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着,宁寿公主教给女儿芃姐儿,“见了外祖父要下拜,要说拜见外祖父,记住了么?”福寿公主瞅了瞅自家儿子,觉着这小不点儿实在是任事不懂,只交代他,“不许哭,外祖父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儿。”许茂行乖巧的点头,“不哭,不哭。”
到了乾清宫,卫王正坐在桌案旁写着什么,皇帝倚在榻上,神情懒懒的。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忙带着孩子拜见皇帝,皇帝笑了笑,“芃姐儿、行哥儿,过来。”两个孩子跟他不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被母亲鼓励着,手牵着手,怯怯的走到皇帝身边。
两个雪团儿般的孩子到了跟前,皇帝仔细打量过,露出满意的笑容,“芃姐儿额头长的像朕,行哥儿眼睛长的像朕,甚好,甚好。”卫王一边提笔写字,一边小声嘀咕,“外孙子像您还成,外孙女若像您,得长成啥样?”虽是小声嘀咕,声音却很清楚,皇帝就算耳朵有点背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宁寿公主怕皇帝生气,忙笑着说道:“芃姐儿长的像爹怎么了?那是有福气,莫大的福气!”福寿公主也笑咪咪的拍马屁,“我倒是盼着自己长的像爹呢,可惜了,没那么大福份。”弯腰拍了拍芃姐儿,“好孩子,你比姨母可强多了。”芃姐儿被夸的小脸通红。
许茂行年纪太小,见皇帝和善的笑着,便不怎么害怕。皇帝胖,肚子圆圆的,挺大,许茂行好奇的踮起脚尖儿看看,伸出小手去摸,口中还奶声奶气的夸奖着,“好大。”福寿公主吓出了一身冷汗,忙伸手把儿子拉过来,冲着皇帝满脸陪笑,“爹,小孩子不懂事,您莫要放在心上。”
皇帝闷闷的低头看了看,“很大?”宁寿公主忙道:“不大,真的不大。”卫王连字也不写了,放下笔,施施然站起身,“这还不大?”过来摸摸皇帝的肚子,又拍拍自己的,大有得意之色。
皇帝年老肥胖,卫王少年清瘦,如郁郁青竹般秀美挺拨,两人站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
芃姐儿略大一点儿,被宁寿公主叮嘱过了,便不敢放肆。许茂行还小,见舅舅站在外祖父身边,一胖一瘦,一老一幼,相映成趣,咯咯咯的笑起来。
两位公主正担心皇帝恼羞成怒,却见皇帝伸手推了卫王一把,“不知道自己讨人嫌么?离的这般近?”推走卫王,伸手牵过许茂行,畅快的大笑出声。
皇帝一笑,芃姐儿也敢笑了,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也陪着笑,唯一神色不悦的,是卫王,“我很讨人嫌?像我这样风神俊秀的少年,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居然会讨人嫌?”他连声质问着皇帝,皇帝笑的更欢快。
皇帝显然是很喜欢外孙子外孙女的,卫王瞅着时机难得,貌似不经意的提起,“您见着外孙子外孙女已是高兴成这样,若见了孙子孙女,岂不会乐坏了?爹,您可是有两个孙女,两个孙子呢。”
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会把大哥一家召回来么,会么?
皇帝笑容不变,“依朕看,小十你是想念侄子侄女了吧?”
卫王忙不迭的点头,“想啊想啊,太想啦。”
皇帝笑的越发欢快,“那好办,朕明日便命人将你送往南京,让你和侄子侄女团聚。”
天真无知的芃姐儿和许茂行还在欢笑,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停住了呼吸。
卫王唬了一跳,一溜烟儿跑回到桌案旁,重又提起笔,“我去南京哪成?您离的开我?我干活了,干活了。低下头奋笔疾书,也不知他在写些什么。
皇帝淡淡笑了笑。
许茂行身手敏捷,毫不见外的手脚并用,爬到了皇帝榻上。皇帝含笑看着他,并不加以阻止,“行哥儿有趣,二丫头,往后你常带他过来玩。”福寿公主忙答应,“是,爹。”
芃姐儿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出神的看着皇帝。皇帝故意板了板脸,“芃姐儿不爱玩不爱闹的,外祖父不喜欢。”芃姐儿歪头想了想,“外祖父,是要调皮捣蛋么?我会啊,我很会!”皇帝笑了,“那,芃姐儿也一起来!”芃姐儿一脸笑,脆生生的说道:“我和表弟一起来!”
