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真是可惜了的。

周宝璐发出和静和大长公主一样的感叹。

那东望侯夫人实在也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如果不是她用种种手段逼着儿媳妇拿嫁妆贴补家用,陈七不敢得罪婆母,又怎么会想出这种龌龊法子算计自己娘家的姐妹呢?

当然,如陈七这种奇葩,倒也的确少见。

可这个时候,东望侯夫人一脸的失望,一脸的沉痛,表现的格外不可置信又通情达理,叹气道:“咱们家既这样儿,你就该来回我,说的清楚了,我哪里有那等不近情理呢?当一个家的难处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何会怪你,你竟就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叫我如何与亲家老爷,亲家舅爷交代!”

又对曾氏致歉:“都是我管教不严,还请舅太太看在到底是一家子骨肉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陈熙晴:“哈哈!”

东望侯夫人这样的人物都给她哈哈的尴尬的了不得。

她镇定了一下,才说:“咱们家也确实银子有些不凑手,幸而是在舅太太跟前,咱们一家人,倒也不怕丢人,咱们家这些年使钱的地方多了,偶尔就有腾挪不开的时候,这也不是个常法儿,如今元哥儿媳妇既说了卖铺子,她嫁妆里的铺子,我就不做主了,只我们府里的铺子,依然卖了就是,照着元哥儿媳妇说的那个价,五千银子一个,指望舅太太,大姑太太赏个脸面才是。”

真是个狠人啊!

周宝璐虽然看不上这东望侯夫人的做派,但也不得不赞她一句做的漂亮!

这样肯出血。

陈七刚才的一番话,只顾着把自己摘出来,其实细思之下,这话不仅得罪娘家,其实也得罪夫家。

娘家自是不必说了,就是夫家,你口口声声为了夫家的用度用计策去谋划娘家姐妹的银子,谁不怀疑这其实是你们家商议好的?谁不怀疑是东望侯府在想法子谋武安侯府的钱财?

这真是太得罪人了。

东望侯府因为陈七的这个招供已经是潜在的得罪了武安侯府,是以东望侯夫人这个做派,就是要把东望侯府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不过曾氏也不是个普通人物,此时便笑道:“侯夫人这是打我的脸呢,我侯府就是再拿不出银子来,也不会来占这样的便宜。”

东望侯夫人顿时就红了脸:“是我失了计较。”

“哈哈!”陈熙晴又来了一句。

周宝璐看东望侯夫人的面色,觉得她似乎快要抓狂了,几乎就要不顾风度的冲过去堵住陈熙晴的嘴了。

曾氏完全当没听见,只是笑道:“我想着,侯夫人这也不容易,既然要卖铺子,我们家大姑太太银子也带了来,这生意还是做了也罢了,因着这是静和大长公主的银子,要是就这么回去,公主问起来,少不得要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不说咱们两家没脸面,就是大姑太太,叫公主知道有个这样的妹子,只怕在婆母跟前也没什么脸面,若不然,贵府的铺子,咱们能不沾手还就不敢沾手了。”

曾氏接着又说道:“至于薛五奶奶,那是你们东望侯家的事,与我们并不相干。”

没想到,陈七突然就爆发了:“呸!你这样也是做人嫂子的!不过几千两银子的事情,就不认妹妹,天下都说媳妇外道,娶了媳妇忘了娘,原来对妹妹也是一样的!我把你这黑了心肝的……我爹跟娘还在呢,武安侯府还容不得你做主……”

东望侯夫人皱眉,大儿媳赵氏原本一直在一旁当壁花,此时才吩咐婆子上前拉了陈七,堵了她的嘴,柔声劝道:“五弟妹这是受了刺激,有些失心疯了,才说这样的话,舅太太和两位姨太太不要计较。”

这菩萨样的赵氏,居然还是个妙人啊!

这边迅速的交割了铺子的银子,约定明日就去过档子,同时陈七被迅速的拖走,东望侯夫人淡淡的说:“明日我亲自上门,给侯爷赔礼,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家不敢再留,或许和离了也就罢了。”

曾氏只笑一笑,并不表达自己的意思,就真是说到做到:那是你们东望侯家的事,与我们并不相干!

☆、第81章 和离

八十一

周宝璐在回家的路上都在沉吟,和离?不应该啊!

