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手中玩着个趁手的玉雕小脚丫,百忙之中还仰起小脸殷勤的附合,“实话。”阿倚玩的是个和田粉玉雕的小手掌,也慢吞吞的抬起头,“实话。”慢条斯理的发表过意见,又低头玩起他的小玉雕。
小坏蛋,只知道附合外祖父,不知道附合祖父!皇帝生气的瞪了这两个没眼色的孙子一眼。
其实阿若和阿倚并不是偏心,只是因为裴二爷坐在身边,离的近,听的清楚而已。
阿倚玩了会儿玉雕小手掌,许是有些腻了,停下来想了想,把手中的小玉雕递给阿若,“系你。”阿若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一手一个,得意洋洋。
阿倚板着小脸看了他一会儿,生气的打了他一下。
真不自觉,我都给你了,你不知道给我呀?自私。
阿若挨了打,当然要还回去。他要还回去,便要把手里的玉雕把件先放下一个,他瞅了瞅,便把自己已经玩腻的小脚丫放下了,新到手的小手掌还拿着。他手很快的打了阿倚一下,阿倚根本不在意,眼疾手快拿起他放下的小脚丫,津津有味的玩起来。
聪明孙子!皇帝瞧着阿若和阿倚的小动作,眉花眼笑。裴二爷也觉好笑,阿倚,你看着不哼不哈的,鬼主意还真不少呢。
皇帝瞅瞅聚精会神琢磨棋局的小正正和小平平,专心致致玩着手中玉把件的阿若和阿倚,胸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骄傲自豪之情。他乐呵呵的问裴二爷,“中郎,看看这四个外孙子,你是不是特别满足?”
朕已经很满足了,你应该也是吧。
裴二爷含笑点头,“心满意足。陛下,只差一位小郡主了。若再添个小囡囡,那便再也没有遗憾了。”裴二爷把阿玖小时候的可爱之处略讲了讲,皇帝听的很是动心,“朕原本不怎么盼望小孙女的,听中郎这么一说,真是令人向往。”裴锴也和中郎一样呢,做梦也想要小囡囡,能让裴锴和中郎父子如此心仪,小囡囡想必会很招人待见。
虽然皇帝也盼起小孙女,可是他说过再也不催小十和阿玖,那便真的不能再催。他和裴二爷商量了商量,命人从库中取出一块长和宽均达到两尺多的极品和田羊脂白玉,打算雕成一对可爱的童男童女,“雕好了,赐给小十和阿玖,让他们放在寝殿之中。”
说不催,就不催,不过是特地好心送你们精美玉雕罢了。
皇帝亲自提笔画图,画的是他记忆中的小十幼时模样。其实也不用他怎么回想,有小正正和小平平在呢,活脱脱两个小小十。裴二爷也凭着记忆画了阿玖小时候的样子,画中的小女孩儿笑靥如花,又大又圆的眼睛灵动而淘气,可爱极了。
两人画好之后,交换过来看看,互相吹捧了一番,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京城、苏州、扬州三地都有技艺精湛的玉雕工匠,苏州尤为突出,“良工虽集京师,工巧则推苏郡。”皇帝从苏州出名的玉雕工匠中挑选了最有灵气的贺四郎,召入京师,命他开始雕刻。
贺四郎是位瘦瘦小小的中年人,他仔细看过玉料、图,说需至少一年的时间方能完成。
“生个孩子才不过十个月,他却至少要用一年?”皇帝颇为不满。
裴二爷在苏州多年,对玉雕当然是有了解的,委婉解释,“若要雕出来有神韵,确实耗时颇久。”皇帝想了想,高兴了,“慢工出细活,慢点儿好。他雕出来的孩子越漂亮,小囡囡便越可爱,甚好。”
裴二爷松了口气,贺四郎开始废寝忘食的雕刻。
裴二爷虽是闲散侯爷,家里却请了两位精干的师爷,一位姓顾,一位姓刘,替他打理来往信件等事。裴二爷是太子妃的父亲,皇太孙的外祖父,他想清闲,却不可能太清闲,明着找他、拐弯磨角找他的人多了,有些不应酬也不行,裴二爷便要请师爷帮忙。
这天裴二爷回家后,顾师爷和刘师爷把今天哪些人来拜访过、都有什么事一一告诉裴二爷。有的忙能帮,有的闲事不能管,裴二爷凝神听了,一一吩咐过,两位师爷提笔记下,准备照着办理。
顾师爷是位相貌儒雅的中年人,他微笑告诉裴二爷,“侯爷,金吾卫的陈同知乔迁之喜,亲自来送请贴,请您务必光临。”裴二爷漫不经心的点头,“好,烦你替我记下。”
顾师爷知道广宁侯爷这是要去的,忙提笔记下,到时好提醒。
临江侯府,终于分了家。
邱氏一开始是不肯的,后来族里逼、宫里邱贵妃也逼,最后连陈凌峰也来劝她,她恨铁不成钢的咬牙,“我看见他便恨,难道你不知?我留下他,还不是为了你。”陈凌峰陪笑,“分了家,哥哥还是会替我谋差使,会保护我,有什么不一样?哥哥还替我说着媳妇呢,永平侯的嫡女,是个好姑娘。”
把邱氏气的,“永平侯空有个爵位罢了,很没出息的,你难道不知道?娶了他的闺女,你是能得到岳家的助力呢,还是能得笔丰厚妆奁?那永平侯府都快成空壳子了,嫁闺女还不知多寒碜呢。峰儿你别犯糊涂,他给你说这样的媳妇,纯是想害你。”
