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两张面庞,正殷勤的看着她。这两张面庞都很美,男子清俊儒雅,女子清丽出尘,看上去养眼、舒服、令人心醉。
可怜阿玖不会说话,不会动,想冲他们友好的笑笑吧,又怕冷不丁的露这么一手,把他们吓着。实在想不起应该用什么方式和他们打招呼,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又打个哈欠。
这一对父母紧张又兴奋的盯着阿玖看,见阿玖打哈欠,又是一阵惊喜。阿玖真是卓尔不凡啊,打个哈欠都这么好看!迷死人了!
阿玖听着他们热烈的赞美,觉得通体舒坦。打个哈欠都被人这么一通狠夸,想没有成就感都不行啊,想不骄傲自豪都不行啊。
“我是小婴儿,我是爹娘疼爱的小囡囡,我很受重视。”阿玖满意想道。
她和这幅小身体已经相处了三天,渐渐的对之生出了爱怜之心。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再是能抵抗风风雨雨的成年人,不再是独立自主的成年人,她变小了,很娇嫩,很单纯,真的好像才从娘胎里出生不久。
阿玖前世是名再普通不过的文员,上班时便兢兢业业工作,下班后便宅在家里看书、上网,是名标准的宅女。她在网上逛论坛,看电视、电影,浏览信息,以及,看小说。
看小说的时候,她常常把自己想像成女主,想像自己会是不同的身份,经历不同的人生。她在梦中做过女侠,做过政客,做过艺术家,如今改行做婴儿,竟然也顺顺当当的,并没觉得太严重的不适。
虽然做婴儿半分不自由,可是阿玖已经有些喜欢做婴儿了。婴儿是娇嫩的,她喜欢这份娇嫩。而且,做婴儿,意味着人生可以重新开始,未来一切都是崭新的、不曾经历过的。对于阿玖来说,这是一件充满诱惑力的事。
“我是小婴儿,我的未来会有无限的可能性。”阿玖惬意想着心事,在爹娘的夸奖声中,甜甜睡去。睡着之后,她无意识的咧开小嘴笑了笑,醉倒了守在一旁的爹爹,喜坏了满怀希望的娘亲。
从这之后,阿玖渐渐的看东西越来越清楚,她一个接一个的认清楚了裴太守、方夫人、顾氏、徐氏,还有裴大爷、裴三爷。
裴太守清瞿隽爽,方夫人慈爱敦厚,两人站在一起,却很有夫妻相;顾氏看样子也很温厚,徐氏年轻美丽,却半分不张扬;裴大爷和裴三爷都是好相貌,都很喜欢阿玖,不过,裴三爷有一回嘀咕着要抢走阿玖,阿玖听的清清楚楚,非常气愤。拐小孩儿是最讨厌的事啦,要严厉打击!
孩子,应该和父母一起生活。
徐氏站在裴三爷身边,温柔的看着阿玖,“还是小囡囡得人意。”长大了必定会体贴娘亲,不像儿子那般粗心。
裴三爷瞅瞅四周,极小声的央求,“娘子,咱们也生个小闺女吧,好不好?”徐氏得体的微笑着,“我倒是想呢,只怕咱们没那个福气。”
已有三个儿子,她是真的不想再生了。孩子生多了身材会走形,她是美女,一向爱惜容貌。况且,她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的国公府小姐,身子并不强壮。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足足折腾了两天两夜,差点没把命要了,吓死人;生第二个儿子、第三个儿子的时候,回回也是在鬼门关前打转,哪还想再吃这种苦。
女子必须有儿子傍身,才算有了依靠。她都有三个儿子了,够了,心满意足了。
裴三爷觉着妻子的话很有道理,不由的想叹气。是啊,没那个福气,没那个命啊。
裴三爷是个乐天派,他没沮丧多大一会儿便重又打起精神,灿烂的冲阿玖笑着,“我是你三爹,乖囡囡,叫三爹,叫爹爹。”
我是很有气节的、很有思想的婴儿,才不会随随便便叫人做爹!阿玖忿忿。
不过,她的愤怒表达不出来,也便不为人知。
到裴家来看望阿玖的亲朋好友渐渐增多,有裴家的老亲旧戚,也有裴二爷的同窗、同年家眷等。
阿玖收到许多银手镯、银脚链等吉祥之物,也有各色玩具、瓷器,令人目不暇接。还有向来亲厚的亲戚送小衣裳、小鞋子的,做工都很精巧,美仑美奂。
除了礼物,阿玖还得到不少邀请,“小囡囡,乖孩子,姨母太喜欢你了,跟姨母走好不好?姨母家有个小哥哥,囡囡和他一处玩耍,蛮有趣。”“姑姑家有两个小哥哥呢,随囡囡挑,囡囡喜欢哪个,便是哪个!”