根据杨夫人的秉性,那两个用来钓鱼的铺子的位置,可以推想,七姨母的嫁妆肯定大大的强过她娘,比不得别人,肯定也是丰厚的。

七姨母嫁过去薛家,不过五年,看情形,嫁妆已经贴的差不多儿了,甚至连杨氏手里估计也贴了些银子出去,才会连仙人跳这种主意都想出来了。

唔,还得再退一步,根据杨夫人和陈七的秉性,应该不至于到了河干水落的地步儿才琢磨着坑人,大约手里还有一点儿,但已经实在心疼了,母亲又是个心善性软的人,尤其是对人总是怀着善意,不会以恶意揣摩人,所以她们想哄着母亲拿银子,很说得通。

不过,小姨母可不是这样的人呀,这又是为啥?

这么急的要银子,这是想着把七姨父运作回来?

且不论这些疑问,和离肯定是不会和离的,真要和离,那得罪武安侯府就大了,舅母虽然做出一副不理睬七姨母的样子来,可和离归家,七姨母又没有被族谱除名,还是武安侯府的姑奶奶,武安侯府没有不出头的道理,便是再厌弃她,还得给别的陈家姑娘考虑呢,没有个强硬姿态,陈家的姑奶奶还有什么脸面?

而且,和离了,东望侯府还得赔出嫁妆来,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显然是行不通的。

不过这个姿态……看来东望侯夫人厌弃陈七已经良久了!嗯,这样想就想得通了,为什么陈七专一的坑娘家姐妹?多半是在东望侯府日子难过,站不住脚,要弄点银子来巩固她的地位。

东望侯府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银子,尤其薛世元被发配到外头做穷官之后,想要运作回京,定然是需要不少银子花销的,七姨母想要弄到银子,帮丈夫回京,她的处境大概就能有所改善了。

不管怎么说,七姨母的目的是帮夫家,东望侯夫人如此精明,显然是看懂了的,所以,东望侯夫人那所谓的‘和离’应该只是做一个姿态而已,在那个时候的一句场面话,做不得准。

周宝璐分析完了,觉得此事至此已经落下了帷幕,已经没有再考虑的必要了,便抛了开去,她现在倒是对她娘赚到的钱很有兴趣。

周宝璐却没想到,第二日午饭后,武安侯府就打发了人来请陈氏,说是东望侯夫人真的去武安侯府说陈七和离的事,所以请大姑奶奶回家看看。

周宝璐下巴都掉下来了,不对啊,这怎么搞的高、潮迭起了?

她哪里算错了呢?周宝璐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把自己的思路又想了一遍,确实没错啊,怎么算东望侯夫人为着找回昨儿的场子就要甩了陈熙云肯定不划算,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像陈熙云这样专坑娘家来帮夫家的儿媳妇,简直可以感动大盛朝了吧,居然感动不了东望侯夫人?

有蹊跷,肯定有蹊跷!周宝璐很不服气的想。所以陈氏着急的不得了,打发丫鬟快点给她换衣服出门的时候,周宝璐也闹着要去。

陈氏说:“这种事,你去做什么!”

周宝璐说:“那你去做什么?昨儿七姨母说的那么清楚,她就是想要哄你的钱,这还是亲姐妹呢,她都这样儿,你做什么着急。”

“哎哟,你这丫头!”陈氏被她缠的没法子:“这么计较!你七姨母是不地道,可也倒霉了不是?她嫁妆比我强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她要卖铺子给我,老天爷总是看着的,娘这辈子不害人,也就报应不到你身上去。这且不论,这和离可是大事儿,虽说只是你七姨母,可一家子的脸面名声都在这里,咱们陈家的姑娘,哪个能说无关呢?就是你,眼看是说人家的时候了,你七姨母出了事,说起你来,也捎带着没光呢。”

哼,他敢嫌弃我不成?周宝璐心中暗想,嘴里却说:“哎哎,说你们说你们,说我做什么,您都说跟我有关系了,怎么我就不能去看看呢,叫我也瞧瞧,我是怎么个没光法。”

死活缠着要去。

陈氏拿她没办法,又一贯宠的厉害,只得带了她去,一路上只是叮嘱:“去了别说话,悄悄在一边听着就是了,唉,你也别人跟前露脸儿,你舅舅家里你熟的很,找个屏风啊,多宝阁之类的后头听听就是了,不然叫人家看见,没出阁的闺女,什么事都搀和,今后叫人家怎么说呢,就是今后挑姑爷,也说不得有风言风语的……”

陈氏唠唠叨叨,说起周宝璐来就没个完,如今周宝璐的婚事就是她心中的第一件大事,不管做什么都能扯上去,忧虑的了不得。

周宝璐做个鬼脸:“我知道了,娘少替我操心些,只好生养着身子就是了,挑姑爷这种事,也要缘分不是,说不准哪天就有个好的上门来了。”

陈氏拧她的小圆脸:“就会胡扯,嘴上没个把门的,定是跟你小姨母学的,好的你怎么不知道学?这种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替你慢慢儿的挑,哪有自己上门来的!唉你们小姑娘,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要紧!可长点儿心吧!”

