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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璐又笑问:“三公主呢?”

大公主显然是等着她问这个,顿时就得意的笑了:“在屋里抄女诫呢,走不开。”

亏得周宝璐掌的住没当场笑出声来,还走不开呢……瞧大公主这得意劲儿,三公主肯定没讨到好去。

大公主瞧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我可没把她怎么样,也就刚来的时候,砸了一屋子东西,又不服管教,我才动了一回戒尺,平日里我温柔着呢,不信你问二妹妹。”

二公主笑道:“三妹妹规矩上是略欠缺些,大姐姐管教她也是为她好。”

大公主笑的诡异的很,笑了半天才说:“前儿她拿滚烫的茶泼管教嬷嬷,我罚她抄了一百遍规矩,待抄齐了,我就跟父皇回了个话儿,特地打发人拿去送给庆嫔娘娘瞧,说是我罚三福抄的,如今抄齐了,来给庆嫔娘娘瞧瞧,看看三福有了长进,庆嫔娘娘在静心殿也放心不是?”

这招真狠!

大公主果然和大殿下不一样,大约大公主是真有那种话本子上说的侠义之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定要追杀到天涯海角。

萧弘澄对二弟尚存善意,大公主对三公主就怎么狠怎么来了,倒真有点快意恩仇的感觉。

周宝璐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说什么,正好见泰昌县主的轿子到了二门上了。

☆、第73章 泰昌县主

七十三

泰昌县主今年十五了,比起二皇子只小一点月份,她长了一张很方正的脸,肤色微黑,衣着行头都很普通,但眉毛很黑,眼睛很亮,一眼看过来,颇有点叫人无所遁形的感觉。

周宝璐直觉这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肯定不好糊弄,所以她很本能的选择了开诚布公。

泰昌县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因没有家族可依,不过是一个空衔儿,所以她其实很少出来走动,而且父亲因救驾而早逝,母亲身为寡母,恪守礼法,虽获封一品诰命,但也很有分寸的不大出来。

周宝璐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从泰昌县主母女这种情形,可以想见她们母女应该是较为自省,务实,又不乏骄傲的人,朝廷虽然优待她们母女,但实际上她们的身份家底都并不般配,是以并不愿意过分出头,叫人小看,而且虽然丈夫死的忠烈,但总是未亡人身份,是以自持。

周宝璐觉得这样的人特别难打交道,因为她们的性格中都会有固执,不肯转圜的一面,十分伤脑筋。

当然,泰昌县主收到周宝璐下的帖子,也吃了一惊,虽然她被赐婚为皇子妃,今后想来会为郡王妃、王妃等,但并没有想到,顶级豪门的橄榄枝来的这样早。

两人互相打量过一番,周宝璐先笑道:“泰昌姐姐来了,刚巧两位公主也刚到,还没进去呢,倒正好说说话儿。”

周宝璐一心要讨人喜欢的时候确实能叫人喜欢的不像话,就是泰昌县主这样性子较为自持,略微刻板的人都觉得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十分讨喜,笑的开心,嘴巴也甜,尤其是化解泰昌县主不大认得人的短板的时候,十分长袖善舞,没有人会觉得尴尬。

正说着话,王锦绣的轿子也到了,周宝璐还没说话,大公主先大大咧咧的开了个玩笑:“哎哟,三弟妹来了。”

顿时闹了王锦绣一个大红脸,她们是闹惯了的,差点儿就追着大公主打了。

泰昌县主这才知道这是御赐三皇子妃,王家嫡女。

周宝璐拉着王锦绣笑道:“正巧你来了,小柔正念你呢,你快陪二公主进去坐坐。”

王锦绣这样子的人何等精乖,一看就知道周宝璐有勾当,便笑道:“倒是难得拜见二公主,咱们进去坐,我听说小璐家里养了几十盆墨菊,品种都不一样,难得她舍得请我们来。还有她们家小厨房专给公主做点心的那个厨子,是圣上赐的,一手淮扬点心,比本地的馆子还好呢,小璐说今儿特地借了他来伺候,咱们试试去。”