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逗的皇帝很开心。玩了好一会儿,皇帝有些倦了,才命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带孩子回去。
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牵着孩子的小手出了乾清宫,相互看了一眼,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们的皇帝父亲今天很慈爱,可是,无论如何,不肯召太子回京。
乾清宫里,卫王格外殷勤,亲手替皇帝拆开太子的密信,“爹,大哥说南京防务坚不可摧,福建浙江沿海近来也太平,还有,他府里有位姬妾又怀了身孕,大约又要给您添个小孙子,还有,大哥问他上回献的灵药可有效用……”
皇帝懒洋洋倚在榻上,随口说道:“告诉他,有用。”
卫王依言记下。
第113章 爱情的力量
皇帝的汤药有专职内侍、太医负责,卫王并不清楚。卫王很受皇帝宠爱,和皇帝一向亲密,不过,若是事关重要,皇帝又没有告诉他,他是不会开口询问的。
皇帝要召见大臣,卫王忙过来仔细打量过他,“您这样子很精神的,召见吧。”皇帝乐了乐,“小十许了,那爹就召阁臣来议议事。”卫王也笑,“您议事吧,我刚好偷个懒,练练骑射。”皇帝许诺,“你先在宫里玩玩,过些时日,朝中消停了,爹带你打猎去。”说笑着,卫王神清气爽出了乾清宫,皇帝依次召来兵部、都督府、礼部、工部、太常寺等大臣,商议国事。
皇帝平时懒懒的,不怎么精神,但是很和气。到了大臣们面前,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威严,尊贵,高高在上,大臣们跟他回话的时候,都是小心谨慎的。
因近来天旱无雨,这种情况朝中是会祭祀天地的。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把祭天事宜报告给皇帝,皇帝命令,“命梁王代朕行祭祀之事。”梁王,是九皇子的封号,皇帝这是要九皇子让他祭天。
祭天一般是皇帝来祭,这可是个重体力活儿,要跪拜数百次,整个活动过程长达好几个时辰。因此,皇帝年老之后,一般是由太子或亲王代祭,皇帝本人已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身体力行的了。
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不敢多说什么,唯唯领命。出了宫门,太常侍卿忍不住小声请教,“为何是九皇子?”陛下这是要有什么深刻的用意么,怎地不是十皇子祭天,而是九皇子?礼部尚书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此非臣子所知。”皇帝陛下让谁代祭,咱们管得着么?你这心操的。
太常寺卿有些讪讪的,礼部尚书慢慢踱着步子,嘴角翘了翘。陛下此举,看上去不像有什么用意,或许只是心疼十皇子,这体力活儿要交给九皇子来做吧。
九皇子梁王是住在十王府的,接到皇帝的旨意,一边诚惶诚恐的叩头领命,“臣遵旨。”一边心中叫苦不迭,让谁代祭不好,怎会是我?我倒是不怕劳累,可是,这祭天本是天子之职,我代为行使,万一有人想多了……?
九皇子这不属于多思多虑,真的有人想多了,夜不能寐。章皇后听说皇帝命梁王代为祭天,心里跟油煎似的,难受之极。这是天子的职责,陛下命梁王代行,到底是什么意思?章皇后前思后想,差点没煎熬出病来。一直到梁王祭天结束,皇帝嘉奖过他,命他迎娶王妃后便即就藩,章皇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就藩,不留京,那就没有威胁。
宗人府为梁王挑选了南京卫指挥同知谈啸的女儿为妃,皇帝和章皇后一起召见了谈家女儿,看她仪态娴雅,容貌端庄,言行举止极为得体,这桩婚事便定了下来。礼部又开始忙活起梁王纳妃事宜,人仰马翻。
靖海侯夫人知道梁王妃定下谈同知的女儿,合掌庆幸。好了,徽音总算不用嫁给那没出息的庶出皇子了。她的丈夫靖海侯出战在即,整天忙的不着家,靖海侯夫人盼着丈夫能打个大胜仗,立下盖世功勋。真到了那时候,徽音的前途,岂不是一片光明?
这年六月,朝廷拜靖海侯为平北将军,太监王吉、都御史印怀刚为监军,率领京营和边镇军士共十万人,在京郊誓师出发,讨伐北元。皇帝亲至郊外为大军壮行,士气高涨,军威雄壮,人人热血沸腾。
爱操心的阿玖捐出不少私房钱和钗环首饰做为军费。不过,这不是她一个人特立独行,裴家自方夫人起,人人如此。也不只是裴家的女眷有些善举,京城之中有前头有脸的贵妇们,极少有闷声不响的,大都慷慨解囊。打仗是很烧钱的事,别的不说,单单军粮的补给、运输,就是一项很大的支出。女眷们捐出的财物到了户部,很快换成大量的军粮,源源不断运往北方。
温雅写信过来,让阿玖去看她她已和裴瑅定了亲,没成亲之前,当然不便上裴家来。阿玖这未来小姑去看望她,却是不碍的,名正言顺。阿玖是很讲义气的小姑娘,见到温雅的信,便和方夫人、林幼辉说了,请门房爷爷充作车夫,去了温家。
“我哥哥跟着大军出发了。”温雅面色烦恼,“平时我也没当回事,可是,哥哥真走了,我却很不安心。”刀枪不长眼,北元骑兵凶悍……越想越不安。
“我看过温大哥的面相,很有福气,一定能建功立业,凯旋归来!”阿玖笃定说道。
温雅眼睛亮了,激动捉住阿玖的小手,“真的么?阿玖,你可是神算子,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说出来的事就很准!你这回还会很准吧,一定会很准吧?”
温雅兴奋的小脸都红了,阿玖却奇怪的看着她,“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呀,你从哪里知道的?”被人当做神棍,这是什么好事?我可没跟你吹嘘过。
“你,你没有跟我说过么?”温雅结结巴巴的,有些慌张,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阿玖纳闷,“六哥告诉你的?可是,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和我六哥就见过那么一回面吧?
性情爽快的温雅,这回却温吞起来,任何阿玖温柔询问也好,严辞逼供也好,总之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阿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不说算了,我也不稀罕问你。我呀,回家请教请教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