他打着疼爱弟弟的旗号,却给你说这样的媳妇,存心不良。他自己娶的媳妇门第又高,岳父又得力,姑娘又美丽大方,妆奁丰厚,称得上十里红妆。到了你,却给说个落魄侯府的千金,明摆着坑你呢。
陈凌峰小声嘟囔,“我还不是一样,也是空有个爵位罢了。”
就是因为我空有爵位,所以,那些高门贵女才不屑下嫁。若是陈家祖父、父亲尚在,哪至于这样了。祖父活着的时候,临江侯府还兴旺的很。
邱氏见儿子不知轻重,板起脸,“我不答应!峰儿,你舅舅和表哥们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事也指望不上。你呢,还小,这三年两年的还撑不起门户。临江侯府离了他可不行,他不能走。我是他嫡母,我说了不许,他便没有办法。这事我心里有数,峰儿你莫管了。”
邱氏也是苦命人。她小时候在兴国公府虽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可是父兄都没出息,撑不起家业,她和她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拿这些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没法子。后来她嫁到临江侯府,陈庸又是个怜香惜玉的,一辈子的柔情蜜意都给了他的蓁蓁。出阁之前,父兄靠不住;出阁之后,丈夫靠不住。邱氏真觉得自己苦哈哈的。
陈庸去世,回乡守孝,之后再回京城,临江侯府门庭冷落,邱氏守着幼子度日,颇觉凄凉。宫里的邱贵妃已经失宠,魏国公夫妇还是肯帮着临江侯府的,可是,那毕竟只是亲戚而已。
一直到陈凌云俘虏了北元两位亲王,得战回京,临江侯府才渐渐有了起色。邱氏把陈凌云回来之前和回来之后的情形比了比,不能不感慨:一个家,没有男人撑着可不行。家里没个有用的男人,出个门都没人理你。
陈凌云一直想分家走人,邱氏一直不肯。她太知道临江侯府有陈凌云和没有陈凌云的区别了,她又不傻,为什么要放走一个已在近卫中官至从三品的庶子?依邱氏的为人,她既要用陈凌云,应该是对他好一点的,可是陈年恩怨一直横在眼前,忘也忘不掉,每逢她想起难堪往事,便没好气。
邱氏底气还是很足的。她是嫡母,嫡母若真要整治庶子,一个忤逆的大帽子扣下来,陈凌云便吃不消。
不过,靳通政一出手,邱氏就感到吃力了。靳通政根本不和邱氏打照面,只向陈氏族长讨教。族长不愿得罪靳家,不愿得罪隆庆大长公主,便向邱氏施压,最后邱氏四面楚歌,连亲生儿子也不向着她,只好憋着一口气,答应分家。
虽然勉强答应分家,邱氏却提出陈凌云必须住在同一条街上,不得远离。陈凌云很痛快的答应了,随即便把邻居一栋带花园的五进宽阔院子买了下来,速度之快,令邱氏瞠目结舌。
到了分家业的时候,邱氏给陈凌云分的产业都是收成差的庄子、不赚钱的铺子,陈凌云并无异议。陈凌峰过意不去,跟邱氏脸红脖子粗的争执,被陈凌云劝住了,“她又不会拿去挥霍,不过是给你留着。你比我小,多分些家业何妨。”
到了这个时候,连邱氏这恨透陈凌云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疼爱弟弟的。
“他也就这一点儿好处了。”邱氏哼了一声。
这从小就性子暴烈,动不动要拨刀相向的庶子,傻起来也是真傻,他答应了他那早死的爹要疼爱弟弟、照顾弟弟,便当真了。
“真疼你弟弟,便留在侯府照顾他!”邱氏黑着脸说道。
“我疼弟弟,可是,我有妻子了,往后还会有儿女,我要替妻儿着想。”陈凌云不肯让步。
临江侯府对他来说,是一个充满不愉快回忆的地方,他不愿自己的儿女在那里出生。他要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和心爱的妻子一起幸福生活,再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不要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遇到仇视的、鄙夷的目光。
几个月过去,临江侯府终于分好了家,陈凌云和安儿的新居也装饰一新,可以搬家了。搬家是大事,他把自己在京城所有的亲友都一一邀请,尤其是魏国公和裴二爷,是自己亲自上门送的请贴。
“对了,陈同知还说,他备了您喜欢的梨花白,到时请您和魏国公、靳通政一醉方休。”顾师爷写完记完,又想起一句要紧话。
裴二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