陈氏可发愁了,女儿眼看着一日大似一日了,还这么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虽说身份是贵重的,凭着公主府的名号,嫁人自是不愁,可要挑个好的,谈何容易。

唉,她都要愁死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什么似的,哪有能不操心的。

陈氏的手抚着周宝璐的肩头,如以往一样温柔。

到武安侯府门口,倒也是巧,遇到陈熙晴的车刚进门,她今儿大约照顾众人的情绪,很低调的穿了莲青色,周宝璐见了她,顿时跑过去挽了陈熙晴,两人立刻咬起耳朵来。

陈氏只是叹气,扶着丫鬟往里走。

气氛一派凝重,进门就觉得完全就是出大事一般的情形,周宝璐毫无压力,也不理她娘给下的禁令,径直挽着陈熙晴一起走进去,她看得分明,陈熙晴进来的时候,东望侯夫人脸色很明显的窒了一下,似乎余悸犹存。

周宝璐暗笑,小姨母杀人于无形的‘哈哈’果然威力非凡。

武安侯陈旭垣坐于上首,一脸铁青,杨氏哭的脸肿着,头发也有点乱,曾氏倒没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但脸色也不是太好,出嫁的三姑奶奶,庶出的陈熙琳,五姑奶奶,庶出的陈熙珊都坐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陈四姑奶奶陈熙妤脸色十分难看,而陈七姑奶奶陈熙云则哭的都要不支了。

周宝璐挺久没看见陈熙妤了,见她比以前丰腴了一圈儿,大约是春风得意,脸上显得十分滋润光泽,一看就是生了儿子,日子好过了。

陈熙晴进门儿先招呼了一声:“原来我来的最迟啊。”

这一次没有哈哈结尾,东望侯夫人还看了她一眼,心中肯定在想,原来不用哈哈你也会说话呀?

周宝璐白忙中发现了这个动静,虽然气氛凝重,也忍不住暗笑。

看这情形,大约已经是说过一回了,莫非这和离的事还真不是说着玩的?这气氛明显很僵嘛。

陈七见陈氏来了,仿若见了救星,扑过来哭道:“大姐姐,原是妹妹猪油蒙了心,迷了窍,想出这主意来,是妹妹对不起你,只是谢天谢地姐姐也没真吃了亏,我这里给大姐姐赔罪了,还求姐姐看在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替我求个情,我不过是想要筹银子贴补家里,真的没有想算计家里的铺子啊。”

啧啧,一口一个家里,这陈七还真是一心为了夫家呢,卿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怎么她这样掏心挖肺的为了薛家,薛家偏一心就要甩了她呢?

周宝璐越发看不懂了。她真不信东望侯夫人看不出陈七的计划来。

陈熙晴显然也这样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蹊跷。

但陈氏是个实心眼儿,只得叫丫鬟扶了陈七,对东望侯夫人说:“我七妹确实欠考虑,亲家太太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七妹原也是为了你们家好。她跟七姑爷夫妻一场,想着筹钱给他多打点,能早些回京,也是人之常情,我虽生气,但想着姐妹一场,也并不愿和她计较,亲家太太哪怕看在她们小夫妻的份上,看在她孝敬了您一场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她娘确实够磊落啊,多少男人都做不到这样大方!