二公主依然温柔的笑着,随王锦绣进去了。

周宝璐却请泰昌县主和大公主去自己房里坐了,这一次的会面,泰昌县主一辈子都没忘记过,在说话的时候,她从头到尾都以为这是周宝璐为大公主和自己牵线,可是回家之后,她细细的品味,才陡然惊觉,大公主只是说话,真正主导这一次谈话的,是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而这场谈话之后,才真正叫她对周宝璐刮目相看。

大公主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周宝璐也选择了开诚布公,进入主题很快,也就很见诚意,所以泰昌县主从接到帖子以来就不知不觉张开的警戒慢慢的放了下来,她知道,大公主跟她说这些话,是因为自己很快会成为二皇子妃。

她也很直接的说了一句:“夫为妻纲,就算是今后,我也不过打理内宅,服侍上下,外头的大事,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

寡母对她教导极为严格,身为女子的规矩礼法,贞节贤淑,从小到大,一言一行,早已深刻的刻进了骨头一般,当然,还有骄傲和尊严。

周宝璐听她们说话,突然笑道:“听泰昌姐姐的话,我倒想起我们家有位顾姨娘。”

拿姨娘比她?泰昌县主勃然变色,正要出言相斥,周宝璐已经接着说:“顾姨娘进府,做人行事最为妥帖周全,又知书识礼,女诫可以倒背如流,着实不像个姨娘,我十分好奇,见她言语行事十分可敬,也就着意问过两次,原来她的父亲当年卷入海边儿上勾结海盗案,被红字勾决,连同家中十五岁以上男丁,均斩首,家资抄没,流落在外。顾姨娘母亲也是出了名儿的贤德,侍父母孝顺,待夫君恭敬,对子女慈爱,待侍妾也公允,并秉承女诫教诲,对夫君在外的事从无过问,

我听了顾姨娘的话,倒是疑惑,所谓妻贤夫祸少,这到底算得贤德还是不贤德呢?”

泰昌县主怔了半晌,突然问道:“这位顾姨娘如今如何?”

周宝璐笑道:“如今还不错,获夫主宠爱,现今已经有孕在身,在后院待产。也能照拂幼弟一二。”

再不错也从一个官家小姐沦为姨娘了,这还算是在沦落中出路比较好的了……

泰昌县主缓缓说:“贤德之论不过出自本心,有顾姨娘家中的不幸,却也有林阁老夫人这样的贤德,我在家听母亲教导,自然守女孩儿的贞静,便是今后,婚姻之事由圣上做主,我自然也是夫君为天,夫君在外的事,本来不是我们女流之辈该过问的。牝鸡司晨,如何使得。”

大公主最怕听这种话,还没听完,已经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来,周宝璐见她要说话,知道肯定不妥,赶紧拦住笑道:“泰昌姐姐说的是正理,这种事本来就无需过问,我听大公主的意思倒也不是外面的事,不过是家里头兄弟的事情罢了,你说对不对?”

小璐太会拐弯了!大公主简直要给她鼓掌,泰昌县主说:“大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庆嫔娘娘那一日的举动,我也知道情形,大殿下不怪罪,想来自然是看在二殿下的面上,只是,自家兄弟,有话只管说清楚也就罢了,与我并不相干呐。”

这是一个正直而刻板的人,说话也是清清楚楚一点儿余地也不留,丁是丁卯是卯,周宝璐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人虽然难打交道……因为你没办法说服她,但却是一个能分得清好坏的人,刻板的人有刻板的好处,圆滑的人也有圆滑的好处,只看你怎么与她结交罢了。

反正周宝璐也并不需要说服她,她只需要通过她来表达萧弘澄的善意而已。

虽说不算是目的完全达到,但至少意思已经表达了清楚,萧弘澄那日虽然没有明说,但周宝璐心中其实清楚,萧弘澄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要靠这样一场谈话就把事情解决掉,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姿势,一个表态,至于到底二皇子一派听到多少,相信多少,萧弘澄并不那么在意。

甚至准确来说,这一场谈话只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就足够了。

周宝璐便笑着邀她们一起到后头花园坐着,这位泰昌县主却说:“既然大公主要说的话已经说过了,我就不必去后面了,这就告辞。”

也真是太狷介了。

周宝璐苦留不住,只得亲自送她去门口。

泰昌县主家境普通,坐的是喜鹊登梅的小轿子,此时已经停了在二门的院子里,一个三十许的媳妇在门口等着伺候她上轿,也是规规矩矩的掀了轿帘:“小姐请上轿。”

泰昌县主刚刚迈了一条腿,周宝璐突然一手拉住她的手腕,笑道:“哎我这记性,我竟然忘了,我刚打发了人装了些点心请泰昌姐姐带给伯母尝尝呢。”

她心里着急,手里也重,泰昌县主没有防备,居然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登时心里就不高兴了:“你……”

两人连退三步,此时已经退到了樱桃身后,周宝璐立刻变脸:“把这几人拿下!”

