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 高澹拿掉了代表智九恺的那颗棋子, 再度将手放回棋盘边,逡巡着剩下的三颗棋子,犹豫不决。
游不乐, 聂经纶,邵乾元。
智九恺之后,该是谁呢?
一夜之后, 宣德帝死亡的消息似风, 刮遍整个幽陆。
世家中都之内,智九恺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向其余四人传信, 邵乾元来得最早,不过多久, 高澹也撑着伤体前来,而后三人等了许久, 只等到智九恺派去催促聂经纶与游不乐两人的下人回来,附在智九恺耳旁,期期艾艾说了句话:
“聂氏、游氏皆说族长有事, 不能前来。”
智九恺面色不动, 唯独放在扶手上的尾指跳动一下。
他对在座两人说:“聂氏族长与游氏族长有事不能前来,我们说自己的吧。”
“如今大敌当前,本该同心协力……”邵乾元面露不悦。
高澹用帕子捂住嘴,低低咳了两声,再将沾了一些污迹的手帕笼入袖中:“也不必等他们, 密宗的部众如今也往北面去,我看他们是预备先守北面……那就和过去一样,西面依旧由我与智族长负责了。”
“本来有密宗与大庆这两队人马,足以让我们同燧宫平分秋色。各族压力都不大。但万万想不到,宣德帝竟被界渊杀害……”智九恺顿了片刻。
“此事也不能全算坏事。”高澹如今气虚体弱,只能慢慢说话,“燧宫虽然天怒人怨,大庆也是狼子野心,两者相较,燧宫受挫固然大快人心,若是大庆受挫……”
他与余下两人对视一眼,三人心有灵犀,在心里答了那不太好说出来的一句话。
若是大庆受挫,倒也可喝杯酒,唱个曲,欢饮达旦到天明。
一瞬你知我知的幸灾乐祸之后,高澹将话题扯回到正事上:“大庆之事,我们暂时不需考虑。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西面防线。如今剑宫与佛国的精锐弟子暂时协同各地守军拉扯燧宫脚步,虽说剑宫同佛国还欲加派人手前往世家,但我世家之事,不可完全仰赖外人……”
他沉吟之后,慨然道:“高氏一族还有些人手,我会亲自带人往前线,抗击燧宫!”
高澹的话让邵乾元大感惊异。
他先时与高澹联合不过权宜之计,内心只觉对方是个凉薄小人,不可深交。如今再看,哪怕以“英雄豪杰”形容对方,也不为过。
这……莫非我过去一直误会了高澹?
他稍有些犹豫不决。
智九恺叹息一声:“此事怎么能让高族长专美于前,先时西线是你我共同防守,如今我自然也跟高族长一同前往!”
三人于厅中拟定了接下去的计划,智九恺将高澹与邵乾元送出正厅。而后,他转身前往书房,换了一身寻常衣服,入城中随意游逛。
战争时期,靡靡的歌声依旧靡靡,叫卖的小贩依旧叫卖,只是长河之上,画舫渐稀;街道两旁,闭店偏多。
他走了半晌,在巷子的角落找到一家邻水的小食坊,被殷勤招呼客人的店家留下,点了份吃食。
晶莹剔透的皮裹着肉,在沸水里上下沉浮,再被店家的大木勺一捞,盛入碗里,点些绿的,点些红的,就能上桌。
智九恺拿了筷子,闲着和店家聊天:“最近生意如何?”
店家叹气道:“比以前差得老远了,只希望邪魔早点被打退。”说着,他突然骂道,“连许族长都杀,邪魔不得好死!”
智九恺道:“我听说北方那边加入了大批密宗的人,战局也许很快会发生逆转。”
店家理智道:“并未听见北方传来什么好消息。倒是西边,虽然智族长与高族长负责的西边,我觉得不日就能再传来好消息!”
智九恺笑着附和了两句,低头吃东西。
碗中的汤是热的,带一点儿酸,带一点儿辣,喝一口下去,浑身暖洋洋的。
智九恺慢慢想道:
杀了清平的人下一步要杀的必然是我。
聂经纶与游不乐如今已是态度明确,要与我作对。
但是勾结邪魔、杀了清平的人真是他们吗?
清平死后,他们跳得那么高,究竟是已经有恃无恐,还是……在为某些人做掩护?
比如如今声名鹊起的高澹。
比如始终隐在幕后,并无太多存在感的邵乾元。
一碗汤喝完了,智九恺会了账,不再散步,往回走去,一路走,一路思考,直到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问候:
“族长!”
智九恺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
智氏群居,封山封地,占了中都整整一个角的位置,光靠双腿,三天三夜也走不完这偌大地盘。
他看着朱木大门,白玉匾额,金铸神兽,忽然哑然失笑。
世家六姓,除清平所掌许氏之外,谁不想取智氏而代之?
他的嘴角抿成一线。
他信的人已经死了。
余下的人,他谁也不信。
也许此战之后,世家不该再有六姓……
他举步跨入族中,等在族内的心腹快步上前,递来一封信。
智九恺拆信一看,精神陡振:
“智氏族长见信如唔:
听闻界渊现身逝水一带,我与剑宫晏真人、佛国戒律大师已联袂前往逝水,寻界渊踪迹,与其一战。族长可知会左近弟子,勿被我等战斗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