两刻,他们一个人不死,就连受伤之人也有人及时将其替下,交替之中,彼此队伍纹丝不错,还能切瓜砍菜一样将冲上来的邪魔斩落城墙之下!
“这是阵法还是仅只精绝奥妙的排兵之法?”一声喟叹自慧意背后响起。
前方已不需担心,慧意回头,见静疑女冠正与晏真人低语:“真人以为呢?”
晏真人凝神片刻,摇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但不需布置,不需训练,只使人站在特定位置就反败为胜,如此神技,无论阵法还是排兵之法,都神乎其神。”
静疑女冠看看天色,再道:“如今天色也差不多了,计则那边应当也做好了准备,只望他们那边也一切顺利。”
晏真人目光则向言枕词离去方向眺望,低语道:“不错,这才是今日至关重要的一事。”
后面两句,慧意没有听明白,但他情不自禁地再将目光转向度惊弦,就见不知何时,度惊弦已拿着指节长的草杆,在城垛上摆起图案来。
那图案四四方方,层层叠高,慧意专注看了一会,意识到这大概是……一座殿宇的地基?
计则君带着一百落心斋女弟子伏在荒野之中徐徐前行。
此处已经非常接近燧宫的大营了。
天空上不时就会有一两老魔横飞而过,她们背后不足五十步,是大批燧宫邪魔;再算百步,是明如昼的中军位置;更别说向前百步,连界渊都有可能出现!
计则君手心里掐了一把汗。
她的心脏飞快跳动,紧张得都要从喉咙跳出胸膛,跳到外头来了。
但紧张滋生兴奋,兴奋引出期待。
她匍匐着,按照度惊弦的吩咐,来到了大地的穴眼之处,并静悄悄帮助其余女弟子一一分卧开来。
她们只有一百人。
但这一百人松散着,分列着,将燧宫的半个后军都包围了!
当她再次伏在自己的位置的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带上了一缕微笑,她只在想:
这为度先生可真是神奇,从几天之前就能预测邪魔的动向,真让我们能不惊动任何一个邪魔,就潜伏到了他们背后。
我的伏杀狩猎与其相比,简直像是小孩儿的过家家。
她将手心按在地面,等待着那代表一切开始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心中还分一念惦记度惊弦,既佩服,又不服:
难道幽陆上还真生而知之的智者?
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多聊一聊!
言枕词已在起水之处等了一会。
他拄剑立地,静静看着前方绿树。
当圆日移动,绿树树下阴影偏转,言枕词掌心吐力,将剑向地底重重刺去!
他的心神缠在剑上,与剑一道进入幽微黑暗的地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