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是看神情,又像是认真的。
这算是……提亲么?阿玖颇觉无力。常言说“三岁看老”,那也得长到三岁吧,没听说过还没满月的小娃娃便能看出性情,便能定下终身的。
不负责任的家长。
阿玖在内心中对他们表示鄙夷。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阿玖满月了,该办满月宴了。林幼辉从头到脚沐浴过,换上新装,仪态万方的出现在玻璃镜前,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镜中玉人。
“您半分没变,还和从前一样明艳照人!等会儿到了宴席之上,一准儿是您最美!”大丫头寒姿笑道。
李嬷嬷絮絮叼叼的催促着,“小姐,老爷、夫人、一众亲朋都等着呢,莫要累得他们久等。”
囡囡的满月宴很隆重,不只邀请了老亲旧戚,还有老爷的不少知交好友。都是贵客呢,都等着看小囡囡。
林幼辉嫣然一笑,命奶娘好生抱着阿玖,一行人旖旎出了门。
☆、阿玖的忧伤
裴太守一向清廉,不过,苏州府衙的后宅却是构筑精雅,景色优美,宛如人间仙境。这当然不是裴太守的手笔,是裴太守的前任、一位姓莫的知府所置。莫知府禀性贪酷,到任后横征暴敛,贪图享受,吴中百姓叫苦连天。这位莫知府并非进士出身,也不是吏部选上来的官员,而是“特简”皇帝直接任命的。可能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敢肆意妄为,毫无顾忌。他在苏州两年,刮了无数民脂民膏,聘请江南名士,费尽心力建成了雅致的宅院。可是,宅院刚刚建成,他便暴毙于任上,根本没有享受到。
当年,裴太守初到苏州时,幕僚中有位老夫子劝过他,“大人还是将这宅院拆了,以表清白。”您不能不住府衙后宅,可这般讲究的宅院住着,谁会相信您不是贪官?
裴太守不以为意,“不必。这些都是百姓的血汗,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拆了,纯属暴殄天物。”
拆了,你要不要重新修建?当然要了。历任知府都和家眷住后宅中,你不建后宅,知府和家眷住哪儿?现摆着个好端端的宅子,必定要先拆了,再费劲巴拉的盖起来,图什么?纯粹为了表明“我是清官”“我不贪”么,代价未免过于高昂。
真是清官,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便这般折腾百姓,耗费人力物力。
老夫子劝不动他,只好长叹作罢。可是,老夫子心里始终是不以为然,一直担心裴太守会因为这个,遭人非议。
出乎老夫子意料的是,裴太守虽是居住在前任留下的精致宅院中,却依旧是清名满天下,被百姓称为“裴青天”。
老夫子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阿玖满月的这天,很幸福的被奶娘抱了出门,见到了阳光,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很想冲着太阳热情的大声问好,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会儿,她哪会说话呀。
祖父裴太守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忙公务,而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中摆下戏酒,宴请亲朋。现如今的苏州流行“昆山腔”,也就是昆曲,属南戏。裴家宴客,请的也是南戏班子。
曲词典雅、行腔宛转的昆曲声传入耳中,阿玖觉得心旷神怡。怪不得被称为“百戏之祖”呢,真是念白儒雅、唱腔华丽,太好听了。
阿玖才满月,视力和听力都还不大好,精神头也不足,才感动了没多大会儿就有了睡意。她被抱到厅中时,依稀听到裴太守的说话声,仿佛在给她介绍客人似的,阿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祖父的朋友,不过,她的灵混指挥不了身体,她睁不开眼睛,睡着了。
阿玖真不想睡呀。她想看看古风古韵的庭院,想看看古色古香的家俱,更好奇来往的宾客是何方神圣,有没有个性,言谈举止是不是有趣……这里可是江南,出才子的地方。
可是,她还是睡着了,而且睡的很甜蜜。
阿玖,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洒脱。