二门上本来就有不少小厮伺候,此时虽然不懂怎么回事,但大小姐突然发作,众人还是很本能的逼了上去,泰昌县主那几个抬轿子的婆子并媳妇惊叫:“小姐……小姐……我们冤枉啊,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泰昌县主不妨突然生出这样奇怪的变故来,愣了一下,便大怒:“周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要把我扣下来吗?”

周宝璐神色都不动,只打发丫鬟:“你们先扶住县主。”

四个丫鬟一拥而上,泰昌县主到底是小姑娘,就算平日里也有操持家务,也别想挣扎得开。

周宝璐喝道:“全给我拿下,快!”

那几个婆子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那个妈妈甚至看得出是有几下拳脚的,可到底不敌二门上的众多男人,除了小厮还有侍卫,加上樱桃的出手,没费什么劲就全部被捆的结结实实了。

泰昌县主被几个丫鬟拦着,只得冷笑道:“周小姐好大的本事,不过扣下我来能有什么用,白费心机了。”

周宝璐并不立即理会,示意樱桃搜身,樱桃俯□,在那个媳妇子身上搜索了一番,然后突然上手,在她脸上慢慢摸索,然后变戏法一般,把她的脸皮给撕了下来。

众皆骇然,一时都没人说话,脸皮撕下来之后,露出一张有四五分相像的年轻女子的脸。

泰昌县主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脸都吓白了,连周宝璐虽然知道不对劲,也没料到居然可以把脸皮撕下来,也是吓了一跳。

泰昌县主都结巴了一下:“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装成徐妈妈的样子。”

她虽刻板,却并不蠢,当然知道这些人花这样的力气,伪装成跟轿妈妈,绝对不是为了把她平安无事的送回家的。

这些人显然是要悄无声息的把她抬走,至于被抬走的后果……泰昌县主后背发凉,瞬间汗湿透衣,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做,自己流落在外一夜,那也就名声尽失,纵然安全到家,只怕也只有上吊的份了。

周宝璐显然是那一刻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靠的近,怕被她们暴起劫持,所以才托词要送东西,迅速把她往后拉,可是,自己家的妈妈,自己都没有发现有问题,周宝璐是怎么发现的?

泰昌县主余悸未消,简直觉得身边处处都是陷阱似的,周宝璐怎么会发现她们家妈妈不对的?难道这是周宝璐安排的局,特意救下自己,用以获取信任、好感和人情?

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人都难免疑神疑鬼,泰昌县主自然也不能例外。

周宝璐察言观色何等厉害,见泰昌县主疑惑到自己头上,便轻声解释道:“这个人在你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的,刚才请你上轿,声音有一点不同。”

泰昌县主疑惑:“我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同来。”

周宝璐笑道:“她有意模仿先前那位妈妈的声音,是挺像的,不过我自幼对声音的区别最为敏感,有一点不同也是很明显的。”

不过她看得出来,泰昌县主只是勉强相信,并不是深信。

管她呢,本来也不是要求着她什么。周宝璐只是说:“这人假扮泰昌姐姐家的妈妈,用心定然险恶,泰昌姐姐要好生审一审才是。”

泰昌县主讶异的说:“既然已经确认是换了人,那么她为什么要假扮,徐妈妈现在在哪里?这些自然是须的审的,只是现今应该是把她送到顺天府衙门里去审吧?怎么会是我审?”

