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密宗前来,不是为了帮世家打战的。
事到如今,我应该找一点更好的方向,及避免一些误会了……
当太阳落下山峦,当大地为黑暗所笼罩,白日里的一切在黑夜里似乎扭曲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也许白日黑夜,本就不同。
这一日的夜晚,燧宫的大营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客人。
他们无一例外,均趁着夜色变装而至,而后被明如昼引到界渊身前。
第一个出现在界渊面前的是龙部部首。
这位出身密宗的部首曾与原音流有过一面之缘,如今相较当初,他的姿态明显放低很多,一进入大帐之中便将腰肢深深弯折:“见过大人,释尊让我带来对大人的深深问候。”
界渊微笑:“哦,释尊可好?”
龙部部首抚胸道:“释尊一切都好。今夜前来打扰大人,只为向大人表明,密宗虽前来世家,但从头到尾都并无与大人做对的意思。”
界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密宗大兵来到世家,既然不为与燧宫作对,那为了什么?莫非为了——转世圣子?”
龙部部首神色不动:“如今释尊刚回密宗,远不到寻转世圣子之时。密宗前来世家,不过于众生苦难中渡一些有缘之人前往密宗参禅修佛而已。”
界渊懒懒一笑:“原来如此。这几日间我曾听闻转世圣子的消息,如今想想,多半是我听错了吧。”
转世圣子的消息,只有密宗会获得。
龙部部首不为所动,再拜告退。
明如昼将人送出,再进来时,又带了一位熟人。
游不乐手摇羽扇,刚刚踏进大帐,便喜气洋洋拱手说:“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大喜啊!”
界渊放松身体,靠在宽大的宝座上,似笑非笑:“喜从何来?今日尽来稀客啊。”
明如昼欠身道:“大人在此,自然客似云来。”
游不乐笑意深深,露出双眼细纹,躬身道:“三教领袖逝水败北,大人一战奠定幽陆至强。幽陆以武为尊,大人既有至强之实,便该坐拥这广袤幽陆!可惜总有一些冥顽不灵之徒,妄图挑战大人的威仪。虫蚁之于猛虎,虽必将失败,但来得多了,总也烦心,我有一计,可助大人成事!”
界渊还挺好奇游不乐有什么想法的,他欣然道:“说来听听。”
游不乐笑道:“如今世家已经折服大人足下,大人合该将注意力放在幽陆其余势力之上。但是燧宫大军行动,不免引起那些人等的注意,反而不美。倒不如由我效仿当日大庆,为大军的行动做一二遮掩,同时大人也可留下数百宫众,避人耳目又引人注意。这样一石二鸟、声东击西之计,未知大人可还喜欢?”
界渊玩味道:“听上去倒是不错。不过当日我与大庆协约,约送大庆半壁世家,如今你与我协约……莫非也想要我下个猎物的一半?”
游不乐觍颜向人:“不然,不然,大人乃天命所归,我所行事,只求顺应天命而已。”
夜里的白烛烧了一半,明如昼方才将第二个人送走,第三位客人又披星戴月而来。
他来得最早,等得最久,等待的分分秒秒如年年月月,年年月月的折磨耗尽了他最后的勇气。好不容易被明如昼引到了界渊身前,聂经纶顿时膝盖一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地:“大人好,大人好。”
直面界渊,他的内心充满恐惧。
可是想及自己要做的事情,贪婪顿时将恐惧压倒。
他伸长脖颈,双手紧握,明亮的眼睛迫切地看着界渊:“大人,高澹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高澹不能做的事情我还能做,等我打败高澹,我就将整个世家双手奉上,到时候世家就是燧宫永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也是大人座下最忠心的走狗,大人——”
界渊自宝座上走下来,伸手抚了抚聂经纶的头,笑意充塞他的内心,也溢出他的喉咙:
“乖,我会满足你做狗的愿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聂经纶谄笑:“哈哈,哈哈哈……汪汪,汪汪汪!”
白烛烧到底端,天际擦亮云彩。
界渊捏捏下巴,对明如昼说:“确实应该去下一个地方了。下面是选择无量佛国好呢,还是选择剑宫好呢……”
明如昼老神在在,一先一后而已,全不需在意。
界渊也不需要明如昼的答案,他随手取出两根长短不一的签子,双掌一合一分,一根在左手,一根在右手,他说:“长的佛国,短的剑宫,娇娇,你来选一个。”
娇娇跳到界渊身前,以犀利的目光盯了界渊的双手片刻,一弯脖子,啄啄左手。
界渊带着不可捉摸的微笑,张开五指,露出答案。
山间的早晨,有这世上最冷最美也最暖最艳的光。
天地蒙昧,雾霭重重,当光芒刺破雾与影,射到并肩而坐的两人脸上。在这无第三者出现的寂静山间,言枕词忽然开口:“阿弦,你觉得界渊想做什么?”
度惊弦反问:“你觉得呢?”
言枕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他所想只是争霸天下,但我恐怕……他所想之事并非如此无聊之事。”
度惊弦淡淡道:“争霸天下之时总要攻伐天下,当界渊攻上剑宫之际,你将如何?”
言枕词:“届时老道自会拔剑,与界渊一较高下。”
度惊弦说:“我对你的期望不止如此。”
言枕词:“哦?”
度惊弦:“你赢不了他,但你能够杀了他。”他眼眸张合,微光乍现,“杀界渊,以你为首。”
晨光骤而转亮,照亮言枕词脸上三分凝重。
言枕词默默不语,凝重地想:之前我辨认出阿渊马甲之时,这些马甲大体都要死了。如今阿弦告诉我要杀阿渊,是否可以论证,阿弦就是阿渊的马甲且阿渊想要放弃“界渊”这一重身份?
但他转念又想:虽然我有八成把握度惊弦是界渊弄出来的,但万一他不是……以他最初所言的立场,说这些话,做这些事,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言枕词一时长吁短叹。
度惊弦淡淡问:“怎么,舍不得杀界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