杨夫人听说,忙哭着道:“这事原是我的错,是我想的左了,想着老大和小九手里有银子,帮一帮姐妹,才出了这个主意,亲家太太生气,只管对着我,小七是个孝顺孩子,这么些年在你们家,您也是看见的,哪里有半点儿不恭敬的地方,嫁妆银子贴出去那样多,也没有说个不字,如今这一点儿小事,其实又不和你们家有关,您就要这样子,这也……”

这老太太越说越不像话了,哪里像是在劝和呢?曾氏连忙截住:“大姐姐说的有理,这件事原本也是因七妹心疼七姑爷所致,咱们家并不想要怎么样,那亲家太太想必也能体谅吧。”

偏东望侯夫人咬着牙不肯松口:“大姑太太是大度人,我知道,从来心地是最好的,这样疼妹妹,可越是这样,越是显得连这样好的姐妹都能狠心算计,我但凡想一想,就觉得心里不自在。我们家人口多,如今小的一辈儿都在长大了,越发是要有长辈们做个表率的时候,如今这做的都是什么?为了点银子,竟是坑蒙拐骗,一家子骨肉之情都不顾了!叫孩子们看到,能学出个什么样来?由小见大,今日能哄骗姐姐,明日就能哄骗父母,就能哄骗我,再叫孩子们学了去,一家子乌烟瘴气,何时是个头?论起来,咱们过日子,也不用多奢靡,至要紧一家子和睦,我当着面儿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品格,只有搅的一家子混闹的!这样的媳妇,我如何还敢要!就是我们家老五,这辈子就是他没媳妇了,我也断不能由一个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儿!”

说着就落泪,确实演技一流。

这话说的陈氏倒是无话可说了,东望侯夫人一口一个品格儿,表示只是从这件事看出陈七的品格不好,并不为她到底谋害了谁,倒叫陈氏无从辨驳。

说起来,也的确看得出陈七品格不好啊。

可是这样的话哄得住陈氏,又哪里哄得住曾氏陈九,陈九是个暴脾气,当先就发难:“亲家太太这话听起来真是太有道理了,我七姐为着七姐夫,肯坑谋自己姐妹们筹钱给七姐夫使,哦对了,七姐昨儿个说,这两万银子里有一万是为着你们家七小姐出嫁置嫁妆摆酒预备的,七姐这样疼爱小姑子,还品格儿不好。那您老人家坑媳妇的嫁妆,逼得我七姐想出这样馊烂的没品格的招数,其实是坑咱们姐妹的银子给您使,您这品格儿倒是好的不得了,我瞧着,你们家孩子还真不能瞧七姐,得瞧着您学,才有意思呢!哈哈!”

温温柔柔,咬文嚼字的谈判顿时被陈九这‘哈哈’二字冲的七零八落,别人说不出来的,她都说的出来,压根儿不管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谁是来兴师问罪,谁是占了上风的,顿时把东望侯夫人说的再哭不下去,脸色铁青起来。

陈四立即就出来扮红脸,斥道:“小九,亲家太太是长辈,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还不快与亲家太太赔罪?亲家太太,小七其实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因心里急,又听了母亲的主意,才做了这样糊涂事来,平日里,并不是这样的,您以前不也常夸七妹孝敬长辈,明理贤良吗?不然,七妹到你们家才第二年,您就把家都交了给她,这几年来,东望侯府也是井井有条,外头谁见了不夸一声呢?”

其实在场的曾氏陈九都明白,东望侯夫人叫陈七管家,其实就是为着叫陈七贴嫁妆,府里的进项少出项大,东望侯夫人一两银子不出,她的孝敬却一点儿不能少,府里但凡要花钱只管说你当家,你裁度着办就是了,一派开明大方的婆母模样儿,陈七生不出钱来,只得往里贴。

陈七丈夫出息,越发要在外头铺路,公中不出钱,公婆不拿钱,陈七又只得拿自己嫁妆贴,这样蜡烛两头烧,不过三五年,就精穷了。

陈四说这话,自然也是暗示陈七是怎么没了银子要想这种招数的,可东望侯夫人丝毫不动容,反倒缓缓的看向陈四,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周宝璐心中莫名一跳,总觉得东望侯夫人这个表情似乎大有深意。与这个场面颇为格格不入。

说完了这句话,东望侯夫人转头对上陈旭垣:“还求侯爷体谅,大家伙儿体体面面的把这事儿办了也就罢了,至于贵府七姑太太的嫁妆,横竖她两个孩儿还在咱们家里呢,就当留给孩子们使,也免得麻烦。”

啊?周宝璐都惊了,嫁妆都不还?这东望侯夫人哪里来的这样硬的依仗啊?

☆、第82章 揭穿

八十二

东望侯夫人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就是曾氏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不由的震惊了一下,见过和离的,竟没见过这样和离的,要和离不还嫁妆,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吗?

连陈熙晴都忘了哈哈了,彻底被震住了,好半晌才喃喃的说:“我是见过不要脸的,可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怎么就说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