她都叫周宝璐给弄糊涂了。

十分板直不会转圜,这是周宝璐油然而生的又一个印象,她沉吟了一下,才拉着泰昌县主走的更远些,轻声道:“虽然这件事其实也涉及到了我,但究其本源,或许也是因着我给泰昌姐姐下了帖子,而这原本是出于大殿下大公主的善意,所以,我不插手这件事,把人都交给泰昌姐姐。只是我喜欢姐姐的品格儿,才冒昧劝一句,姐姐要送哪里审,定要三思才好。”

周宝璐的话云遮雾罩,叫泰昌县主简直摸不着头脑,她是家庭极为简单的人,在家中与寡母同着同样守寡的祖母,一位叔父也是父亲的同母亲兄弟,常年在外,婶娘掌家。

因祖母品行高洁,家中倒是真没什么事情,就这么平平顺顺,安安稳稳的长了这么大。

她根本就还没有具备窥斑见豹的素质,更诓论像周宝璐这种,敲了头顶脚都会响的人才,顿时就傻眼了。

☆、第74章 微服

七十四

皇二子萧弘远的行程还没有到盛水行宫,已经收到消息,事件失败。他本来骑了一日马,这刚刚歇下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烦躁的厉害,手里一碗滚烫的茶砰的砸到来人身上:“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那人姓梁,叫梁林,是江南梁氏养出来的人,为人精明强干,否则也轮不到他进京伺候二皇子和庆嫔。

梁林伺候二皇子已经多年,早知道他的脾气,二皇子饱读诗书,看起来温文尔雅,可其实那都是强制压抑出来,给万岁爷看的,二皇子实际上脾气暴躁,略有一点儿不如意就打骂乃至打杀下人,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梁林挨了一茶杯,也不敢拂去茶叶,就地跪下,磕头道:“回殿下的话,属下也没找到此事到底是怎么识破的,泰昌县主的轿子进了静和大长公主府,就被迎进去说话了,轿娘和跟轿的管事娘子都在二门旁边的院子里喝茶,本来人多,也没人刻意注意,我们的人打晕轿娘和管事娘子都进行的很顺利,没有意外,直接把人从角门运了出来,也丝毫没有人发现不对,后来泰昌县主提前要走,静和大长公主府的孙大小姐送到门口,泰昌县主自己也什么也没有发觉,正要上轿的时候,周小姐竟然立刻就识破了她们的伪装,叫人把她们五人抓了起来,因还在公主府里,门口就有侍卫,五个人没一个跑掉的。就是属下再三审经办此事的小组,也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来,真不知道那位小姐是怎么识破的。”

萧弘远道:“这样简单,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都会搞砸,简直是白养了你们!”

他觉得他的计划也很简单,泰昌县主被他的人伪装抬走,下药迷昏,在外头藏一夜,第二日把她连同她府里的轿娘,妈妈一起放到京城郊外,这几人都被打晕迷晕,完全没有看到谁下的手,实在是查也没法查。

而泰昌县主莫名其妙在外一夜,就算什么事也没发生,父皇也丢不起这个脸叫他还娶那个女人,他又因此事,难免被人暗中取笑,定然委屈,求父皇下旨赐他他想要的那家小姐,父皇为着补偿他,或许就会应呢?

就算父皇不应,这件事自己也没有什么吃亏的地方,因着泰昌县主已经被赐婚,全国皆知,自己无非被人暗中取笑绿帽子活王八之类,做出点伤心痛苦的样子,再大度的纳泰昌县主为侧妃,还能落个做人周全的好名声来,父皇再赐婚,还能找到比泰昌县主更差些儿的不成?

反正查谁也不会查他,若是机会好,还能伺机搅混了水,给萧弘澄栽些过去。

可是没有想到,这样都会把这件事办出差错来!

不过梁林这个人他也清楚,办事精明能干,大事上能周全,小事也慎密,又有忠心,他敢在自己跟前说查不出破绽来,那就真的是查不出破绽来。

真是运气太差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萧弘远问:“那几个人收拾了没有?”

梁林道:“殿下放心,泰昌县主把人直接交了顺天府,我已经派人进了大牢,当时就全部暴毙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看来这顺天府尹邢太平还是靠得住的。另有静和大长公主府角门上那个婆子的孙子在我们手里,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属下虑到她当日自己没有当值,只是引开了门口的婆子一刻钟,应该不会被怀疑,静和大长公主府门禁森严,要安插人太难,所以暂无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